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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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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的名字是纲弥代时滩,五大贵族之一‘纲弥代’的末席。
“不用拘束,叫我‘时滩’就好了哦!”墨绿色头发、面相阴柔的青年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爽朗笑容,然而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惣右介总觉得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息。
“话说,我饿了,你们有吃的吗?”
青年拿起桌面上摆盘精致的瓜果啃了一口。
“下面的宴会厅还开着,自己去讨些残羹剩饭吧。”狛枝凪斗冷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微笑着摸了摸紧紧贴在自己身侧的男孩的头顶,悄声安慰:“别不开心嘛,明天给你买金平糖,呐?”
惣右介哼了一声,嘴角下撇,但也没多说什么。仆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吧。
时滩:我都听到了喔!
他并不介意狛枝这样的态度,和家族中天天上演的勾心斗角相比简直太小儿科了。之前说的偷跑出来玩也是事实,在那种地方呆腻了就想呼吸新鲜空气,因此他会时不时“纡尊降贵”到平民居住的流魂街来,也成了赌场的常客。
对于东流魂街发生的事情,时滩也有所耳闻。倒不如讲,他就是因为听说京乐春水那家伙似乎被敌人耍了一把,才特地往这个方向溜达,没想到会正好遇上传闻中的“教主”。
哈...应该抓捕的目标就在瀞灵廷的眼皮子底下乱晃,还光明正大出入死神的集会场所,却没有一个人怀疑,着实有趣!
“噢!是温泉,果然最豪华的房间就是不同呢~”时滩拉开通往庭院的门,兴致勃勃地问:“我可以使用这个吧?反正你花的也是我的钱。”
狛枝没有反驳:“随便你。惣右介,过来帮忙铺被褥。”
“诶,你们不来泡吗?”
“不用了,你就一个人享受吧。”
“噗通!”
狛枝没料到他会突然扯自己衣服,猝不及防跌进了池中。
“仆役!”惣右介脸色大变。
糟糕,如果那个‘洞’被看到了...
理所当然地,有那么多线索摆在他面前,狛枝也没刻意隐瞒过,聪明如惣右介怎么可能没猜到对方身份。
灵压可以隐藏,面具也尚且能够蒙混过关,但胸口处属于虚的空腔,却是无法掩盖的。这是流魂街居民都知道的常识——捕食魂魄的白色怪物没有‘心’。
然而,即使是虚又如何?仆役只要是他的仆役就够了。
这家伙,带着斩魄刀,是死神吧?仆役说过,‘消灭虚是死神的职责’,若他打算伤害仆役...心中骤然升起的杀意,一如近乎凝结成实质的灵压。
感受到这股惊人的灵压,本来还笑得很开心的时滩下意识抬头查看情况,却没料到下颚突然遭遇重击,整个人直挺挺栽进了池中。
“咳、咳咳,呼...”浑身湿透的狛枝抹了把脸上的水缓缓站起来,刚才痛击时滩的正是他的推掌,一种基础的白打技法。“别冲动,惣右介,我没事。”
“你这个...混账变态!”他把时滩的脑袋按在了池底,神情冰冷地说道:“别以为这样的恶作剧能随便糊弄过去喔,如果不让你吃点苦头估计是不会反省的吧?”
“咕噜咕噜...”
时滩的肢体奋力挣扎着,却毫无用处,因为压制他的不仅是对方手臂的力量,还有灵压。每当他觉得自己真的快去见先祖,狛枝就施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接着再摁回池子里。
旁观的惣右介冷静了下来,但看着仆役的表情,也不敢吱声,默默蹲在池边以秒计数时滩憋气的时间。
终于,在第九次,时滩放弃了挣扎,生无可恋地被狛枝提着领子拖上岸。
“温泉泡够了吧?把自己擦干净,别弄湿了榻榻米。”一条毛巾丢在了躺尸的时滩身上。“惣右介,这里的池子已经不能用了,我们还是去公共浴池洗吧。”
头发因浸水而变得沉重无比,狛枝用灵力包裹住每一根发丝,强行挤出其中的水分,不一会儿就弄干了。
自从见过蓝染用灵压固定发型,狛枝仿佛发现新大陆,无师自通了许多生活小妙招。
男孩:“那家伙怎么办?”
