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古月尔东

10、梦境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生，是找她的，是她家乡的人。
　　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很低，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要小得多了。我当时心里就开始不安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呢？是吗？不然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不安的感觉，那么强烈，那么真实。我按着胸口，从前，我都有这样一个病，只要一不开心，一生气，或是有不好的预感了，胸口就会痛得像被人用刀割开了心一样的。今天，却痛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我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用桌角使劲地顶着胸口，这样会好受一点的。可是还是不行。我慢慢地滑倒在地上。把椅子都弄倒了。她没进来，没像往常那样进来。我缩成一团。我想，她马上就会进来的。我知道的。
　　后来，我晕过去了。
　　检查出来，说是不注意身体。医生千叮万嘱说要按时吃饭，不要吃过多的刺激性东西。我嗯嗯啊啊着，像个听话的小孩。鬼才知道我的病因何而起。
　　病房里只有我和她了。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呢？你说过你要为我好好地活着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她眼里有着些许的心疼。
　　没什么的，你听那个医生胡说八道的。我哪有不注意身体呢！我很爱惜呢！没有这个皮相，我如何一生保护你呢？她的触摸，哪怕只是眼光的停留，总是让我有时间停滞的感觉。
　　知道就好。你不能比我先死的。我不允许的。如果你那样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
　　好的好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比你先走的。嗯，不过，这样也不公平。如果你一个人先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的。倒不如两人一起死好一点。这样，谁都不会痛苦了。我妄自地幻想着死亡的前景，仿佛它就在明天。这样的幻想，也是好的。世界末日其实并不那么可怕，如果那一天有爱着的人陪在身边，那就足够了。毁灭了的东西永远比存在的要美好。文，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先死了，你会为我哭吗？我只是说如果而已。
　　不会。你要给我好好的小心地活下去，不准找任何的借口。我不准你比我先死，无论任何理由。因为你要留在这里，我要你你代替我活下去。我要你一个人活两个人的生命。我要你替我做我应该做却没能做到的那些事。我要你把我们俩所有的精彩全都释放出来。所以，你不可以找任何的借口说要离开。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你。所以，我把我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我相信你会坚强地活下去的。
　　那样不公平。你都可以先离开为什么我不可以？你这样太霸道了。
　　我不管那是不是霸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帮我活下去？
　　可是，那样会很痛苦的。我会受不了的。我不敢想像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活下去。你也答应我，不要先离开，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文，好不好，我们一起死，不论什么时候我们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要一起死，好吗？
　　你相信有鬼灵吗？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我相信有的。我相信只要心中有挂念的人，我们的灵魂就不会消失。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死的话，因为挂念着你，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地在你身边的。守着你，直到你终老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相信我。
　　真的可以那样吗？
　　其实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死不也只是暂时的离开吗？到时你就当我出去旅行了或者是回家了。
　　暂时的吗？短的可能一年两年，长则是几十年。那能叫短吗？
　　不管它是长还是短的。我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一定会活下去的。即使我死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今天老是在说死呀死的呢？你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总说得好象你明天就会离去？你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你是不是要？
　　你以为我有那么傻，这么快乐的生活，我怎么舍得自杀呢？真是个笨蛋啊。我是个很怕死的人呢，怎么敢去做那么勇敢的事情呢？好了，你只要保证就是了。相信我明天我还会活蹦乱跳的和你一起去逛街的。
　　好的。不过前提是你不准自杀。
　　好的，我知道了，不会舍得的。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吧。昨天来的太匆忙，什么都没带过来。你在这等一会儿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的背影还是那样的孤独。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我的笑脸一下子冻住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关于死亡的东西呢？为什么像是明天就要离去了呢？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虽然你说你只相信我。可是，你还是不肯说。如果真的想跟我一生在一起，为什么连这点点东西都无法分担呢？为什么！我真的帮不了你吗？还是因为我太无能了吗？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你还要让我独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喜欢不就是让对方幸福吗？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幸福呢？难道你以为时间真的可以冲走一切吗？你真的相信这样的鬼话吗？还是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的真心？真希望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样，我就可以从小就照顾你了，又或我是个能给予你安全依靠的男孩，那么，你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了吧！不会这么地不开心了吧！也会露出最自然最灿烂的笑容了吧！你本性中也是向往光明的生活的。你曾说你最爱的花是向阳花，而且是那么地喜欢着太阳，喜欢太阳在你掌心铺开的温暖。你本该是一个阳光一样的女孩。是个永远温暖和煦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事让你变成了这样的呢？你眼中的那丝忧伤的背后到底隐藏的是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那是个撒旦的面孔吗？还是惨不忍睹的地狱景象？又或只是像我幼年时那样的记忆，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终日只有一个人面对着孤独，恐惧。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文？
　　回来了呀！蛮快的嘛。透过窗户，我看见她了。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满面含笑了。在她面前，我总是笑的，但也总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我确实是幸福的，纵然有那样深那样不可离弃的疼痛，但我还是幸福的，我也想要让她看见我因为她的存在而那样幸福地活着。我想让她明白她的存在于我是多么地重要。
　　还快呢！我都排了好久的队呢！好多人呀！你的口味倒是很符合大众的嘛！她也笑了。冬日的微笑。温暖得让人想沉浸其中再不返回的笑，忧郁的让人心疼的笑。
　　文，过来坐在床上吧。我们一起吃吧！你肯定也没吃东西。快点嘛。不然我就不吃了！借着生病，我趁机撒娇。要是在平时，她就不会理我了。
　　真拿你没有办法！
　　那个美丽的笼罩着迷雾的早晨，后来一直地在我的梦中出现。一次又一次，我流连于其中，不愿醒来。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再次体会到那种幸福的痛感，那种接近天堂的窒息的感觉。她将板栗一个一个地剖开来，递给我。阳光在她麦色的柔嫩的小手上开出朵朵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