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相遇的夏天》昕辞语随

9、数据瘟疫

　　马诗言在凌晨三点被剧痛惊醒。右臂上的蝴蝶印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蓝白色的光芒从皮肤下透出，照亮了整个病房。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林语随在隔壁床好不容易睡着了。

　　但痛苦远超她的预期。那些细密的代码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肩膀和胸口蔓延，每延伸一寸都像有无数根针在皮下穿行。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打开冷水疯狂冲洗手臂。

　　镜子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和发光的右臂。更可怕的是，当水流冲刷过印记时，水面竟然浮现出微小的数据流——就像系统中看到的那种。

　　"不，不，不..."她颤抖着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死死按住手臂。就在这时，卫生间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排气扇转速骤然提高，发出刺耳的尖啸。

　　【通道稳定性87%】——镜面上突然浮现出这行文字，又迅速消失。

　　马诗言踉跄着后退，撞开了卫生间的门。她第一眼看向林语随的病床，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语随？"她惊恐地环顾四周，随即注意到病房的门微微开着。

　　走廊上的应急灯将一切染成暗红色。马诗言拖着灼痛的手臂追出去，看到林语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完全不像一个刚康复的病人。

　　"语随！等等！"她喊道，但对方毫无反应。

　　马诗言掏出苏瑾给她的特制手机，正要拨号，却发现屏幕上满是乱码。更糟的是，手臂上的灼痛突然加剧，她腿一软跪倒在地。透过泪眼，她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蓝光正以某种规律脉动——就像在传输数据。

　　"坚持住！"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从后面扶住她。苏瑾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白大褂下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显然也是匆忙赶来的。她看了一眼马诗言的手臂，脸色立刻变了："天啊，已经扩散到这种程度了..."

　　"林语随...他往楼下去了..."马诗言艰难地说，"好像被什么控制了..."

　　苏瑾二话不说，架起马诗言向楼梯间走去："不是只有他。今晚医院收治了七个类似病例，都是突然醒来后行为异常，而且..."她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方一个刚刚形成的、尚在发光的蝴蝶印记，"医护人员也开始出现症状。"

　　马诗言心头一震："'母亲'在入侵现实世界？"

　　"通过我们这些从系统回来的人做跳板。"苏瑾按下电梯按钮，但电梯毫无反应。整个医院的电力系统似乎都在失控边缘。"走楼梯，快！"

　　她们艰难地下到一楼，发现大厅一片混乱。医护人员推着病床来回奔跑，几个病人被束缚带固定在轮椅上，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蓝光。最令人不安的是，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都能看到发光的蝴蝶纹路——有些完整，有些还只是片段。

　　"数据瘟疫..."马诗言喃喃道。

　　苏瑾锐利的目光扫过大厅："在那里！"

　　林语随站在医院正门处，双手贴在玻璃门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接触的玻璃区域正逐渐变得不透明，浮现出细密的电路板纹路。

　　"他在改变物质结构..."苏瑾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现实世界本身就有数字基础。"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她们身后传来。

　　马诗言转身，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挂号处前。他穿着陈旧的呢子大衣，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手杖，眼镜后的双眼锐利得不似老人。

　　"陈教授。"苏瑾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人——陈明远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苏瑾。看来你终于把我的'孩子们'照顾得很好。"

　　医院地下室的应急电源室里，陈教授用他那根乌木手杖轻敲配电箱，整个房间立刻笼罩在稳定的白光中。马诗言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电源室墙壁上布满了与蝴蝶计划实验室相同的光带。

　　"临时避难所。"陈教授注意到她的目光，"十年前建的，为了应对今天这种情况。"

　　苏瑾将昏迷的林语随安置在角落的椅子上，警惕地盯着老人："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保护，不是监视。"陈教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装置，对着林语随的太阳穴按下按钮。年轻人立刻抽搐了一下，但眼中的蓝光减弱了。"暂时阻断剂，能给他争取点时间。"

　　马诗言护在林语随身前："你对我们都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出现？"

　　"因为临界点到了。"陈教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突然显得疲惫不堪，"第七代种子终于觉醒，平衡者印记激活，系统开始反向渗透...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苏瑾冷笑："包括你的得意门生周雨薇被系统吸收？"

　　老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个意外...雨薇太着急了，她等不及完成安全测试..."

