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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煮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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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赛的失利和与贺嘉树沟通的失败,像一层阴霾笼罩在TTV基地。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室的气氛愈发沉闷。
贺嘉树依旧我行我素,rank时操作犀利无比,但一到团队训练或模拟战术时,那种无形的隔阂感就异常明显。
他很少主动交流,对于靳承修的指挥,也只是用最简短的“嗯”、“好”或者干脆沉默来回应,执行起来也带着几分不情愿的滞涩。
靳承修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战术设计中,试图找到一种能最大限度包容贺嘉树个人风格,又能将团队串联起来的打法。但这需要大量的沟通和磨合,而目前的中野状态,显然无法满足这个要求。
他的压力越来越大,连续几晚都睡得很晚,胃部也开始隐隐传来熟悉的抽痛。
——这是老毛病了,情绪紧张和作息不规律时就容易犯。
周焕宁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对贺嘉树,打不得骂不得,说道理他又不听,简直像个扎手的刺猬。
这天夜里,凌晨两点多。
基地一片寂静,只有训练室还亮着灯。
靳承修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单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胃部的隐痛变得清晰起来。
他起身准备回房休息,经过厨房时,却意外地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材味。
这么晚了,谁在厨房?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贺嘉树。
他背对着门口,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显得身形更加清瘦。
他正站在灶台前,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一个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药。
橘粉色的头发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柔软了些,褪去了白天的凌厉。
靳承修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幕。
贺嘉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熬药?
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下意识地想推门进去询问,但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哟呵!大半夜的,咱们Tree选手这是干嘛呢?偷偷开小灶?”周焕宁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显然也是起夜路过,被药味吸引了过来,他说话依旧带着那股欠揍的调侃劲儿。
贺嘉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常态,他头也没回,语气冷淡:“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周焕宁凑过去,好奇地探头看了看砂锅里深褐色的汤汁,吸了吸鼻子,“这什么味儿啊?闻着怪苦的,你病了?不对啊,看你白天生龙活虎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贺嘉树不耐烦地关上火,拿起一块抹布垫着,将砂锅从灶台上端下来,语气更冷:“睡不着,煮点安神的东西,不行?”
“安神?”周焕宁夸张地挑眉,“这味儿安神?我看是提神还差不多!再说了,你Tree大神还会失眠?心不是挺大的吗?”
这话意有所指,暗讽贺嘉树白天在训练室和直播时的“没心没肺。”
贺嘉树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寒意:“周焕宁,你是不是闲得慌?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管东管西?”
“我这是关心队友!”周焕宁理直气壮,“万一你偷偷吃啥不该吃的,影响比赛状态,我们找谁说理去?”
“放心,毒不死。”贺嘉树懒得再理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碗,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倒了出来。那动作,竟然带着几分与他平时气质不符的细致。
周焕宁看着他倒药,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戏谑的表情:“哦——我明白了!这该不会是……给某个胃不好的人煮的吧?”
贺嘉树倒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冷冷道:“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周焕宁嘿嘿一笑,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小子,嘴硬是吧?白天对人家爱答不理,冷言冷语,晚上偷偷摸摸在这儿熬养胃的药?玩哪出呢?欲擒故纵?还是良心发现了?”
贺嘉树的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霜:“周焕宁,你再胡说八道,这锅药我就扣你头上。”
“啧,恼羞成怒了?”周焕宁丝毫不惧,反而觉得有趣,“行行行,我不说了,您慢慢熬,慢慢献爱心。”他故意把“献爱心”三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临走前还给了靳承修藏身的方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显然早就发现靳承修在了。
厨房里只剩下贺嘉树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端起碗,没有喝,而是将它放在了厨房中间的岛台上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厨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靳承修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门走进厨房。
空气中还弥漫着药材特有的苦涩香气。他走到岛台前,看着那碗深褐色的、尚且温热的汤药。
药材的搭配很熟悉,党参、黄芪、白术……
正是以前他胃不舒服时,队医常给他开的方子。
贺嘉树竟然还记得?
而且,在这深更半夜,偷偷起来熬煮?
所以……周焕宁猜对了。
白天那个冷漠疏离、句句带刺的贺嘉树,和眼前这碗无声的、带着笨拙关怀的汤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靳承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温暖、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端起那碗药,温度透过瓷碗传递到掌心,一直暖到了心里,他仰头,将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
味道确实不好,但此刻在他尝来,却比任何甘泉都更能抚慰他疲惫的身心。
第二天早上,靳承修醒来时,胃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大半,他来到训练室,在自己的电脑桌上,看到了一个干净的保温杯,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温热的、和昨晚味道一模一样的汤药。
周焕宁、南柚和许呈茗也已经到了,各自做着训练前的准备。
靳承修拿起保温杯,看向他们,问道:“这药……谁放的?”
周焕宁立刻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别看我啊靳哥,我可不会熬这玩意儿,苦死了。”
南柚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早上来就在这儿了。”
许呈茗言简意赅:“没看见。”
三人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带着点戏谑笑意,瞟向了刚刚走进训练室、正一脸若无其事走向自己座位的贺嘉树。
贺嘉树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戴上耳机,开机,动作流畅自然,只是耳垂似乎比平时红了一点点。
靳承修看着他那副“与我无关”的别扭样子,心中了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拧开保温杯,慢慢地喝着药。
周焕宁憋着笑,用口型对南柚和许呈茗说:“看吧,嘴硬心软!”
训练开始后,靳承修趁着游戏加载的间隙,转头看向旁边的贺嘉树,轻声说了句:“谢谢。”
贺嘉树戴着耳机,眼睛盯着屏幕,仿佛没听见,但靳承修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操作英雄走位的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未能立刻融化坚冰,却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它无声地证明着,在那层坚硬的盔甲之下,贺嘉树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或许从未真正改变。
他依然会因为靳承修胃痛而偷偷担心,依然会记得那些对他好的细节,只是他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用激烈而直白的方式去表达,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隐秘的、甚至有些笨拙的途径。
这份别扭的关怀,比任何直白的示好都更让靳承修感到心疼和愧疚。
他知道,贺嘉树筑起的高墙依然坚固,但墙内的人,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微光。或许,他需要的不是强硬的突破,而是更多的耐心和等待,用时间和行动,去一点点软化那些冰冻的棱角。
而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依然是如何解决训练中的配合问题。
德玛西亚杯开赛在即,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靳承修喝下最后一口药,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看向贺嘉树的侧影,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他需要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贺嘉树不得不依赖团队,也让团队真正认识到贺嘉树价值的机会。
这场无声的拉锯战,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积极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