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改变 ...
-
徐枫和言双的生日只差了两个月,但徐枫个子小的多,晚一年读学前班,而且和她姐姐徐惠是在中心校读书。
两人同龄,在一起玩的时间比较多,如今言双忽然哪里都不去,甚至不再和徐枫一起爬树、掏鸟窝、搅泥巴,周围的人都觉得奇怪。
可没有人细想,包括已经得知徐枫未来的言双父母及言蓉,也没有细想。
对徐枫死亡的恐惧依然是言双一个人担着。
言双每天除了想法设法攒钱添置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就是做永远做不完的家务。
现在这个年代的猪都是用少量的粮食,加瓜果、野草、洋芋、麦糠、麦麸等喂养,要近十个月才能出栏或宰杀,味道的确鲜美,但几乎赚不到钱。
言双手持菜刀,将堆放在一个木箱子里的洋芋、南瓜、野草剁碎。
她瞧一眼走廊上做作业的言蓉,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如果是她在被支使做活路的时候,声称要做作业,必定得挨一顿言德珍和周秀莲的连环嘲讽,可言蓉声称要做作业而没有时间做活路,周秀莲和言德珍却基本不会说什么。
想到言蓉、周秀莲、言德珍在2025年的相处方式,言双不平衡的内心平衡不少。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借有还的。
菜刀是纯铁制成的,一会儿后,言双的手腕发酸。
她环视一圈灶房,没找到更趁手的工具,又跑到屋前屋后寻找铁锹。
铁锹也是纯铁制作的,比菜刀还要重不少,但有手把,可以站着往下剁,省力不少。
只可惜铁锹相较于菜刀,边缘实在不够锋利。
言双想来想去,打了一盆水放到磨刀石旁,拎着铁锹在磨刀石上蹭。
每天蹭个十来分钟,蹭个十天二十天,即使她力气小,铁锹的边缘也能比现在要锋利些,使用起来会更方便。
“让你剁猪草,你在弄啥?”言得珍大吼道,他背着木制的背水筒,爬上院坝。
言双没搭理他,继续自己的事儿。
言双已经想好了,既然重生了,得把自己好好养一遍,至少不要再因为周围的人的奚落、嘲讽、怒骂、挖苦而生闷气。
每天放学回家,言双照例向父母播报吴绍全以及其他同学为难她的事情,而父母照例无视她的话。
在学校,言双同样遭人无视。
她向吴绍全告状,徐荣彬、徐新伟欺负她,在办公室坐着和其他老师聊天的吴绍全,连个眼神儿都没甩给她。
她向其他同学说吴绍全跟她家有仇,所以总是故意整她,其他同学完全是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这天,临放学的时候,吴绍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安排道:“从今以后,教室由余金秀、言双、李正敏、周成打扫。”
言双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道:“凭什么?”
言双当然知道吴绍全是凭什么,他凭的是座位旁的口痰。
可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言双的座位旁都没有口痰,而且教室里除了他念到的四个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人的座位旁有口痰。
他挑选的是家里极度贫困,父母又很好惹的四个人来收拾。
教室里的人,包括吴绍全都是一愣。
言双的身体还是没控制住地发抖。
吴绍全愣过之后,晃晃荡荡冲到她跟前,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出座位,右手在她手臂上使劲揪。
言双使出全身力气,尖叫哭嚎,趁吴绍全又是一愣的时候,冲向教室门口哭嚎。
学校不大,总共就七间屋,横着四间,竖着三间,横着那一排,中间那屋是教师办公室。
言双的哭嚎很快传遍整个学校,吴绍全很快跟上来把她往屋里拖拽。
有老师听到这种阵仗的哭嚎,都从教室里跑出来,校长周金福走上来问:“咋回事?”
吴绍全松掉言双的头发,笑道:“这女子乱吐口痰,我安排她打扫卫生,她居然还嘴。”
言双冷静道:“我没有吐口痰,周老师你可以去我座位旁边看,我座位旁很干净,吴老师是故意整我。”
教师在2000年的山村,具有极高的威严,学校里除了教师的子女见到老师不畏手畏脚,其他学生见到老师基本上跟老鼠见到猫没有区别。
周金福露着金牙,沉默地看了一眼条理清晰的言双,迟疑了一下,走进教室,指着空着的座位问道:“那是不是你的座位?”
言双回答:“是的。”
周金福点点头,又转头问面色难看的吴绍全,“这女子说得莫错,她座位旁边很干净,你为啥要安排她打扫卫生?”