“啊,放着不管也没关系,毕竟...”
他们走掉了,房间里只留下时滩一个人。
四周静谧异常,时滩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嗡嗡作响,一半是因为进了水,另一半是被温泉煮的。
片刻后,头晕想吐的症状开始消退,他心底逐渐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恶意。
尊严被践踏的屈辱和愤怒,任人摆布却无能为力的不甘,以及...自己也为之错愕的、令这颗心脏震颤不已的狂喜。
——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体会到这种无与伦比的‘绝望’,还是在阅读家族保管的秘密文献时。
那个男人,刚才在水中看不太真切,可时滩确信...
他笑了。
面色潮红,眼神明亮,犹如在享受着‘把人逼入绝路’这种行为一般,属于恶鬼的笑容。
......
虽然很奇怪这位客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独立温泉不泡要来公共浴池,但见钱眼开的老板还是捧着钱袋子乐呵呵同意了给他们包场,反正现在这个时段也没什么人来泡温泉了。
总之,在雾气氤氲的浴场呆了一会儿缓解疲劳后,狛枝和惣右介再度返回了房间。
“呀,你们回来了啊,玩得开心吗?”
某人缩在角落阴影里,面色略带苍白却仍带着笑容地打了个招呼。
男孩不爽地咂嘴:“你还没走啊?”
他以为受到那样的对待之后,青年大概会痛哭流涕地跑掉。
“怎么会?”时滩挑了挑眉,如同一条滑行的蛇迅速蹿到狛枝跟前,亲昵地搭着他肩膀,嗓调黏糊糊的:“你都答应要收留我了,可千万别反悔啊~”
眼看男孩又要炸毛,狛枝赶紧推开时滩,吹灭蜡烛后随便钻进一张被子:“我先睡了,你们随意。晚安。”
卧室布置是三个并排的大通铺,狛枝已经选择了左边。惣右介见状,只得剐了时滩一眼,飞速在靠近狛枝的中间躺下。
然而时滩没有立刻行动,他站在黑暗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把右手边的被子一卷,挪到了狛枝的左边。虽然有点挤,但也足够塞下一个成年人。
什...?!这个无耻之徒!男孩没想过还能有这种操作,气得瞪圆了眼睛,立马蹦起来打算把这家伙踹走。
时滩灵活得一个翻滚躲开,却依然牢牢占据着这个位置,朝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你们两个,到底还睡不睡?!”狛枝被他们的动静吵到了,语气不善地警告:“如果你们无法保持安静,我可以帮你们。”
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一大一小立马老实了。
“晚安~”
“...晚安。”
次日,精神萎靡的男孩与神采奕奕的青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还在磨蹭什么?准备出发了哦,惣右介。”狛枝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按照这个行程,我们还有两天就能到青流门了。”
“青流门?”时滩颇感兴趣地凑过来瞄了一眼,“莫非你们也要去瀞灵廷?哦,原来如此,是这小子吧,现在确实是统学院的招生季来着。”
“嗯?‘也’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还想跟我们同路吧?!”惣右介警惕地望着他。
“不行吗?亏我还想邀请你们去我家玩呢。”青年扯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诱惑道:“怎么样,不考虑一下吗?这可是贵族的邀请喔~即使是分家,名义上也拥有继承权的,万一我以后成了家主,你们不仅能获得纲弥代的庇护,还可以享用旁人难以想象的庞大权利哟!只要掌握这份力量,金钱、名誉、女人,想要什么都有...”
