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野》童林不晚

1、Ta

　　开学第一天，祁野就迟到了。

　　他叼着半片吐司冲进校门时，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十分钟。教导主任老王正站在门口抓迟到生，祁野一个急刹车，吐司片"啪"地掉在地上。

　　"祁！野！"老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又是你！"

　　"王老师早上好！"祁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我这不是为了不打扰典礼进行，特意等升旗结束才进来嘛。"

　　"放屁！"老王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滚去操场最后面站着！"

　　祁野耸耸肩，慢悠悠地晃向操场。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他眯起眼睛看向主席台，学生代表正在发言。那是个清瘦的男生，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作为高三学生，我们应该严格遵守校规校纪......"

　　声音清冷得像冰镇矿泉水，听得祁野直打哈欠。他正想掏出手机打发时间，突然台上的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阳光正好刺进祁野眼睛。

　　"靠！"祁野下意识骂出声，引得前排几个女生回头瞪他。

　　台上的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骚动，目光扫过操场后方。那一瞬间，祁野看清了他的脸——轮廓分明，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抿着的嘴角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撞，祁野鬼使神差地眨了眨右眼，抛去一个轻佻的wink。

　　台上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视线，但祁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有意思。"祁野摸着下巴笑了。他戳了戳前面同学的肩膀："喂，台上那装逼犯是谁啊？"

　　"学生会长许沐阳啊，年级第一的学神。"同学一脸"你连他都不认识"的震惊表情，"听说他去年拒绝了清华的保送，说要凭实力考。"

　　祁野吹了声口哨。看来这所学校除了无聊的题海战术，终于有点好玩的东西了。

　　放学后，祁野晃悠到学校后门的便利店。他习惯性地走到冰柜前，却发现最后一瓶可乐被一只白皙的手拿走了。

　　"喂，那是我要的。"祁野伸手按住冰柜门。

　　手的主人转过头，祁野愣住了——是早上那个学生会长许沐阳。近距离看，他的睫毛长得离谱，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沐阳显然也认出了他，眉头微皱："学校禁止穿校服进便利店。"

　　"校规还禁止学生会干部打工呢。"祁野挑眉，指了指许沐阳胸前的工牌，"怎么，许大学长也搞特殊？"

　　许沐阳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下意识捂住工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怎么......"

　　"放心，我没那么闲去打小报告。"祁野笑嘻嘻地凑近，"不过你得请我喝可乐。"

　　最后他们一起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许沐阳小口抿着矿泉水，祁野则豪迈地灌了半瓶可乐，气泡刺激得他眯起眼。

　　"所以为什么打工？"祁野用瓶底戳了戳许沐阳的肩膀，"你家破产了？"

　　"关你什么事。"许沐阳往旁边挪了挪。

　　"好奇嘛。"祁野不依不饶地凑过去，"你看，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知道我迟到，咱们扯平了。"

　　许沐阳叹了口气："我需要钱买参考书，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够。"

　　祁野敏锐地注意到他说"家里"时嘴角抽动了一下。正要追问，便利店的门突然被粗暴推开，三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走了进来。

　　"操，又是这群混混。"祁野皱眉。这几个人经常在附近勒索学生。

　　许沐阳立刻站起身，整了整工牌走进店里。祁野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站在收银台后，背挺得笔直，像个准备迎战的士兵。

　　"哟，小帅哥又上班啊？"领头的黄毛趴在收银台上，"今天保护费该交了吧？"

　　"本店合法经营，不需要交保护费。"许沐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装什么逼啊！"黄毛猛地拍向收银机，许沐阳迅速按下锁键，机器纹丝不动。

　　祁野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个书呆子还挺有胆量。

　　"你他妈找死是吧？"黄毛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揪许沐阳的衣领。

　　祁野的腿比脑子动得快。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挡在许沐阳前面，单手扣住了黄毛的手腕。

　　"兄弟，欺负好学生算什么本事？"祁野笑得人畜无害，手上却暗暗用力。他在体校练过三年散打，收拾这种混混绰绰有余。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关、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祁野另一只手搭上许沐阳的肩膀，"这可是我的人。"

　　许沐阳在身后倒吸一口冷气。

　　最终黄毛们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踹翻了一个货架。祁野弯腰帮忙捡东西，发现许沐阳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吓到了？"祁野递给他一包彩虹糖，"吃颗糖压压惊。"