周金福说着又在教室里走了一圈,问道:“你只安排了她一个人打扫?没有安排其他人?”
吴绍全长的那一只腿,往前跨了一步,陪着笑说:“我刚刚可能看错了,把其他人的口痰看成她的了。”
“这也能看错?”周金福严肃道,“我看你们这在地上吐口痰的娃儿不少,你专门选一个没有吐口痰的人打扫卫生,人家父母找来了,你准备咋收场?”
“我确实看错了,冤枉了她。”吴绍全光秃秃的脑门儿上全是汗。
周金福边朝门口走边说:“都是些小娃儿,吐口痰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好强调,至于扫地,一排一排的人轮到来就行。”
吴绍全陪着笑将周金福送出教室。
下课铃声响起。
言双回到座位坐下,吴绍全很快也回到讲台,看向言双的眼神又恶毒了几分。
他的恶毒竟然还没到底。
回家的路上,同路的其他人都似笑非笑地打听言双那会儿哭嚎的原因。
言双认认真真地说:“吴绍全又体罚我啊,我之前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吴绍全总是随便体罚我,拿我当出气筒。”
“你都不觉得丢脸?”
“吴绍全一个老师没有原则地体罚我都不觉得丢脸,我为什么要觉得丢脸?我是受害者,他是加害者哎。”
其他人脸上多多少少有点失望。
这段日子里,言双经常从周围人的脸上看到这种失望。
他们看不到她身上的窘迫了,他们开始失望了。
言双走得飞快,她想赶紧回到家,将今天的事情讲给父母听,想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家里只有婆婆在。
“婆婆,妈们呢?”言双问道。
“你妈们走你大姨那儿去了,你大姨的女子生娃儿死了。”婆婆看到言蓉在院坝口出现之后,起身到灶房端饭。
大姨的女儿因生孩子去世,对于言双而言,是一个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她这段时间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甚至因为没有日历,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言蓉惊恐地看向言双,“是不是你说的?”
言蓉的意思是因为言双说了大姐会死,所以大姐才会死。
言双无语。
她要是真有这种本事,她要把这村里的一大半人都说死!
吃完饭,言双独自呆在小儿间,用椅子顶着门,拿着除草锄刮地面的土包,小床周围的地面平整之后,她又将学前班到二年级的书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粘上偷摸用面粉制作的浆糊,站在小床上,将纸张贴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
期间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亲自去大姨家一趟,会不会可以改变大姐的命运。
天擦黑时,言德珍和周秀莲回到家。
言双原本打算把吴绍全揪得紫红的地方给他们看,可他们看到她,也是一脸惊恐。
“我都跟你们说了,是你们不信的。”言双无奈,心底难免腾起一丝伤悲,想到大姨另一个孩子的命运,这点伤悲很快加重。
“还有一件事我没给你们说。”言双小声道,“大姨的儿子2017年的时候,会因为肝癌去世。”
言德珍和周秀莲依然怒骂道:“狗日猪脑壳,你又在张起嘴巴胡说。”
“我给你们讲了大姐去世的原因,你们赶场的时候,都没有碰到过大姨,然后提醒她一下?”
“我咋没说!我就是怕你小娃儿家说话说在神在的日子上。”周秀莲开口道,“我在场上碰到你大姨,让她们去医院生,她们不听,非得要在家里生,说她们那边医生多,跟她们都是有亲戚关系的,靠得住。”
言双回忆起2024年大姨为了落实大姐女儿的工作,借十几万块钱,托她们周围一个亲戚走关系,最终以失败告终的事情。
她们好像套在那层关系网里,再也走不出来了。
“我总不可能直接照你的话说你大姐会死。”周秀莲又道。
言双当然知道不能这样说,而且就算这样说了,大姨一家也未必会做出改变。
就像大姨当时坚持要借钱给大姐的女儿买工作,言双三番五次跟她强调她的行为是违法的,要是被查出来后果很严重,而且现在这种方法已经行不通,医院会卡学历,她一句话没听进去,最后白白花了四千块钱的饭钱。
没有人的命运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而有所改变。
言双叹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再不预告认识的人的死亡时间。
没有意义。
双手握住铁锹的手把,一下一下地铲碎猪草的言双,歇了一会儿,拖着铁锹,下到院坝滴水石旁边,举着铁锹在磨刀石上不知疲倦地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