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忆坐西斋共不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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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年，春夜松声如瀑。
陇西李宅的书房内，谢闵思索一阵，放下一枚白玉棋子。身旁灯花跳了一跳，微微一晃，燃得更亮了些。
对面的李玄一挑眉，眼角含笑，不作过多犹豫，便继续进攻。
谢闵的眉头于是蹙得更紧，已经防守不及之时，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响，他的思路被生生打断。
“谢郎，兄长。”
李昭端着一只红漆木托盘走进来，盘上放着两只玉白瓷碗，正腾腾散着热气。
李玄捏着棋子，探过脑袋：“哟，阿昭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是桃花粥，”李昭含着笑走近，将盘子放在棋盘边上，“白日里刚落的，洗净了熬粥，最是新鲜。”
二人一瞧，只见白而莹润的粥米间点缀着细碎的桃花瓣，色泽娇嫩，一股温润清甜的香气顷刻便探到鼻尖。
谢闵即刻便放下棋子，拿了调羹便舀起一口放在嘴边吹凉：“李兄，快，趁热吃了！”
李玄毫不留情地笑起来：“哈哈哈哈，阿昭，你看看你郎君，下不过我就急着吃起来了！”
李昭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笑道：“阿兄，你才刚办了公务回来，就这么有气力在棋盘上大杀四方啊？”
“诶，这话说的不妥了，”李玄一摆手，故作严肃道，“明明是你这几月来都没有好好考校你郎君，才让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闵欲哭无泪，只好扯着李昭的衣袖：“娘子，快些帮我……”
李昭掩袖笑起来，摇了摇头，挨着谢闵坐下。她打量着场上黑白，头也不抬地举起一手，谢闵就将棋子递到她的指尖。
虽是黑子攻得猛烈，却也不是没有疏漏。几下过招，白子已经扭转局势，让攀着妻子肩膀的谢闵叹为观止。
不愧是兄妹，如此默契，如此了解！
李玄踌躇再三，还是将黑子放回盒中，摇头笑道：“你们夫妇二人欺负我一个，真是无赖。我要叫你们阿嫂去！”
李昭则又摆手道：“诶，这话说的不妥。兄嫂常年奔波，体力怎是我二人可比？好歹是我来前将令仪阿嫂劝去歇息了，不然且不知道我俩要被杀成什么样呢。”
李玄被梗得无法，转头捧起一边的瓷碗：“好了好了，粥都要凉了，喝粥吧。”
“阿兄这就认输了？”李昭一面笑着，一面抬手指向一颗角落中不甚起眼的黑子，“这一子若是利用好了，阿兄再翻盘也不是不行啊。”
三人几面对视，末了，终于又大笑起来。
窗外一鼓轻雷闷声响过，春雨如注，满地落梅点点；屋内烛火未熄，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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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九年，是夜雨水节气。
“家父身为户部尚书，多年以来对盐铁之事也有些见解，”谢雪臣将一沓檀纸递到小桌对面，“或许对子安兄能有帮助。”
卜夏伸手接过，道声“多谢”便小心翻看起来，眼中惊奇之色渐渐显露。
“‘税入盐价，还商于民’……这，这可真是……”
“你可是觉得此法太过激进？”
“不不！”卜夏将那些手稿放回桌上，倾过身子，“我是佩服令尊眼界，此法甚妙啊！”
谢雪臣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
“前朝设立一部分官盐经营，虽说是为了调控盐价，但余力不足，又不能防止盐商垄断。”卜夏轻点着桌上文字，深虑分析，“若是按令尊所言，由官府尽数收盐，再含税卖于民商，由商户各自争营调控盐价，果是省力！”
“子安所言极是。如此一来，盐利可尽归国库，又少了官商勾接的风险。”谢雪臣饮下清茶，微微一笑，“如何，可有启发？”
“岂止是启发！”卜夏拉过他的手，眼睛发亮，“如此良策，若是能早日推行，将大大利于我朝啊！”
谢雪臣却低眉，轻轻摇头：“这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推行，还需再多作考察。”他抬眼望向窗外，那院中雨水方止，沁进来一点凉意，“况且，我们都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交易和勾连。”
二人对坐沉默一晌，终于听见一旁传来几声细细的鼾声。
他们同时侧头望去，只见霍临川斜靠在一旁太师椅上，支着脑袋，早已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他显然是硬撑着要来作陪，奈何白日在军营操劳过甚，终究没能扛过谢雪臣与卜夏之间那些于他而言过于精深玄妙的盐铁之谈。
谢雪臣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取过一旁自己方才解下的薄氅，轻轻走过去，盖在他身上。
动作虽轻，霍临川却猛地惊醒，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含糊嘟囔：“……嗯？说完了？继续……我听着呢……”
卜夏见状，忍不住以袖掩口，轻笑出声。
谢雪臣无奈，轻声道：“无妨。你且睡你的。”
霍临川却直起身子，抹了抹脸，试图找回场子：“咳，嗯，勾连？哪个敢勾连？就叫我一把红缨枪全都挑走！”
谢雪臣：“……”
卜夏已经笑得肩膀微颤。
谢雪臣回到座位，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畅谈。
霍临川努力听了片刻，眼皮又开始沉重地往下坠，脑袋渐渐歪向一边，再次与周公相约去了。这一次，呼吸均匀绵长，眉宇也舒展开来。
这样的促膝长谈，总是让人抛却时间。
窗外庭中，玉兰枝上已经蓄满了花苞，静待春风回暖。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忆坐西斋共不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