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坠》Ninesep_49

217、Chapter 39

　　位于丰德帝国三号星域边缘的一座行星岛屿上，停着十几架待整备的光甲。这些光甲型号各异，驾驶员都是慕名而来。因为在这座种满了红瑞木的小岛中，住着一位技术了得的光甲修理师。整座岛屿仅有两个建筑，一个是机库，另一个是位于整备库上方的浮空酒吧。等待光甲整备的期间，人们可到浮空酒吧闲谈小憩，收听当日的新闻情报。
　　“星盟时11时47分，位于人马座悬臂与本地泡交界处的‘深瞳-Ω’量子引力望远镜阵列，捕捉到一场持续2.3秒的跨维度能量共振。经比对，该共振频率与344年4月4日赞勒星系战役期间记录的维度扰动波形高度吻合。值得注意的是，自神圣帝国爆发内战以来，宇宙各主要航道及文明聚居区已频繁监测到类似跨维度能量共振现象，当前位于核心共振带的殖民星球与空间站居民，近期已集中报告多起群体性短暂记忆错乱案例。针对此类记忆异常现象的形成机制，各国科研机构尚未给出明确科学解释……”
　　“原麦啤酒和斑斓果汁各一杯，合成肉排两份，牛肉口味。一份蔬菜沙拉，要天然的。”年轻的女士叫来AI服务员，为自己和女儿点了两份餐食。桌椅从液态金属制成的地面中升出，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立刻蹦跳着扑过去，稳稳坐在较小的那张椅子上。她歪着脑袋盯着墙面的全息新闻屏，那些充斥着晦涩术语的内容听得她直眨眼，可当听到“赞勒星系战役”一词时，小姑娘的眼睛突然亮得像两颗星子。
　　“妈妈妈妈！”她拽了拽女士的袖口，“去年那场大战，最后是我们赢了吗？”
　　女士低头瞥见女儿发亮的眼睛，喉间泛起一声苦笑，指尖轻轻抚过她翘起的发梢：“傻丫头，哪有什么真正的输赢……黑蛇刎自爆后，赤焰王也失踪了。有人说是他们打成了平手，双双陨落。也有人说他们后来看到了赤焰王的踪迹——要是后一种是真的……”她顿了顿，望着全息屏里闪烁的星图，“那就应该是赤焰王赢啦。”
　　“自爆……就是死掉了吗？冯，死掉了吗？”小女孩似乎还不明白自爆的意思。
　　“……嗯。是啊。”妈妈面露憾色。
　　“呜呜呜……我们的武神输了……”小女孩委屈地哭了起来。作为丰德帝国的孩子，从小就听着武神的故事长大，对黑蛇刎的崇拜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没事！”一名高瘦的少年走了过来，将啤酒和果汁放在母女的桌上，对着女孩自信地说道：“那个什么狗屁赤焰王，如果真的还活着的话，就由我来打败他！”
　　小女孩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大哥哥，你这么厉害吗？”
　　“那是！等我攒够了钱，就去帝国第一军校学习！毕业后就赚钱买一台最新的光甲——”
　　“噗。”一声嗤笑从角落的桌位响起，“那怕是这辈子都碰不到赤焰喽。”
　　“尼禄，别惹事。”对座的客人低声警告。
　　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外加丰德帝国地盘上，鲜有赤焰王的支持者，脑子一热，便大步走向了角落的桌子，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讥讽的人。
　　“喂，你——”少年开口，正赶上那名客人抬头。他看到客人的脸，顿时哑声。
　　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怎么了？”客人抬眸，眨了下孔雀石色的眼睛，手从容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身体微微前倾，含笑问道。
　　少年能感受到他的吐息，手臂上的汗毛被撩拨得根根倒立。少年倒退半步，见客人笑意更浓，才察觉到这个人是故意摆出这副姿势的，心下更加恼火，但又发泄不出来，反倒是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他同时又感到一阵刺目的视线——对座的人正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仿佛随时会出手。
　　这时，酒吧里的音乐声减弱，一名男性的声音自喇叭内响起。
　　“烬，过来。”
　　“来了！”少年松了口气，拔腿就跑。

