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找妈[西幻]》镜湖先生

42、游医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村口突然传来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那铃声轻盈欢快，与笼罩村庄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那铃铛是……莱昂猛地抬头，快步走出帐篷，他眯起眼睛望向声源。

　　暮色中渐渐显出一个圆润的身影。那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妇人，身材丰腴得像刚出炉的蜂蜜面包，每走一步脸颊都会轻轻颤动。

　　她蓬松的灰发用一根绿丝带随意束着，发间别着几朵矢车菊干花，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宽大的橘黄色亚麻长袍上缝满了口袋，每个都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名的草药，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腰间挂着的一串铜铃，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是游医的标志。

　　莱昂在各地出任务时遇到过这种人，她们可能是法师，也可能是有经验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是骗子，但现在没有任何手段的他，只能开口求助。

　　莱昂强忍着腹部的绞痛，声音沙哑地开口：“这位……夫人……”

　　游医大妈闻声转过头来。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莱昂，突然快步走近：“哎哟，小伙子，你这脸色比沼泽地的烂泥还难看！”

　　莱昂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但疼痛让他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腰：“您……是游医？能治这种怪病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却又藏着一丝希望。

　　“老婆子行医三十八年啦！”大妈爽朗地笑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水囊，“先喝点这个，能止疼。”

　　莱昂没有立即接过，警惕地问：“多少钱？”

　　大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傻孩子，救命的时候还谈钱？” 她不由分说地把水囊塞进莱昂手里，“放心，不是迷药。真要害你，等你痛死过去再从尸体上掏钱不是更好嘛。”

　　莱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歪理竟让他无法反驳。他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清凉的草药味立刻在口腔扩散，腹部的绞痛神奇地减轻了些。“您怎么称呼？”

　　“游医苏珊娜。”苏珊娜得意地眨眨眼，“有效吧？这是用银叶草和……”

　　“我不关心配方，”莱昂打断她，“我同伴的情况更严重，您能先看看她吗？”

　　苏珊娜不以为忤，反而赞许地点点头：“重情义的年轻人，我喜欢。”她弯腰钻进帐篷，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让老婆子看看这位姑娘……”

　　薇琳吃力地睁开眼，看见这位让人联想起蜂蜜面包的大妈，她上手翻看眼睑和口腔的姿势无比纯熟。

　　“哟，还是个半精灵。不过不要担心，是个轻症！” 她说话时，圆润的鼻头会微微皱起，眼角挤出深深的鱼尾纹。那双粗糙的手上布满老茧，却出奇地灵活，此刻正在草药包里翻找着什么。

　　当薇琳看清妇人从包里掏出的东西时，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了些——那是一罐散发着药香的药膏，翠绿的颜色让人联想到生机勃勃的春日森林。

　　粗糙的大手挖取了少量药膏涂抹在她的额头、手肘内侧、肚脐上方，凉意从这些皮肤处涌入体内，止住了时不时产生的绞痛。
　　恍惚中，薇琳感觉到莱昂温暖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她虚弱地反手握住，将那温暖的手指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莱昂望着薇琳渐渐平稳的呼吸，注意到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在这一刻，死亡的阴影似乎暂时退却了些许。

　　苏珊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柔的旋律混合着草药的清香在空气中流淌。她忙碌的身影在村庄的各处帐篷里来回走动，铃铛声清脆悦耳，像是一首生命的赞歌。村民们痛苦的呻吟声竟然渐渐平息。

　　缓解了紧急的情况，苏珊娜找来了村长哈苏克，还有行动力的莱昂一并旁听。

　　“这不是普通的瘟疫，”苏珊娜搓着沾满药膏的手指，眉头皱成了两个小疙瘩，“倒像是南边沼泽地带的寄生虫病。你们最近的水源在哪？”

