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玩怪谈游戏的？》幕琅

9、第9章 眼镜

　　在离开水族馆，转入地下停车场正式拍摄视频前，原既白和徐子涵都抽空处理了一点自己的私人事务。

　　原既白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摘下他脸上严重拖了颜值后腿的黑框眼镜，换上新买的隐形眼镜。

　　这件事是原既白在蹭六号线热度时，由策划小刘提出的，说原既白这是因公出卖色相，所以可以走公司的账。

　　但之后，在知道有关六号线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后，原既白觉得这副隐形眼镜大概是不能报账了。

　　可这一次来上班时，他还是把它带了出来，站在水族馆空荡荡的洗手间内，对着镜子犹豫着要不要换上这副眼镜。

　　“要不……下次？”

　　原既白犹豫不决。

　　而其中的理由，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往简单的方向说，无非是原既白的这副黑框眼镜已经戴了十年了，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每天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摘下自己的眼镜。

　　如此这般，都养成了习惯。

　　现在，原既白冷不丁地要舍弃自己的旧习惯，并且开启一个新习惯的养成——而且是在他自己意愿并不是非常强烈的前提下！

　　这当然会让原既白有些犹豫。

　　而往复杂了说，这副黑框眼镜其实不仅仅是眼镜而已，更是原既白那对早死的父母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甚至还是原既白受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当年，原既白的父母突然身死，恋人也骤然离去，他一无所有，几乎流浪街头。

　　是因为有这副黑框眼镜成了支撑他的最后念想，原既白才能咬牙撑过最初那段最难熬的时光。

　　后来，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原既白无数次拿着这副黑框眼镜去眼镜店修修补补，以致于那眼镜店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但他却还是舍不得换掉这副眼镜。

　　从这一点来说，这副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对原既白的确意义重大。

　　可是——一切总会过去的吧？

　　当年贪恋父母的温度、千方百计想要引起父母关注的孩子，也会有一天长大到自己独自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而当年害怕寂寞、恐惧幻觉，对自己身患精神病的事深恶痛绝的人，也能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他早已经接受自己一生都将与孤独、幻觉、疾病为伍的日子。

　　所以，这副对十六岁、十九岁的原既白而言都意义重大的眼镜，其实也是能有摘下来的一天的吧？

　　是的，当然。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不过——

　　“下次吧。”

　　原既白到底还是收起了这副隐形眼镜。

　　只不过，他这一次放弃改变的理由，更单纯也更简单了：

　　因为没戴眼镜盒，取下眼镜后不好保管。

　　所以……由此来看，过去的事，真的可以彻底过去。

　　很多年轻时候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原谅的东西，长大后再看就会觉得不过就那么点事。

　　原既白其实早已经和过去的人告别了，他后续的一遍遍重复与修补，也不过是不甘心地想要挽留童年的余温。

　　走出洗手间。

　　原既白目光扫视一圈，很快发现了新人小徐的踪迹。

　　徐子涵现在正站在消防通道里，门关得很紧。但可能因为这个消防通道的门完全是豆腐渣工程，原既白随随便便就听到了小徐的声音，知道他现在正站在门后打电话。

　　“……是的，查明白了，这个工作室应该只是‘他们’的跳板，这里没有一个人跟他们有真正的‘联系’，之前的入职应该只是‘他们’随机挑选了一个自媒体。”

　　“……是的，目标身上没有发现异常，他之前在那个直播间出镜应该只是偶然。”

　　“……啊？可是老大，现在所有人都不记得那条线了，你再去问他为什么会在那条地铁上，又是怎么回来的……那别人怎么可能答得出来呢？”

　　“……是的，我现在就在任务地点……好的，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是，保证完成任务！”

　　在一连串“好的好的好的”之后，徐子涵终于挂断电话，长长叹了口气。

　　“唉，钱难挣屎难吃。”

　　“往好处想想——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打工不开心啊！”

　　消防通道里，可能是以为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徐子涵捶胸顿足，活像一只发狂的黑猩猩。

　　消防通道外的原既白十分沉默，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给这位职场新人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至于说刚刚的通话？

　　可能是新人接的外快吧。

　　这年头，想要攒钱的打工人，不接点副业和外快哪里活得下去啊？

　　又不是谁都是他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精神病！

　　原既白默默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全当自己没听到打工人的发疯，默默等待着。

　　没等多久，原既白就听到了通道有脚步踏上。

　　啪嗒。

　　很轻。

　　但原既白就是听得到。

　　他抬眼望去，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调整好心情继续来当牛马的职场新人，却没想在通道口的尽头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个人走得很快。

　　当原既白抬头望去时，那个人影只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了半秒不到的残影。

　　可就是这半秒的残留，原既白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瓷白的侧脸，鼻尖的小痣，淡红紧抿的唇，冷漠的目光，和那一身莫名肃杀的气息……等等。

　　为什么会觉得是“肃杀”的气息？明明那个年轻人只是表情冷淡了一点而已，怎么能由此就把对方想象成将要去干什么坏事的不法之徒呢？

　　他明明就很可爱的！

　　原既白没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一秒后，原既白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傻了，怎么还一本正经地评价起了自己的幻觉了？

　　不跟自己的幻觉对话，不与自己的幻觉对上视线，不理会自己幻觉的任何言语或请求——这明明是十六岁那年发病时，家庭医生就告诉过自己的事。

　　他怎么就这么色迷心窍，看到一个长得美的幻觉就把这些都忘了？！

　　想是这样想，原既白的身体却很诚实，在原既白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就快步来到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入口处，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张望。

　　但没有任何踪迹。

　　没有脚印，没有声音，没有任何能彰显有人曾走过这里的痕迹。

　　看来，那幻觉真的就只是原既白的幻觉而已……吧？

　　怅然若失间，原既白身后传来了新人徐子涵的声音。

　　“原哥，你站在那里看什么？”

　　原既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嘴里轻声嘟哝了一句。

　　徐子涵没有听清：“什么？”

　　原既白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刚刚换掉了这副黑框眼镜就好了。”

　　明明这副黑框眼镜都在他脸上戴了十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原既白突然觉得它有点丑。

　　徐子涵茫然：“……啊？”

　　原既白再次摇头：“没什么，你事情处理完了吗？”

　　徐子涵比出一个OK的手势：“搞定了！”

　　“好，那就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