若是被其他人听见这番言论,时滩绝对会被丢进大牢的吧,即使是贵族身份也救不了他。但是,此刻的他迫切希望能够把狛枝拉到自己这一边。驱使他这么做的并非寻求盟友的合理诉求,而是暂时无法言明的、炙热的冲动。
“容我谢绝。”狛枝微微一笑,口中吐出的言辞却如涂毒的刀尖般锋利:“若是像你这样的垃圾都能当上家主,纲弥代估计也完蛋了吧。”
最开始就发觉了——这家伙,散发着属于绝望的臭味。
不要妄想有什么事情能瞒过这位超高校级的幸运儿。自诩希望的头号粉丝、对绝望厌恶至极的他,之所以会顺水推舟允许时滩接近,不过是为了观察。
‘唔嗯,想要让希望尽快成长,用绝望来催化是最佳手段,这家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可他很快就感到了后悔。
‘连我这种废物也打不过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惣右介君的对手?’
他如此判断。
何况,虽然狛枝经常自贬为臭虫,但不代表他能够接受与面前这个从骨子里烂透的家伙为伍。队友当然是要找充满希望的才行!
“我对你因何而绝望不感兴趣,纲弥代的后人。毕竟,像你这种程度的绝望,给希望做垫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被这样直白嫌弃地拒绝,时滩笑容僵硬了一瞬,目光阴鸷可怕。但他仍然语调轻快地说道:“是吗?那真可惜,本来还觉得和你在一起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呢。”
狛枝戴上斗笠,牵着男孩离开了旅馆。
时滩坐在走廊边,无视了手握钢叉冲进来“请”他回去的身材壮实的家仆,一口闷掉冷掉的茶水,然后自顾自唉声叹气:“被甩了啊...”
闻言,家仆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少爷又发了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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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距离青流门不远的郊外[苍龙潭]。这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湖泊,不仅水资源充沛,物产也相当丰富。
惣右介从湖里捞到了一条新鲜肥美的大鱼,熟练地用小刀刮皮去鳞、冲洗内脏,放入临时搭建的石锅中加水煮沸,再撒上一点点盐巴。不一会儿,一锅香气喷喷的奶白色鱼汤就完成了。
“唔,好吃!”尝了一口汤试味,男孩满意地点点头。
“惣右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嗯?这股香味是?”就在这时,去林子里采摘野菜的仆役也回来了。
“啊,仆役!你回来得正好。你看,我刚做了鱼汤...”想象着仆役眼神闪闪发光地夸赞自己的样子,他期待地循声望去,但在发现对方身后多出来的白发少年后,男孩立刻变了脸色:“你又捡了个人回来?!”
狛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连忙出言解释:“我在附近遇到了这位狩矢君,他的同伴受了严重的伤,我带他来取之前制作的草药。”
在真央灵术院时,吉良伊鹤曾经向高年级学长请教回道,狛枝凪斗听闻此事后特意去拜托他带上自己旁听,初衷是如果织田作之助受伤了,他或许可以为其治疗。
那个人包容了自己这样的废物渣滓,自己也一直受其关照,对于这样的恩情,狛枝无以回报,因此哪怕一丁点也好,只要能帮上忙,他什么都会去做。
可惜至今没能够用得上。毕竟织田的斩魄刀‘天衣无缝’能够让他避免大部分受伤的情况,专业的医疗也有四番队,加之狛枝在这方面上确实天分有限,只能沮丧地放弃了这一想法。
不过,虽然不能成为医生,做个护士还是勉强可以的,在黑崎诊所当了那么多年助手也没有白干。起码现在,给伤患捏着鼻子灌下了一支颜色和味道都难以形容的药剂后,耳边的痛苦嚎叫逐渐减弱。
柔和的绿光亮起,随着灵压的恢复,气息也平稳下来。
狩矢神松了口气,视线在狛枝的面具和斩魄刀之间游移。
“你...是死神吗?”终于,他忍不住询问。
“你觉得呢?”狛枝反问,然后笑了笑:“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救你的同伴,就不会反悔。话说回来,杀死鬼严城剑八的就是你们吧?蛮能干的嘛。”
狩矢神顿时警惕拉满,“你怎么知道的?!”
