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古月尔东

9、泪水

　　只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光阴并没持续多久。或许只是因我的贪婪吧！
　　我一直希望我能抹去她眼中的忧伤，因此，当我能如此亲近地和她在一起时，我以为我能做到，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对她很好很好，对她很关心很关心，她就会忘掉以前不开心的事，就能变得快乐起来，就能发自内心地笑。但是，我以为我发觉到我的无能为力。她总是说她现在很好，她现在很开心，可是，在她的眼里，我分明地看到了她的不好，她的不快，那份闪烁着的，刺眼的忧伤。我觉不到她的内心，她的灵魂，伸出手，是一片的虚空。这让我很伤心。我竟这样地无能。我离她仍是如此地遥远。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呢？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我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她叫，难道我就这么地不值得你去信任吗？难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我只能跟在你旁边，跟你说说笑笑的，却不能为你分担哪怕一点点的痛苦吗？
　　真的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说的呢？如果有，我早就说了。我并不是一直都给你快乐的诉说的，不是吗？你都忘了吗？
　　没忘！怎么会忘？可是，那些，都只是层面上的东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更深更让你无法释怀的事。我看得出来。你用语言可以欺骗我，但你的眼睛却不会。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那样，我就特别地伤心。我就想打自己，想狠狠地伤害自己，为什么我只能在你并不快乐的羽翼下快乐地笑着呢？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分担一点痛苦呢？你是我一直想保护的人啊！可是，现在？是我太没用了吗？所以你觉得跟我说没用？可是，你不说你怎么会知道有用没用的呢？而且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来得好啊，至少担子就没那么重了！你跟我说好吗？求你了。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
　　婉，别这样！我希望你快乐，知道吗？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做的到的。人类的力量太小太小了。所以，我们要学会顺其自然的。而且，人只能自救，其它人，帮不上忙的。所以，即使说了，也是无意义的，只会让不开心的人又添了一个而已。而我不想你不快乐的，知道吗？她拍着我的头，却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里有什么呢？那里是否就是她的悲伤之处？
　　我的眼泪没法停下来。
　　你不快乐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呢？你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你是我生命的全部的。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我喜欢你，那么喜欢你，所以，你的一切我都要的。不论是痛苦还是快乐。其实，我更希望你能跟我分担你的不快。快乐是谁都可以享受的，但是，惟有痛苦，是只能与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说的。虽然，很多时候，帮不上忙，可是，知道了，就可以一起去面对。那样的话，即使是下地狱，不也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吗？我不敢说我能把你从那救出，但是，我想，我的存在，总会给你一点的帮助的。而这是我多么期望做的事情！这么久了，你仍是一个人，一个人承受着一切。我以为我能给你带来快乐，可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是个自私的家伙呢！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快乐了！而你呢，还在你的黑暗中徘徊！我不想变成只知索取却从不给予的人！而且，我也对自己下过誓言，要给你幸福的，我知道这样说未免太幼稚了，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天天在你身边跟你说我喜欢你的一个没用的家伙，可是，幸福也许并不那么难得到。有心的话，我想，就该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的吧！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一直不开心的原因！
　　婉，我要怎么说你好呢？你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呢！还很自以为是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信呢？真是拿你没法子。她低头看着我。你想要我快乐吗？那好，今天你请我吃东西吧！上次吃的那个面很好吃的呢，我们再去吃吧！
　　拉起我，不容分说地就走了。
　　她的手好小，好柔软。握着，就像握着整个春天一样。可是，我却又感觉到它是那样地冰凉，凉得我直想打哆嗦。
　　吃饭时，她又要了啤酒。
　　还喝吗？
　　是啊！不喝做什么呢？
　　你每次都喝好多，回去了总是吐得一塌糊涂的。看了让人难受。今天就别喝那么多了，好不好？
　　看看吧！
　　她开起一瓶，直接就喝了。根本就不用杯。
　　你还说你没有不开心,如果你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在这边喝酒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喝酒！
　　喜欢？因为什么？你少哄我了！酒，从来都是一种工具，一种逃避现实的工具。你一直地在逃避着什么。你抽烟，喝酒，看漫画。你总是沉浸在这些迷离的幻境中，而你的眼，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是那样的迷茫，飘忽不定的。你敢说你没在逃避什么？你说啊，你说啊。如果没有你就大胆地说呀。
　　够了没有？你烦不烦呢？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喜欢喝酒喜欢看漫画喜欢抽烟，犯着谁了吗？难道说，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这样吗？你有这种权利吗？你有干涉我自由的权利吗？你凭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得把我的一切全都展现在你面前吗？包括创伤，包括丑陋？你是这样想的吗？婉，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我半响没说话，她竟会这样说。我并不是在干涉她的自由，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不开心而已。这也错了吗？我苦笑了，是啊，我有什么权利？我又凭的是什么？也许她早已经厌烦我了，而我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以为她还是喜欢我的。这多么可笑。
　　可是我都把我自己完全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了。我挣扎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我不想再让她看见我的软弱了。
　　那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并没有叫你这样做过。所以，你也别拿这个来要求我。如果你还希望我们能成朋友的话，那么，就不要问太多。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于是沉默了。再多说也是那个样子的了。我已经知道了。她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着，全然地沉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了。我悲哀地看着她。曾几何，我以为我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
　　离开了她，独自走上回家的路，深呼吸着将眼泪咽回肚里。从前我是不流泪的，从来不流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干枯的泉。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呢？我想起了林黛玉。也许，上辈子，她也用甘露救过我，所以，此生，我须用泪水来还清这一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