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最初相遇 ...
-
在两队人马即将擦肩而过之际，凌风的视线，仿佛无意般，极快地扫了过来。
那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掠过一众低眉顺眼的秀女，最终，在苏瑶的脸上，停留了不足眨眼的一瞬。
快得如同错觉，却又清晰得让苏瑶的心尖微微一颤。
那感觉，就像是被极细的针尖轻轻刮了一下，痒痒的，又带着一丝酥麻。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看似平静无波，但苏瑶知道，他在看她。
苏瑶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波澜，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凌风视线快速地划过，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从未发生过，他身后的侍卫们也训练有素，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飘向一侧的秀女。
巡逻队伍很快走远，那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融入了暮色之中。
紧绷的空气，这才重新流动起来。
“呼……”柳依依长长舒了口气，小手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我的老天爷，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苏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些侍卫大哥看着都好凶啊？尤其是领头那个，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苏瑶没有立即回应，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日里快了那么一丝，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她微微侧头，望向侍卫队伍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昏黄的灯光和幽深的宫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苏姐姐在看什么？”柳依依好奇地凑过来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宫道。
苏瑶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宫墙，可真高。”
“是啊，高得都快看不见天了。”柳依依深有同感地附和道，又挽紧了苏瑶的手臂：“快走吧姐姐，再磨蹭下去，怕是赶不上晚膳了，听说有鱼汤，我要好好补补，绣那劳什子并蒂莲，眼睛都快瞧花了。”
两人重新加快了脚步，融入前方的秀女队伍。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丝清冷，也似乎吹散了方才那短暂相遇带来的些许异样。
苏瑶低着头，耳边是柳依依叽叽喳喳的声音，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放着那双冷冽又深邃的眼睛，以及那转瞬即逝的一瞥。
真的好眼熟，在哪见过呢？
“哎，你们瞧见没？刚才那位带头的侍卫大哥，生得可真是俊俏！” 一个胆大点的秀女，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打破了先前因他们经过而带来的片刻压抑氛围。
“可不是嘛！你看他那身形，那气势，啧啧，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似的！”另一个秀女立刻附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还在回味。
“嘘——小声点儿！”旁边有人提醒：“那可是凌侍卫，凌风！御前侍卫里的佼佼者呢！听说功夫了得！”
“凌风？这名字也好听。”先前开口的秀女又道：“我瞧着他，比咱们在画本子上看的那些将军还要威风几分。”
“那是自然，御前侍卫，能是一般人吗？”一个略显懂行的秀女接话：“听说他还是将门之后呢，父亲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哦？那他岂不是少将军？”
“可惜啊……”那秀女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些：“他父亲前几年战死沙场了……据说是……嗯，贪功冒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所以啊，他这后代，连半分父荫都沾不上，更别提什么加官进爵了，能凭自己本事当上这御前侍卫，已经算是极厉害了。”
“唉，真是可惜了这么个英雄人物的后代。”
“可不是，不过，他自己争气，也是条好汉！”
“你们快别说了！要是被哪个多嘴的报给嬷嬷听见咱们私下议论侍卫，少不了一顿好罚！”一个胆子小些的秀女连忙制止。
“怕什么，他们早都走远了，听不见的。”先前的秀女不以为意，反而越说越起劲：“不过说真的，这宫里的侍卫，是不是都挑着样貌选的？个顶个的高大英武。”
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接了句：“那……床笫之间，想来也是不差的。”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和轻啐。
“哎哟！死丫头，你这张嘴，可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
“你还不是一样想听！”那大胆的秀女咯咯笑着反驳。
接下来的话，渐渐变得更加暧昧不清，夹杂着少女们既羞涩又忍不住好奇的低笑和窃议。
她们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在相对寂静的宫道上，苏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柳依依也听到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偷偷觑了苏瑶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小声嘀咕：“这些人……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不知羞！”
苏瑶依旧沉默，仿佛那些议论都与她无关，只是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又快了几分，裙摆在夜风中划出柔和却又带着一丝急促的弧度。
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前那短暂的一瞥，在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怕是难以轻易平复。
---
夕阳余晖，静静淌过宫城层叠的檐角。
一队玄色的人影融入更深的宫道阴影，脚步声规律，敲打着石板。
凌风走在最前，他身后的侍卫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沉默无声，刚才那群莺莺燕燕的秀女，像一阵风吹过，留下淡淡的脂粉香气，早已消散在空气里。
队伍行进了一段距离，一个略显年轻的侍卫，赵七，他跟在凌风身后，目光不时瞟向前头那道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峭的背影。
心里头的疑问，像猫爪子似的，挠个不停。
“头儿。”他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显得有些突兀：“咱们今天……怎么走了这条路？，平时巡逻不走这里的。”
西侧这条偏僻夹道，平日里除了特定时辰的宫人洒扫，鲜少有人经过。
尤其是快入夜之后，更显幽静。
凌风统领御前侍卫巡逻，向来只走中轴要道，或是宫中防卫的关键节点，绝无像今日这般，无故绕行至此的先例。
凌风的脚步没有停顿，侧脸线条在宫灯下显得有几分冷硬，他没有看赵七，仿佛没有听见，或者说，听见了，却不想回答。
这条路，只是因为有想见的人罢了。
另一名侍卫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赵七的胳膊，示意他闭嘴，压低声音：“别问，兴许是上面有什么新吩咐，要加强这边的巡查？”
赵七撇撇嘴。
若真有吩咐，以头儿的性子，必会提前知会他们，绝不会这样一声不吭，临时改道。
凌风的脚步依旧沉稳，却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晚风渐渐变得有些阴凉起来，吹动他玄色的衣摆。
他在脑海里，忆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秦淮河畔，画舫上的丝竹声隔着水面传来，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
他站在岸边，看着河中往来的船只，直到其中一艘装饰雅致的乌篷船缓缓驶过。
船舷边，趴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有点儿的婴儿肥，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清澈，灵动，像映着天光的水潭。
她似乎是被河边的什么新奇事物吸引了，侧着头，专注地看着。
全然不知，岸上有人在看她。
那时的他，刚经历丧父之痛和母亲殉情之伤，带着满心愤懑与不甘南下，想要找到父亲的旧部。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脸上有对这世道的不公，又或是前路的茫然。
而她，一看便是被精心娇养的小姐，衣料是上好的湖绸，发间的珠花在灯火下闪着细碎的光，明媚得像江南的春天。
隔着粼粼波光，隔着喧闹的人声，他看到她回眸，对着他这个方向，微微一笑。
那抹笑，那么纯净，仿佛带着能够鼓舞人心的力量，让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看见了他眼底的阴霾，所以才投来这样一个笑容。
只一眼，短暂得如同幻觉。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全貌，船已远去。
只记得那双特别明亮的眼睛，以及船尾苏家的标记。
本以为，那不过是人生长河里，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散去，便了无痕迹。
却没想到在一次追杀中，他身负重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躲进了一条巷子，倒在苏家后门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最初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