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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所有的期待都是值得 ...


  •   倩倩的婚礼选在江滩的露天草坪,正是老陈教了二十多年舞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帐,落在她曳地的白纱上——那裙摆绣着细密的山楂花暗纹,是唐娟熬了三个月夜,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爸,领带歪了。”倩倩踮脚为老陈整理领结,指尖碰到他微微发抖的下巴。

      她今天特意把头发盘成母亲当年的样式,珍珠耳钉在晨光中莹润如泪。

      老陈想说些什么,却只摸出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正是当年唐娟给他擦汗的那条。

      婚礼进行曲响起时,唐娟突然攥紧了老陈的胳膊。红毯尽头的新郎紧张得同手同脚,像极了三十年前在纺织厂联谊会上邀舞的年轻技工。

      倩倩挽着父亲的手臂向前走,扬琴声替代了传统的《婚礼进行曲》——是她自己改编的《甜蜜蜜》旋律。

      “我把她交给你了。”老陈的声音比江风还轻,却让新郎红了眼眶。

      交接时,倩倩腕间的银镯滑出袖口——那是外婆传给唐娟,唐娟在女儿十八岁生日时给的。镯子内侧新刻了一行小字:“像爸爸妈妈那样相爱。”

      宴席上,老陈第一次喝醉了。他拉着女婿跳三步踩,白衬衫后背汗湿一片。

      唐娟在角落抹眼泪,珍珠耳钉闪着柔光——那是倩倩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和她当年那对一模一样。

      突然一阵欢呼,新人被起哄接吻,倩倩羞红的脸像极了当年山楂树下,被老陈偷亲后跑开的唐娟。

      夜深了,老陈和唐娟沿着江堤慢慢走。月光下,唐娟的白发像镀了层银,老陈的背也有些佝偻了。

      他们路过依然热闹的广场舞群,有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正教新来的小伙跳三步踩——那灵动的身影像极了年轻时的倩倩。

      回到家,老陈发现玄关多了个相框。婚礼合照里,他和唐娟坐在前排,身后是穿着婚纱的倩倩和傻笑的女婿。

      照片角落特意留出了空位——足够将来再添几张小小的笑脸。唐娟哼着歌去厨房煮醒酒汤,围裙带子还是松松垮垮系着,像当年在纺织厂食堂给他打饭时的模样。

      窗台上,那盆从江滩救回来的薄荷草已经爆盆。老陈轻轻摘下一片叶子夹进相册,和倩倩的满月照、毕业照、婚礼请帖放在一起。

      月光透过纱帘,在薄荷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时光深处,那个扎麻花辫的纺织女工仍在对他微笑。

      参加完倩倩的婚礼,汪鹏和秦若瑾沿着江边慢慢散步回家。夜风裹挟着淡淡的花香,秦若瑾的珍珠耳钉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汪鹏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二十多年。

      “倩倩今天真美,”秦若瑾望着江面上摇曳的灯火,“像极了唐娟年轻时的样子。”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里小雨的照片——十七岁的女儿正在图书馆自习,马尾辫高高扎起,发梢系着条蓝色丝带。

      汪鹏的皮鞋踩到一片花瓣,弯腰拾起才发现是婚礼上抛洒的山楂花。

      他突然想起小雨书桌上那本《欧洲文学史》,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行陌生的字迹:“给你预留了周三图书馆C区座位。”字迹工整,却透着藏不住的紧张。

      “老陈今天哭了,”汪鹏把花瓣放进西装口袋,“我第一次见他失态。”江面上驶过的游轮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是倩倩婚礼上弹奏的那首《甜蜜蜜》改编曲。

      秦若瑾突然停住脚步,珍珠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上周小雨问我......当年你是怎么追到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看向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汪鹏摸出钱包里那张泛黄的借书卡——背面铅笔画的少女侧脸已经模糊,但那个写错的“地”字依然清晰可见。

      秦若瑾则从手包里取出个迷你磁带,正是当年夏明远在广播站给王淑芬点歌的录音,上周整理旧物时小雨当宝贝似的要了去。

      回到家,小雨的房间还亮着台灯。门缝下塞着张字条:“爸妈,我去晓晓家复习,晚点回。”字迹工整,但“晓”字明显描了好几遍。秦若瑾笑着摇头,从书柜取出相册。

      最新一页贴着倩倩的婚纱照,旁边特意留了空位——就像当年她父母在他们结婚时做的那样。

      汪鹏泡了杯茉莉花茶,热气氤氲中看见阳台上的栀子花开了。这盆花是小雨初中毕业时种的,如今已经枝叶繁茂。

      月光透过花叶,在瓷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恍惚间仿佛看见女儿穿着校服蹲在花盆前哼歌的样子。