他能够操纵风与雷电的力量,而罗伯特——就是现在接受治疗的那个——能够变化成别人的模样。只顾着横冲直撞、和其他死神队员走散而落单的鬼严城,突然看见被杀害的部下再次出现在面前,当然会大吃一惊。趁他还在动摇,狩矢果断发动偷袭,成功解决掉了鬼严城。损失了一名队长,想必会让瀞灵廷陷入大骚乱吧,也算是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了。
但他低估了队长级的实力,那个男人临死反扑,把罗伯特砍成重伤。罗伯特是因为他的计划而变成这样的,能坚持到今天简直是奇迹。所以,当狩矢听狛枝说能救罗伯特时,即使知道对方可能是死神,也想要赌一把。
“不必惊慌,从某种意义上,我是死神的敌人,才不会吃力不讨好地将你们的情报告诉死神。而且,我对你们的存在也抱有好奇。”狛枝结束了治疗,抬手把发丝撩到耳后,眼波流转间展露了一个能够令人不自觉卸下心防的温和浅笑。
“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吗,关于你们的事情。”
关于这段被藏匿在黑暗中的历史,虽然教材上不会提及任何字句,但只要有心去找,图书馆最深处的架子上总能找到的。
那场禁止谈论的大爆炸不仅令瀞灵廷蒙受了巨大损失,也波及了现世。经过改造的死神魂魄流入现世,与普通人类融合,此后,他们就被迫失去了自己人类的身份,作为“灵魂狩猎者”这一独立的种族诞生了。
“死神以监管的名义将我们强行带回尸魂界,承诺给予我们庇护,允许我们在瀞灵廷生活。然而,那却是彻头彻底的谎言!”
年幼时的记忆再度浮现,同胞一个接一个倒在死神的屠刀之下,连孩童也不放过。他们哭泣、求饶、哀嚎,声嘶力竭地质问,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最后,他们只能逃跑,为了苟活下去而不顾一切。
“等我们好不容易回到现世的时候,家人朋友早已离世,原本熟悉的事物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面目全非。”
这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沉重打击。就连‘回归故乡’这个唯一的希冀也被现实毫不留情击碎,徒留无尽的绝望。他们已无处可去。
“而制造这一切痛苦的,正是死神!我们的愿望,就是向背信弃义之徒复仇,唯独这份怨恨,必须做个了断!”
狛枝看着面前神情愤慨的几个巴温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呐,驱使你们行动的,真的是‘仇恨’吗?”
狩矢卡壳了一瞬:“...你是什么意思?”
“唔...不可否认,‘复仇’确实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动机,但你们‘灵魂狩猎者’对‘死神’这一群体的憎恶厌恨之情,却并不如你们自己想象中那般强烈。要说为何,距离青流门前但战斗已过去一个月,你们却没有袭击街上巡逻的死神,而是只针对杀害你们同伴最多的鬼严城设下了埋伏。”狛枝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在明知一位队长的死亡会让事态升级、促使瀞灵廷派出更强者来对付你们,且同伴或多或少负伤、根本不足以对抗强敌的情况下,仍然这么做了...莫非,你们其实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
——啊,那是被戳破真相的表情呢。
因人的欲望而意外诞生,创造出来却毫无意义的种族,空有人形但没有人心的‘doll’,失去可能性、停滞不前的生命,最终只能寄托于死亡带来解脱...多么绝望!
这不正是——成为‘基石’的绝佳材料吗!
于是狛枝情不自禁愉快地笑了起来,犹如恶魔的低喃般,他那因激动而吐息不畅的声音将狩矢神紧紧缠住:
“呐...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赴死,那不如把你们的灵魂交给我吧?”
我会心怀感激地利用的。
“让我来...重新赋予你们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