　　哈苏克领着众人来到村外。

　　初春的草甸上，积雪融化形成的细流在靠近村庄处汇聚成一处清澈的水潭。阳光下，水面泛着粼粼波光，看起来纯净无害。

　　苏珊娜从药囊中取出一个黄铜边框的水晶透镜，俯身舀了一瓢水。当她把透镜对准水面时，突然“啧”了一声，招手示意莱昂过来：“小伙子，你眼神好，瞧瞧这个。”

　　莱昂凑近透镜，只见放大数倍的水滴中，无数细如发丝的红色虫体正在疯狂扭动，像一团纠缠的血线。

　　苏珊娜用胖胖的食指点着水晶面：“血线虫，南方湿热地带才有的祸害。它们能钻透肠壁，让人痛不欲生。” 她抬头环顾四周草原和远处的皑皑雪山，“太奇怪了，这地方根本不该出现这种虫子。”

　　哈苏克的脸色瞬间煞白：“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毒害我们村？”

　　苏珊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在村庄里转了一圈。她发现几位健康的村民，询问后得知他们习惯直接从门前屋后取雪融水饮用。

　　“难怪，”她拍了下大腿，“投毒者只污染了公共水源，不从公共水源取水的都没事。”

　　回到水潭边，苏珊娜从药囊取出一包银色粉末。阳光下，粉末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先给水源消消毒！”她将粉末撒入水潭，水面立刻泛起细密的泡沫，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后面烧水至少要烧十分钟以上，别一开就喝！”苏珊娜叮嘱道。

　　查明病因后，苏珊娜望着满村病患，粗糙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药囊：“需要调配的药剂太多了，光靠我这里这点可不够。” 她掀开药罐盖子露出所剩无几的药膏，底部还残留了一点点药膏，“至少还需要三倍的量。”

　　薇琳和两位牧师最先从病痛中恢复。当薇琳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站起来时，膝盖一软差点跌倒。莱昂一个箭步冲上前，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别逞强！你还需要休息。”

　　薇琳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轻轻推开他的手臂：“我能行。”薇琳倔强地挺直腰板，“生命魔法让我恢复得比常人快。”她望向帐篷里仍躺着的村民们，“他们更需要帮助。”

　　苏珊娜赞许地点点头。

　　最终他们决定：两位牧师留在村庄照料重症患者，薇琳则跟着苏珊娜去草原采集草药。听到这个安排，莱昂立刻抓起自己的佩剑：“我也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珊娜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小伙子，我们是去采药，不是去打猎。”

　　莱昂的耳根微微发红，但态度依然坚决：“草原上有狼群出没，而且……”他的目光扫过薇琳仍有些发抖的双腿，“总得有人帮忙背草药。”

　　“好吧好吧，”苏珊娜大笑着拍拍莱昂的肩膀，“多个人手也好。”

　　就这样，三人踏着晨露向草原进发。

　　莱昂走在薇琳侧后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薇琳，随时准备在她体力不支时伸出援手。而苏珊娜走在最前面，灰发间的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晨雾缭绕的草原上，露珠在新生的草叶间闪烁。

　　苏珊娜叉着腰环视四周：“小伙子，你去摘车轮草，就是那种叶片像车辐一样展开的，茎秆带紫纹的。这是辅材，需要很多。” 她随手拨开半融的雪，拔起一株新生的嫩草示范给莱昂看，“这个遍地都是，装满这个篮子就行。” 莱昂接过藤编篮子，默默低头开始翻开雪堆。

　　苏珊娜突然蹲下身，拨开一片新生的低矮草丛：“啊哈，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递给薇琳：“这是银叶草，这次药剂的主材，草原上应该还有更多，就是不太容易看到，要找叶片背面有银色绒毛的。”