      夜深了,秦若瑾在女儿枕下发现张音乐节门票。背面用荧光笔写着:“给他留了位置。”字迹飞扬,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她轻轻将票放回原处,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单车铃声——楼下,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正仰头望着小雨的窗户,手里捧着本《欧洲文学史》。

      汪鹏从身后拥住妻子,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两人静静望着月光下那对年轻的身影,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

      江风送来远处广场舞的乐声,是那首永远不过时的《甜蜜蜜》。秦若瑾的珍珠耳钉在夜色中莹莹闪烁,像极了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温柔星光。

      赵冬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红酒杯映着城市霓虹。手机屏幕亮起,是黄嵩发来的定位——又换了个陌生酒店。

      她面无表情地划掉通知,转身时高跟鞋踩碎了地上的一份并购协议,碎纸片上还沾着今早秘书送来的咖啡渍。

      “赵总,青岛项目的签约仪式......”助理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被她抬手制止。办公桌上摆着刚送来的山楂盆栽——是上周去考察基地时顺手买的,此刻正开着惨白的小花。

      她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黄嵩就是在纺织厂的山楂树下,用一把烤红薯追到了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会议室的投影仪还亮着,PPT停留在“年度财报”页面。赵冬梅机械地翻着文件,突然发现某页边缘画着个歪扭的钢琴——和当年她给黄嵩设计的第一个商标一模一样。

      钢笔在纸上顿了顿,最终在钢琴旁补了串音符:《甜蜜蜜》的前奏。

      深夜的董事长休息室里,赵冬梅取下钻石耳钉,换上那对彩色玻璃的旧耳坠。

      镜中人眼角已有细纹,但盘发时无意落下的一缕碎发,依然像极了那年暴雨中,陈安华给她别发卡时逃逸的那绺头发。手机又震,是黄嵩发来的语音:“冬梅,这次真的......”

      她没听完就按下删除,却保存了昨天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黄嵩搂着年轻女孩进出珠宝店,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要最大颗的钻石”。

      清晨的董事会上,赵冬梅雷厉风行地否掉了三个提案。

      散会后她独自走到消防通道,从Gucci包里摸出个铝制饭盒——里面装着已经冷掉的煎饼果子,是厂区门口那家老摊子的味道。咬到第三口时尝到咸味,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司机问去哪,她脱口而出“纺织厂旧址”。可当车子开到那片高档住宅区时,又改口去了健身房。

      跑步机上,汗水把真丝衬衫浸透,腕间的百达翡丽表带勒出红痕。私教欲言又止地递来毛巾,她突然问:“你说......山楂树能种在阳台上吗?”

      回到公司,赵冬梅发现秘书偷偷在文件筐里放了盒胃药。她想起这是二十年前跟黄嵩跑业务落下的毛病,那时他还会煮红糖姜茶装进保温杯。

      现在茶几上摆着的是万元一套的英式骨瓷,杯底的咖啡渍已经干涸成褐色印记。

      下班前她鬼使神差点开监控,看见黄嵩的助理正往他办公室送西装——领口沾着刺目的口红印。

      赵冬梅关掉屏幕,从保险柜取出张泛黄的舞会门票。背面陈安华的字迹已经模糊:“冬梅同志,能请你跳支舞吗?”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得她失手打翻墨水,蓝黑色液体漫过“舞”字,像那年她故意泼在他工装上的那瓶墨水。

      华灯初上时,赵冬梅独自走进美乐世酒店的舞厅。钢琴师认出她,弹起了《山楂树》。

      她脱下高跟鞋,赤脚在空荡的舞池旋转,钻石项链甩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而她的影子在镜墙上分裂成无数个——穿工装的纺织女工、别着彩色耳坠的创业青年、以及现在这个穿着高定套装的商业女王。

      保洁员清晨发现她睡在VIP包厢,酒红色指甲油剥落大半,手里攥着个锈迹斑斑的厂牌:“赵冬梅,纺纱车间,工号217”。桌上摊着的并购协议签好了字,角落粘着片干枯的山楂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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