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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耻不变,痛何益 ...

  •   1.

      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追兵,她硬是在苍羊府兜上一大圈才跑回旅店,我还跟得上,她却累得“苟延残喘”,进门就狼狈跪地,摘掉面具开始干呕。

      “关、关门……”她道。

      “根本就没人追你。”

      “那你不、不早说!”她又埋怨起我,“幸好有、我急中生智……真不知、要你、要你何用!”

      确实今日够急中生智了,我都不知她怎么想出的这个法子,回忆庙里的情形,忍着笑为她倒茶,她缓过来后又是一句指责:“真嫄神想干嘛?逼死龙文贲吗!”

      我说你埋怨我也就罢了,怎么连神明也不放过?合着大家都对不起你。这么刻薄,当心你向她求的心愿也不得灵验。

      妙霰无不遗憾道:“我求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看呢……可久,你说会不会……”

      “啥?”

      “我用你捡来的半柱香糊弄神,惹她生气了?”

      又是我的错?为了让心里好受点,她是真不管别人的死活。

      我冷哼一声,放下茶杯,不再理她。

      妙霰害怕极了,她再不肯出门,入夜也疑神疑鬼睡不安分,我不仅白日要待在屋里陪她,睡前也要开导她的胡思乱想,比在将军府还累。

      两日来都是后丘带着宝柳玩,因为她不在身边,宝柳也没兴致,我们一合计,干脆不在这儿逗留了,趁早往下站去。

      “白姑娘有想去的地方么?”

      妙霰苦恼得没了矜持的心思:“我觉得我们一起行走江湖,无论去哪都挺有意思的。我现在没想法,看你的安排吧,你若想独来独往,就当我没说这话。”

      后丘宽和一笑:“我也觉得结伴同行有趣,只是怕我去的地方无聊,你不喜欢。”

      妙霰真诚地看着他:“没有不喜欢的。我几乎没离开过家,去哪都新鲜。若非……唉,我也想好好在苍羊府玩耍的。”

      “那好,容我想想。”

      后丘安抚好妙霰,出门找我商量。既然要离开,无论去哪,车马费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上街找零活挣钱,他才逮到机会问我:“你家主人怎么了?”

      我挺愿意同他多聊几句,可话题涉及妙霰,又觉得什么都不可言说,只道是节典上见到素有嫌隙之人,扰乱了心情。

      “你家主人几岁了?怎么几乎没离开过家呢?”

      “十六了。小时生过几场病,身体弱,家人不放心,看护得紧。”我借机问道,“后丘侠士多大年纪了?哦,别误会,我只是不知我们谁年长些,该叫你哥哥还是弟弟。我今年二十六,你呢?”

      他不避讳,大方答道:“我三十了。”

      我点头:“果然是位哥哥。”

      怪不得有照顾人收拾家的能耐。我见过的大多数南郡女子,包括妙霰,总是对年轻小郎情有独钟,可我就不知道龙文贲张处麒之流有什么好,整天就知道瞎折腾。

      我就不喜事多,越让我省心才越好呢。

      ——

      2.

      庆典刚过,我和后丘找了个善后的工作,为内河清理沉入水中的节日垃圾。有被丢弃的酒壶酒盏、被水打沉的船灯鸭灯、被风吹落的枯枝败叶,还有很多奇怪的玩意。

      我们架着小舟顺水而下,途中路过好几座桥,有人专门在桥上等打捞船,看见我们就远远地招手。

      “劳驾!我的扇坠子前日好像掉这附近了。”

      后丘手作喇叭装,想问是什么样的玉坠子。我将他拦住,对失主道:“找不着了!水太急,坠子又小,谁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我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拒绝算了,但对方会错了意,探手递给我一两银子:“帮帮忙吧!找不着也罢,这钱犒劳你的辛苦。”

      和后丘对视一眼,我默默将钱收了,让他撑篙固定船身,我潜下水底捞玉坠儿去。返回水面换过几次气后,还真让我摸到了东西,四周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花钱请我们捞私物的此起彼伏。