　　薇琳接过草药，趁苏珊娜转身时悄悄展开生命感知网。

　　翠绿色的魔法波纹从她身前流淌而出，在晨雾中荡漾开来。草丛中每一株植物都化作色彩各异的光点——蒲公英是明亮的鹅黄色，蕨类植物是深沉的墨绿，而她要找的银叶草……

　　“有趣的感知方式。”苏珊娜的声音突然在薇琳耳边响起，惊得薇琳一个踉跄，魔法波纹剧烈震荡。“生命波纹的振动频率很特别，是自创的？”

　　薇琳震惊地睁大眼睛，手中的银叶草差点掉落：“您……能看见？” 这是她结合母亲的魔法自创的技巧，她谁都没有说过。

　　苏珊娜神秘地眨眨眼，发间的矢车菊干花随之晃动。她粗糙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绿色轨迹，竟与薇琳的感知网产生奇妙的共鸣：“孩子，你觉得我为什么‘恰好’路过这个与世隔绝的病村？我也有感知方法，只不过和你的形式不同罢了。”

　　薇琳倒吸一口凉气，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没有法师徽章，没有镶嵌宝石的法杖，甚至连最常见的法师袍都没有。但刚才那一手精准的魔力共鸣，还有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从容……薇琳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绝对是个高阶生命法师，甚至可能是……

　　“来，我教你点实用的。”苏珊娜蹲下身，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透明的小水囊，“这是从水源地采集的样本，” 苏珊娜晃了晃水囊，里面的液体看起来清澈见底，“肉眼看不见，但里面全是血线虫。”

　　薇琳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

　　苏珊娜却笑得更加慈祥：“别怕，它们伤不到你。”

　　当苏珊娜引导她细化感知网时，薇琳震惊地发现自己的魔法竟然如此顺畅地被另一个人的魔力引导着。这种感觉就像……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写字时，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看好了。”苏珊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挤出一滴含虫的水珠滴在掌心。

　　那滴悬浮在掌心上的水珠里，薇琳“看”到了数以百计的血线虫在疯狂扭动。苏珊娜将手缓缓移到一株银叶草旁。在薇琳的感知网中，银叶草周围突然形成一个微小的“禁区”，血线虫的生命波动在这里明显减弱，像被无形屏障阻隔。

　　“生命魔法不是简单的治愈，”苏珊娜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深邃，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真正的精髓在于理解万物相生相克的平衡。” 她指尖轻点，那株银叶草的生命波动被骤然放大，掌心水珠中的血线虫瞬间僵直，薇琳再也感知不到血线虫的生命波动。

　　薇琳突然意识到，这位神秘的法师正在向她展示一个全新的魔法维度——不是对抗，而是平衡；不是治愈，而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感悟。

　　远处传来脚步声，莱昂抱着一大捆车轮草回来，额头上挂着汗珠。他惊讶地看到薇琳眼中流转的翠绿光芒比往日更加纯粹透亮，像初春的新叶。苏珊娜冲他眨眨眼：“你这位同伴，可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厉害得多呢。”

　　夕阳西下，三人的影子在草原上拉得很长。薇琳的篮子里装满了闪着银光的草药，而她的感知网中，每一株植物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轨迹——这是苏珊娜为她打开的新世界。莱昂默默走在后面，看着两个女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

　　接下来的几天，苏珊娜将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制药棚里，全神贯注地熬制药膏。坩埚里翻滚的墨绿色药液散发着苦涩的清香，她时而皱眉调整火候，时而快速研磨新添的药材。

　　“再熬三个小时就能成膏。”她喃喃自语，搅拌棒轻轻敲着药钵边缘，心里计算着村民的人数，“还差一锅的量……”

　　棚外传来脚步声，薇琳探头进来：“苏珊娜，银叶草和车轮草还需要吗？”

　　女药师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要的，赶紧去摘。记住，别连根拔。”

　　莱昂站在门外，肩上挎着药篓，闻言挑了挑眉：“她是在点我？”

　　薇琳压低声音，眼里带着笑意：“我想凭车轮草庞大的数量，你不至于把它薅到绝种，主要是银叶草比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