　　许沐阳接过糖，突然说："你不该那么说。"

　　"说什么？"

　　"说我是......你的人。"许沐阳的耳朵又红了，"他们会传闲话的。"

　　祁野哈哈大笑："让他们传呗！"他故意凑到许沐阳耳边，压低声音："还是说，许大学长害羞了？"

　　许沐阳一把推开他，却被地上的饮料瓶绊了一下。祁野眼疾手快地搂住他的腰，两人一起摔在了货架上。许沐阳的眼镜歪到一边，嘴唇距离祁野的鼻尖只有几厘米。

　　时间仿佛静止了。祁野能闻到许沐阳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一点汗水的咸涩。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喉咙发紧。

　　"你们在干什么？！"店长的怒吼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两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许沐阳的眼镜腿都歪了，狼狈地挂在鼻梁上。祁野憋笑憋得肚子疼，被许沐阳狠狠踩了一脚。

　　"嗷！"

　　"活该。"许沐阳小声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那天晚上，祁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天谢谢你。——许沐阳"

　　祁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捧着手机像捧着什么珍宝。他存下号码，飞快地回复：

　　"不客气~下次请我吃关东煮就行！PS:你摔倒的样子真可爱~"

　　发完他就后悔了，最后一句话太轻浮了。正想撤回，对方已经回复：

　　"......撤回也没用，我看到了。"

　　祁野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尖叫。三分钟后，又一条短信进来：

　　"明天我晚班，关东煮卖不完可以员工价。"

　　祁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十遍，突然跳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三圈。他家狗被吵醒，一脸懵逼地看着主人发疯。

　　"大黄！"祁野抱起狗转了个圈，"你爹我要恋爱了！"

　　狗翻了个白眼，挣脱怀抱继续睡觉。

　　第二天物理课，祁野破天荒地没睡觉，而是盯着黑板发呆。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居然答对了，全班同学像见鬼一样看着他。

　　"祁野同学最近很用功啊。"物理老师欣慰地说。

　　"因为他恋爱了~"后排的损友起哄道。

　　全班哄堂大笑。祁野难得没反驳，只是摸着下巴傻笑。他满脑子都是昨晚许沐阳歪掉的眼镜，和近在咫尺的嘴唇。

　　放学铃一响，祁野第一个冲出教室。他跑到便利店，却发现许沐阳不在。收银台后是个扎马尾的女生。

　　"许沐阳呢？"祁野气喘吁吁地问。

　　"他调班了。"女生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他朋友？"

　　祁野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掏出手机，发现许沐阳早上发了一条被他漏看的信息：

　　"临时调班，今天不上晚班。别白跑。"

　　祁野蹲在便利店门口，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他犹豫了半天，发了一条：

　　"那明天呢？"

　　消息显示已读，但迟迟没有回复。祁野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果然昨天太冒进了吗？许沐阳是不是后悔了？

　　正当他垂头丧气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许沐阳打来的视频电话。

　　祁野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屏幕里出现许沐阳的脸。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点乱，背景看起来像卧室。

　　"你......在家？"祁野傻乎乎地问。

　　"嗯。"许沐阳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爸突然回来了，我得在家做饭。"

　　祁野敏锐地注意到他说"爸爸"时表情僵硬了一下。

　　"那......"祁野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看到许沐阳身后的书桌上摆着一本《量子物理趣谈》，"你也喜欢物理？"

　　许沐阳眼睛一亮："你懂量子物理？"

　　"略懂略懂。"祁野谦虚地说，实际上他初中就啃完了霍金的《时间简史》。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从薛定谔的猫聊到平行宇宙理论。许沐阳说到专业领域时眼睛闪闪发光，完全不像平时高冷的学生会长。

　　"所以按照多世界诠释，"祁野歪着头笑，"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我们可能已经在一起了？"

　　许沐阳瞬间卡壳，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视频突然晃动了一下，背景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沐阳！跟谁打电话呢？"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许沐阳的表情立刻变了："我爸回来了，先挂了。"

　　视频戛然而止。祁野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莫名发堵。他想起许沐阳听到父亲回来时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漂亮眼睛里闪过的恐惧。

　　那天晚上，祁野做了个梦。梦里许沐阳站在便利店货架间，对他伸出手。当祁野想要抓住时，货架突然倒塌，把许沐阳埋在了下面。祁野拼命扒开货物，却只找到一副破碎的眼镜。

　　他惊醒时，枕头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