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访后室》德警d

8、深海恐惧症

　　我的小腿肌肉在抽痛，水面已经漫到腰际。Level 7的咸涩冷水像无数条舌头舔舐着伤口，右掌心那个眼球状的黑色纹身正在发烫——自从离开Level 6后，这东西就成了我的生物指南针。此刻它像块烙铁似的灼烧着皮肤，提醒我林雨就在西北方。

　　"哗啦——"

　　身后传来水花声，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刺破浓雾，照见一道人形轮廓正从水面缓缓升起。它的身体由浑浊的液体构成，面部凹陷处旋转着漩涡，那是溺亡者的标记。

　　我握紧铁镐后退半步，锈蚀的金属手柄硌得掌心生疼。这武器是半小时前在一具骸骨旁捡到的，骸骨的手指还抠在排水沟的铁栅栏上。当我把镐头从它肋骨间拔出来时，黏稠的黑血顺着凹槽滴落，竟在水泥地上蚀出细小的孔洞。

　　"别过来。"我哑着嗓子警告，水波在腿间荡漾。溺亡者歪了歪头，漩涡深处传来气泡破裂的咕噜声，像是某种扭曲的笑。

　　它扑来的瞬间，我挥动铁镐砸向水面。锈迹斑斑的镐头突然泛起幽蓝光芒，接触液体的刹那迸发出刺耳的汽化声。溺亡者炸裂成漫天水珠，每一滴都在空中凝结成冰锥，叮叮当当砸在墙壁上。

　　我喘着粗气跪倒在水中，手电筒滚落到三米开外。光束斜斜映出墙上的涂鸦，那些用锐器刻下的字迹正在渗出鲜血："他们淹不死，他们永远在重生"。

　　浓雾深处传来更多水花声。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手电筒，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就看到水面下浮起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溺亡者们在重生——M.E.G.的档案说得没错，这些鬼东西根本杀不完。

　　掌心纹身突然剧烈抽搐，黑色眼球凸起成三维形态。剧痛让我差点咬碎牙关，但这也指明了方向：西北方五十米处有扇半开的铁门，门缝里漏出诡异的琥珀色光线。

　　涉水狂奔时，我听到身后响起成片的出水声。那些黏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第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铁镐本能地向后横扫，蓝光炸裂的瞬间，我借着反作用力扑进门内，用肩膀狠狠撞上铁门。

　　金属碰撞的巨响在密闭空间回荡，门外传来指甲抓挠的刺耳声响。我瘫坐在地，手电筒光束扫过四周，呼吸突然停滞。

　　这是条倾斜向下的隧道，墙壁上嵌满生锈的管道。真正让我血液结冰的，是那些挂在管路上的"装饰品"——成百上千只手表。铜壳怀表、电子表、儿童塑料表，所有指针都停在3:07，和Level 0坠入时完全一致的时间。

　　"你终于来了。"

　　我触电般跳起来，铁镐横在胸前。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某截断裂的蒸汽管后转出个人影。他穿着M.E.G.的蓝色制服，左胸铭牌上刻着"周明远"，但整张脸都被某种透明胶质包裹，像戴了层水母制成的面具。

　　"别紧张，我和它们不一样。"他指了指门外逐渐平息的抓挠声，"至少现在还是。"

　　我注意到他右手同样有黑色纹身，但图案是残缺的。"你认识林雨？"

　　"她是我见过最顽固的数据体。"胶质面具泛起涟漪，露出个近似苦笑的表情，"为了阻止核心AI吞噬层级，她把自己拆解成七百三十个碎片，其中一片就在暮光带。"

　　掌心纹身突然发烫，我盯着隧道尽头那抹琥珀色光芒："她在等我。"

　　"也在等死。"周明远的声音冷下来，"每个进入暮光带的人都会被困在死亡瞬间的永恒回放，包括你。"

　　当我踹开最后一道闸门时，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这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末日黄昏，天空凝固在日蚀将临的诡谲时刻。腐朽的廊桥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有艘生锈的游轮侧翻在水中，船身上用红漆涂着"0723"的编号。

　　铁镐突然开始震动，镐柄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暗银色的金属质地。那些蜿蜒的凹槽根本不是锈痕，而是某种能量回路的纹刻。

　　"你终于醒了。"林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转身，看到她赤脚站在水面上。确切地说，是站在一层由二进制代码构成的光膜上。她比记忆中更苍白，皮肤下流动着幽蓝的数据流，右眼完全被黑色眼球纹章占据。

　　"你..."我喉咙发紧，"是真的吗？"

　　"比那些溺亡者真实些。"她抬手轻触我掌心的纹章，刺痛感立刻被暖流取代，"我在每个层级都留下了碎片，但Level 7的这块...快被它们吃干净了。"

　　水面突然剧烈翻涌，游轮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林雨抓住我的手腕冲向廊桥，她的体温像浸泡过冰水的电路板："听着，暮光带的核心是艘潜艇，我需要你重启反应堆..."

　　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升起百米高的水柱，一个由溺亡者融合成的巨人正在成型。它胸腔里嵌着熟悉的球形终端——正是Level 3那个吞噬林雨的怪物。

　　"带路。"我握紧焕然一新的铁镐，幽蓝光芒在镐尖吞吐不定，"这次轮到我来捞你上岸了。"

　　林雨笑了，那个带着电子杂音的笑声让我鼻子发酸。她拽着我跳进浑浊的海水，代码构成的光膜包裹住我们。在坠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看到所有凝固的时钟开始倒转。

　　潜艇内部比想象中更诡异。控制室的仪表盘用人类牙齿充当指针，操作台上堆满泡发的日志本，上面用血写着重复的警告："不要直视深渊"。

　　林雨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她将手掌按在核反应堆的舱门上："AI的核心代码就藏在这里，但开门需要..."

　　"需要活祭品？"我盯着舱门中央的凹槽，形状和铁镐的镐头完全一致。

　　"需要勇气。"她突然吻了我的掌心，黑色纹章发出灼目的红光，"以及信任。"

　　当我把铁镐插入舱门的刹那，整个潜艇开始剧烈震颤。生锈的金属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生物组织般的猩红内壁。球形终端从溺亡巨人胸腔破体而出，无数电缆像触手般向我们扑来。

　　"现在！"林雨抱住我纵身跃入反应堆。在坠入光海的瞬间，我看到她左眼流下蓝色的数据血泪，而我的铁镐正在轰鸣——那根本不是采矿工具，而是M.E.G.秘密研发的层级密钥，编号0723代表的是林雨最后一次心跳的时间。

　　"抓住光..."她的呢喃淹没在核爆般的光芒中。当视力恢复时，我们躺在Level 7.1的沙漠里，她蜷缩在我怀中，皮肤上的数据流渐渐隐去。

　　"你早计划好了。"我摩挲着铁镐上浮现的新编号317，那是我们初遇的日期。

　　林雨虚弱地笑着，发梢间有星辰闪烁："毕竟你答应过，要带我看看真实星空。"

　　沙暴在远处凝聚成门的形状，掌心的双瞳纹章第一次达成同步跳动。我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她的手指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