      卿子的镜子、小孩的护身符、老太太的镯子、还有哪个冒失鬼的鞋子褂子……我们忙到收工已是深夜,我不知水上水下往返了多少趟,手都泡皱了,但非常开心,因为收入极其可观。

      只是还船时,那个委我们任务的小吏伸手就管我们要钱。

      “工钱以外的打捞费要上交一半,这是规矩。没我们的船,你们哪来这么好的肥差?”她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别人交的都在这儿了,属你们回来得晚。”

      我辛苦挣来的,你三言两语就想要回去?我抬了抬剑柄,意有所指道:“你看这个值多少钱?”她看过一眼:“吓唬我啊?没用。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乖乖给钱,否则明日衙役出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我笑了:“反正我已经背着二十多条人命了,你真当不敢多你一个?”后丘同我配合,盯着她手里的碎银子狞笑两声,从靴口将匕首掏出来了,那人立即慌神,让我们赶紧走。我们倒也没抢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手头终于宽绰了,后丘提议买点好吃的给妙霰带去,当是宽慰她的烦闷。

      我们挑选了几样合她口味的小吃,还买了小孩子喜欢的精巧玩意,但妙霰还是那副提不起神的死样子,吃了点心不说好坏,东西也不爱摆弄,后丘给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回去休息了,我也只能放弃哄她,转身叠被铺床。

      窗外传来几声野狐狸“嘤嘤”的笑,突然让我想起一个谜语来。

      “诶!我给你猜个迷。”我道,“你说狐狸为什么跑着跑着就摔倒了?”

      妙霰道:“什么笨狐狸,还能跑摔倒?你别是编排我呢吧?”

      我大呼冤枉,说这就是个猜谜。妙霰兴致寥寥,说不知道,我好没意思地公布答案:“因为它‘脚滑’。”

      “什么脚……哦。”妙霰终于哼笑了一小下,接着又把脸拉长了,“哎呀,你真无聊。”

      她才无聊呢。

      “我和后丘赚到了钱,明天就能出发了,我们往东走,去许关如何?”我把挣来的钱给她看,她终于不再死样活气,瞪着眼睛惊讶道:“怎么这么多?!”

      “这就叫‘东边不亮西边亮’,你有功夫琢磨两个‘麒哥哥’什么时候找上门,还不如想想我们往东走,要吃什么玩什么。”

      妙霰摆弄着钱银,感慨不已:“你这话有道理,有钱就是好的,终于不用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原来这就劝好了?我真为后丘花费的心思感到不值。妙霰握着一块银子上了床,大概下定决心要做纸醉金迷的梦了。

      ——

      3.

      次日出东城门前,我们又去酒楼美美饱餐一顿,走在路上的一日里,竟有半日是饱的。为逗妙霰开心,我们走走停停,时而绕远路看风景又绕回来。

      她心情终于轻松了,代价却是太阳即将落山,我们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后丘当机立断,指着一片林前空地说:“这里地势较好,我们趁现在搭个睡觉的棚子出来。”

      我和妙霰都没经验,听从后丘指挥砍树摘叶,将材料交付给他。只见他用匕首将叶子剖成条状,一根根压着编织成苫布,套在韧性较好的树条上,再用粗枝加固,埋进泥土,赶在天黑前完成了一座小树蓬。

      宝柳和妙霰用剩下的软草和叶子铺地,尽量隔绝水分,我看着学了个七七八八,就去帮后丘的忙,他也乐意分享经验,传授给我许多知识。

      比如什么草韧性高,可缠起当绳子,比如什么草可驱蚊虫,比如什么朝向能避开可能到来的夜雨……我知道以后用得着这些知识,努力记在心里,等第二个树蓬扎好后,终于迫不及待躺了进去。

      星空被叶条分割成好几块,风一吹,棚顶就摇摇欲坠,却又不会倒下,真有趣。我万分满意,恐怕都新奇得睡不着了。

      事实上我们都没睡着——这地方其实不太适合安营扎寨,离水边太近,蚊虫没一会儿就飞到身边,嗡嗡叫个不停,四周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我和后丘用方才剩下的草升起烟堆,烧烟驱虫,我突然想起一个关于蚊子的谜,不由得唱了出来。

      “剑客去如风,爱饮朱砂羹。人人闻其来,掌声夹道送。”

      妙霰道:“剑客?还掌声?你可太抬举它们了,我看就是偷血的贼。”她一边拍蚊子,一边摇头晃脑:“剪径小贼……偷血吃,拍死一群……不收尸!”

