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3、勉强 ...


  •   秦允显不再多言,转身回殿内匆匆沐浴。

      本想随手拣件素色常服,却见王清已备好一件更为轻薄的衣衫搁在屏风上。他略一迟疑,还是穿上了。

      随后坐上辇,与王清往宣安殿去。

      夜已深,沿途禁卫静立在廊柱阴影里,如沉默的石像。宣安殿檐下悬满明黄宫灯,将殿前照得一片亮。

      秦允显在阶前驻足,望见窗内烛火通明。他侧目看向王清,对方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始终未散,看得他脊背发凉。

      这死太监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王清几步上前推开殿门,躬身做请。

      秦允显压下那点疑惑,提步迈入,身后殿门随即合拢。

      门外,王清直起身,望着紧闭的门扉,轻轻舒了口气。一旁的小内侍凑近,悄声问:

      “师父今日,似乎格外舒心?”

      王清眉梢微挑,圆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浅笑:“主上久不立后纳妃,说是政务繁忙,实则心里早搁着人。从前碍着那层身份,诸多顾忌。如今既将人安置椒兰殿,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小内侍恍然,脱口道:“原来主上心系珝——”

      “嘘!”王清一把按住他肩膀,左右扫视一圈才低斥,“小兔崽子,这等事只能暗中来,话也是能嚷出来的?现下尚不足时候,若传出半句风言风语,损了主上圣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小内侍吓得脸色煞白,死死捂住了嘴。

      秦允显踏入殿内,目光先落在了窗边。

      秦溪常披着一件深青寝衣,正坐在临窗的案前批阅奏折。墨发半湿未束,松散地垂在肩侧,周身氤着淡淡的檀木香气,似是刚沐浴不久。

      自从秦溪常登基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殿内陈设比他想象的简单,除了一壁书册与那张宽大书案,最显眼的便是靠里那张龙榻。

      龙榻上有两只枕头,左边是他认得的旧硬枕,秦溪常自幼用惯的。右边却多了一只崭新的软枕,锦缎面子,绣着精细的金纹。
      秦溪常见秦允显来了,搁下笔,朝他招了招手:“令则,过来。”

      秦允显顿了顿,走近。

      秦溪常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衣料实在轻薄,烛光一透,肌骨轮廓便清清楚楚地显了出来。他皱了皱眉,知道这王清私自做主,心里一边盘算着,找个机会一定要治对方的罪,一边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秦允显还真没有什么问的,他觉得秦溪常做什么肯定有他的理由,他身为臣子,只要听命行事便可,于是垂下眼:“没有。主上行事,自有道理,臣无需多问。”

      秦溪常极轻地笑了一声,目光又移到他微微绷紧的肩线上:“是吗?”

      秦允显听他这么反问,又想到王清之前不怀好意的笑,心里那点好奇越发强烈。他侧过脸,喉结无声地滚了滚:“那主上今夜召见......是有什么大事吗?”

      秦溪常一脸严肃道:“有什么大事,非得深夜召你入寝殿?令则,你心里当真不明白?”

      这话一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秦允显脸上原先那些从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如遭雷劈的震惊。

      可是很快,他的脑子又把这这些话揉碎,再按他认知里那套“纯然兄弟”的模子重新拼好。

      毕竟秦溪常在他心目中,与他只有兄弟情分,没有其它。

      他镇定说:“臣明白。主上是念及儿时情谊,欲如昔日般与臣同榻而眠,共话西窗。”

      秦溪常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秦允显话峰一转,又接着说:“可是主上,从前主上与臣是兄弟,如今人尽皆知,并无血缘。若臣夜宿宣安殿之事传出,恐又平添非议。”

      秦溪常眸光轻动,抬手碰了碰他的发:“即便传出去又如何?兄弟情深,岂是因身份一变便能割舍的?”

      对方此言,无非是告诉他:即便外人知晓,也不过是“兄弟情深”四字便能挡回去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秦允显觉得这事儿不是道理能捋顺的。

      君与臣,深夜,同榻。这几个词连在一起,本身就成了是非窝。

      他本就置身风口浪尖,即便他与秦溪常心里各自都揣着一面明镜,照得见初衷,可旁人嘴里那面哈哈镜一照,指鹿为马,说他以色侍君,狐媚惑主,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主上,”秦允显向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去,“臣也难忘旧日情谊。只是时移世易,主上与臣,终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

      秦溪常指尖空悬。

      他望着秦允显低垂的侧脸,眼神深暗:“所以,连这点念想,也不肯留给我了?令则,这世上,你是我最亲近之人。如今,连你也要退开,教我独自坐在这位上,连句能松口气的话都无人说。”

      他说着,那向来挺直的肩背,不觉间竟松垮了一丝:“早知你我如此,这位子......不坐也罢。”

      秦允显心头一酸。

      帝王之孤,他岂会不知?

      那龙椅是天下至高的囚笼,父不再是父,兄不再是兄,子也不再是子。一举一动皆是天威,一喜一怒关乎国运。寻常人家的温情笑闹,是奢望,更是危险。

      终日对着的,是奏章上冰冷的字,是朝堂下揣度闪烁的眼。甚至连句真心实意的体己话,都得掂量再三。

      他抬眼,正正撞进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主上慎言。您是天兆的主,万民仰仰。此位重逾千钧,岂是儿戏之言可轻弃?”

      “而在臣这里,”秦允显稍作停顿,放软了声音:“即便没有血缘之亲,您永远是臣的兄长。无论何时何地,臣都会站在主上这边。故此,永无孤独一说。”

      “......令则。”秦溪常眼底情绪翻了几翻,忽然一步上前,将他揽进怀里。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挣动,几乎要破喉而出:我要的,远不止这些。

      秦允显先是一僵,随即下意识地挣动。可环在腰背的手臂却收紧,勒得他被迫紧贴在对方胸膛,隔着层单薄的寝衣,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得他心慌意乱。

      “主上......”秦允显闷声开口,可是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忽然凌空而起。

      秦溪常将他打横抱起,几步便走到榻边。待秦允显回过神来时,已被轻轻放在龙榻上。他撑臂欲起,秦溪常却伸手按住他肩头:

      “今夜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并非臣不愿,实在是,”秦允显语速微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很想说,不光是因为风言风语,而是他心里有了从寅,实在不宜在和其他男子同榻。不光如此,若是此事被从寅知晓,不论他与秦溪常是不是兄弟,都会醋意大发,到时候,又要闹别扭。

      “我不愿拿身份压你。”秦溪常俯身逼近,一手撑在他耳侧的榻沿,将他整个人锁在视线中央,“令则,别再推拒了。”

      秦允显望着他眼底那片不容转圜的深暗,喉间有些发紧。

      他知道,若再推拒下去,只怕真要触了逆鳞。

      从前秦溪常生气,至多半日不与他说话。可自那夜强夺通心环起,对方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后,秦允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摸不准这位兄长的分寸了。

      他不愿再见秦溪常动怒,更不愿看他露出被辜负了的神色。

      “......嗯。”秦允显低应一声,和以往无数次顺从那样。

      只是这一声里,带了三分勉强,七分无奈。

      秦溪常松了手,起身解开了寝衣系带。衣料滑落,露出线条利落的脊背与紧窄腰身,还有腹部那道狰狞的疤痕——曾经在林中,被秦雷所逼,为秦允显而受的。

      秦允显下意识偏过头,自然也没看见。

      耳畔传来衣料窸窣轻响,他指尖攥紧锦被,在心里默叹一声。

      罢了,便如从前同榻而眠便是,只是要保持距离的为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勉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