　　机库的大门敞开，少年小心翼翼地避开四周缆线，走上通向机库二层的钢制台阶。二层大型操控台前，站着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男人，也是机库里唯二的活人。
　　“又去惹事了？”男人不冷不热地问道。
　　“对不起师傅。”少年敷衍地道歉。
　　“虽然那个酒吧是你的主意，但有AI招待就够了。人多眼杂，不要给我惹麻烦。”
　　“是……”少年明白师傅的意思。这些年他驾驶着天目众的穿梭机在三不管地带到处谋生，倒还能凑合活着。只是战争爆发后，天目众如同过街老鼠，他开着穿梭机四处躲避，最后失去动力坠落在这个岛子上，压毁了一座新立的墓碑。据师傅说当时他是要寻短见的，刚到崖边要自我了结就看到爱人坟头被炸了。本来想打死这个不长眼的驾驶员，看到自己还是个孩子也就收手了。
　　说来也奇怪，师傅见到穿梭机上的标识，也没什么反应。他只是从地下机库里开出一个又笨又重、打满钢板外甲的黑色机甲，把穿梭机残骸清理干净，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丢海里。师傅沉默地修复着墓碑，重新种起了红瑞木。自己也就在那时成为了帮手。等待红瑞木苗成长的日子里，师傅总在光脑里看着一些手稿记录，他也跟着看——发现都是些光甲的理论。对他提的问题，师傅一概不回答，后来才发现，师傅只是在看那些字迹而已。
　　于是，他看内容，师傅看字。偶尔他会开着那台笨重的机甲去上货，朝师傅赊些钱买点生活用品、书籍资料。师傅给钱倒很大方，但他还是想还钱，就去四处找些光甲维修的活儿干——没想到这个职业还很稀缺。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神秘的岛上维修师，顺手开了酒吧。这两年不光还上了钱，还攒下了不少。
　　他就等着攒够了钱，去买个正当的身份，再读个军校，好出来找赤焰王寻仇。
　　是的，他要寻仇。
　　他知道，赤焰王的主人，就是当年杀害他姐姐的恶魔。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恶魔灰色的双眼。那双眼睛总会降临在他的梦中，冷酷地凝望着他。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仿佛自己还是置身于那片血海，无法脱身。
　　于是他给自己起名为“烬”，意为赤焰的终结。

　　“他说得倒是对。”师傅突然开口，“你要只是个军校的书呆子，估计一辈子也碰不到赤焰。”
　　少年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行？”
　　“等你开好我那台再说。”
　　“我要攒钱买性能好一些的。你那台货运机又笨又沉，我真开不好。”
　　“货运机都开不好，还想开别的光甲。”师傅从腕表里拿出一瓶牛奶，塞到他的手里，“等你壮一些，起码能顶得住两吨推力，开起来才会轻松点。”
　　少年刚拧开瓶盖喝上一口，听到“两吨推力”时差点喷了出来。
　　“两吨？师傅您玩我呢？”少年失声喊道。
　　“赤焰的驾驶员至少能扛住十吨。”师傅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干完今天的活后，绕岛跑一圈。”师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要命……”少年翻了个白眼，满腹牢骚地下楼干活。

　　男人看着少年的背影，又转头看着酒吧监控内坐在角落的人——他早早便注意到了那名omega。那副神情、那双眼睛，简直是梅佐蓝登的翻版。以及那满头的灰发，就是另一个人明晃晃的遗传代码。
　　弗朗西斯很不喜欢这个人的出现，但他又不想参与到这些人和事中。他能做的，只是召回了烬。
　　他也不想这小子与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庸庸碌碌过完一辈子，就可以了。这小子，早晚要认清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在他认清自己前，稍微陪着他胡闹一阵也可以。

　　待烬离开后，弗朗西斯抽出四根烟，走出机库。
　　第三根烟燃尽，他正好走到了尤文的墓前。天色昏黄，他坐靠在冰凉的墓碑上，看着低沉入海的恒星，点燃了第四根烟。

　　——————————

　　“我刚才做了一场梦。”
　　“哦。”尤文戴上眼镜，按摩着自己被攥红的手腕。
　　“不想听听我做了什么梦？”弗朗西斯的分享欲已经从双眼里溢了出来。
　　“说说看。”尤文有些无奈，但也有些好奇。克隆人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我梦到了很久以前，准备跟你进行第一次表白的时候，我在基地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就是不敢找你。突然，从天上飞来一只红色的气球，我想也没想就接住了它。我把气球送给了你，当作表白礼物。”
　　“很奇特的礼物。”尤文推了下眼镜，不做评价。
　　“是很寒酸啊，但没想到你还真接受了。”弗朗西斯咂了下嘴，将身子翻平，脸上洋溢着幸福感，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梦中，“你很快乐，你真的很快乐。”
　　“我还以为你做了噩梦。”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紧紧搂住了尤文，“那只气球最后变成了巨大的热气球，你乘上它，独自飞走了。我在地上追你，怎么都追不回来。快把我气死了。”
　　原来是被气哭的。
　　尤文看着弗朗西斯，少见地露出了笑容。
　　“好笑吗这个梦？”弗朗西斯愣了一下。
　　“有够好笑。”尤文用力戳了下弗朗西斯的脑袋：“主要是幼稚。”
　　“幼稚？”弗朗西斯装作气急败坏，将尤文搂得更紧：“那我就幼稚到底了！今天哪里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那我和绯莱恩说，弗朗西斯做了噩梦，怕我握着气球飞走，今天的光甲调试就不去了。”尤文不忘补刀：“想必绯莱恩会原谅自己这几十岁的大儿子的。”
　　“……尤文。你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哪里一样？”
　　“一样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