      她真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反正也睡不着,不若我们猜谜打发时间吧?”后丘不知道我用过什么招数,还想安慰妙霰,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先来——什么东西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

      “我三岁就听过啦——日。”

      妙霰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自夸地说没有不会的题,后丘见她有兴致,便与她一问一答地互相考校。我低头翻弄篝火继续驱蚊,宝柳在帮我的忙。这是文化人儿的游戏,我们两个都插不进话。

      虽说学习不算刻苦,妙霰却对文字游戏颇为上心,她一直自诩擅长,却被后丘几道难题考得抓耳挠腮,不得不起身踱步,非要想个制敌的狠招。

      突然,她眼前一亮:“诶!昨晚那个题怎么说来着?对,想起来了……后丘,我给你猜个谜——狐狸为什么狡诈?”

      我哭笑不得:“题目是这样的吗?”

      后丘也一头雾水:“为什么呢,因为狐狸聪明?”

      妙霰意识到不对劲,却又想不起题目到底是什么,慌忙改口道:“我重新问……狐狸为什么奸诈?不对!可久,怎么说来着?”

      她急了,我刚要提醒,后丘却无师自通道:“喔!你是不是想问,狐狸为什么狡猾?”

      “对对对!狐狸为什么狡猾……”妙霰重复一遍,这下彻底愣住了——他把答案都说出来了,还猜什么?唯有苦着脸道:“不对不对……”

      我笑着提醒她:“是‘狐狸为何跑着跑着就跌倒’。”

      妙霰懊恼道:“对,狐狸为何跑着跑着就跌倒……唉!我一定是被烟熏糊涂了。”

      “为何呢?”后丘却没反应过来,“它吃毒菌子了?”

      我把拨弄篝火的棍子一扔,乐得前仰后合,妙霰也没想到答案都被他问出口了,还能猜得驴唇不对马嘴,当下笑道:“我赢了,我赢了!你都说过因为狐狸狡猾嘛!”

      后丘哭笑不得:“我……我也是被烟熏糊涂了。”

      “反正你输了,你输了!”

      见她愁云尽散,我也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过错可以慢慢弥补,心态也能慢慢调整,千万别把自己逼出病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公子原在这里,叫我好找。”

      我们的欢笑声中冷不丁出现一句没头没尾的招呼,转头看去,有位女子骑在马上,手中打着根绢纱的提灯。随着佳节落幕,这条路上不时驰过赶夜路回家者,我们聊天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她何时停在身后的。

      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公子”起了身,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

      “姑娘好,又见面了。”

      “我家娘子说,‘多年未见,本该出来送哥哥一程,但事务纷杂,实在抽不开身。’又说,‘哥哥办完了手中的事,就早日回家吧,莫叫家里人悬心。’”她的目光将我们逐一看过,又道,“还有,‘莫要提起见过我,更别说我曾帮过忙。将来若有人问罪,怕不好交代。’”

      原来这是个传话的,只是不知她在为哪位娘子传话。后丘从怀中掏出我们的“通契”,递还给她:“好,知道了。”

      女子嘻嘻一笑:“公子一路保重,下次来苍羊府,还望不吝登门!”

      说罢这些话,她便拍马走了,后丘坐回篝火前,刻意忽视我们几个探寻的目光。

      妙霰逗他:“后丘哥~哥,在江湖结识的妹妹不少呀。”

      “有朋友就交,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后丘眨眼道。

      “原来是为这个,我还以为是后丘哥模样不差,桃花不少,到处都有面子,还想今后多借你‘妹妹’们的光呢。”

      妙霰没有坏心,只是口无遮拦,但我怕后丘尴尬,毕竟这话像职责他行事不检点,便对妙霰道:“只一个妹妹而已,有人两个哥哥都借不到光,还要东躲西藏。”

      她被我戳到痛楚,闪亮的眼睛立马黯淡了,好不容易找回的快乐消失无踪,整个人颓得像回到出发前。我当下万分后悔,道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不该插这句嘴!”

      妙霰颓了一瞬,突然又眉开眼笑地傻乐起来了。

      “哈哈,狐狸、狐狸吃毒菌子了,哈哈哈哈哈……”

      还好,看来是不用再哄了,我也不该总把她当小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耻不变,痛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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