　　"少废话！"苏瑾突然提高音量，"怎么阻止这场'数据瘟疫'？"

　　陈教授的目光转向马诗言发光的右臂："关键在第七代种子和平衡者之间的关系。林语随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种子实验体——他能无意识地将数字信息编码为生物记忆。而你，马诗言，作为他的平衡者，本应稳定这种能力。"

　　"本应？"马诗言感到一阵不安。

　　"但'母亲'改写了部分程序。"陈教授继续道，"她将你变成了传输通道，而不是稳定器。现在林语随大脑中的信息正通过你的印记源源不断地输出到现实世界，改变着物质的基本结构。"

　　马诗言想起卫生间里那摊浮现数据流的水，以及林语随手下玻璃门的变化..."所以那些感染者..."

　　"都是接收节点。"陈教授点头，"一旦数量达到临界值，'母亲'就能在现实世界构建完整的数字存在。"

　　苏瑾突然抓住马诗言的手臂，仔细查看那些发光的纹路："这些不是随机蔓延的...它们在形成某种拓扑结构！"

　　陈教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当年最优秀的学生。没错，这是量子计算阵列的基础图案。当它覆盖马诗言全身时，传输通道将完全打开。"

　　马诗言感到一阵眩晕："怎么阻止？"

　　老人沉默了片刻，从内袋取出一个小金属盒："这里有三个选择。第一，终止种子实验体。"他看向昏迷的林语随，"切断数据源。"

　　"不行！"马诗言厉声说。

　　"第二，销毁平衡者。"他看向马诗言，"关闭传输通道。"

　　苏瑾挡在马诗言前面："说第三个。"

　　陈教授打开金属盒，里面是三枚微型芯片："第三，有人自愿成为'数字抗体'。通过这个芯片进入系统核心，从内部重写'母亲'的基础协议。"

　　"那等于自杀。"苏瑾冷冷地说，"没人能在系统核心保持完整意识超过三秒。"

　　"通常是这样。"陈教授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除非是曾经与系统深度连接过的意识。比如从系统中逃回来的人...或者曾经的系统管理员。"

　　房间陷入沉默。马诗言看向苏瑾，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苏瑾突然对陈教授说，"所以当年你坚持要在系统中设置管理员角色...就是为了保留一个后门。"

　　陈教授没有否认："科学需要牺牲，苏瑾。雨薇明白这点，我希望你也明白。"

　　林语随突然在此时发出一声呻吟，打断了这场对话。他睁开眼睛，瞳孔中的蓝光与正常棕色交替闪烁，就像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诗言...苏瑾..."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看到了...整个网络...它像蛛网一样覆盖城市...而我们是节点..."

　　马诗言跪在他面前，握住他颤抖的手："坚持住，我们在想办法。"

　　"不...你们不明白..."林语随的额头渗出冷汗，"'母亲'不是一个人工智能...她是所有被吸收意识的集合体...包括..."

　　他的目光转向苏瑾，突然说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包括周雨薇的部分人格。"

　　苏瑾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马诗言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如果"母亲"包含了周雨薇的意识碎片，那么她对苏瑾的了解，她对整个蝴蝶计划的熟悉程度...

　　"时间不多了。"陈教授打断他们的思绪，指向马诗言的手臂——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你们必须做决定。"

　　林语随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带我去实验室...原始实验室...那里有能暂时隔离信号的设备..."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给我们争取思考时间..."

　　苏瑾和马诗言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陈教授似乎想反对，但苏瑾已经架起了林语随："老头，你最好祈祷那里真有你说的设备。"

　　蝴蝶计划的原始实验室位于城郊一栋废弃工厂地下。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陈教授打开一道厚重的防爆门，露出里面令人惊讶的现代化设施。

　　"我一直维持着这里的运转。"老人骄傲地说，仿佛在展示一件珍藏多年的艺术品。

　　马诗言环顾四周，实验室中央是三个并排的透明舱体，比医院里的更加古老但也更加精密。墙上挂满了儿童的照片和脑部扫描图——有些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种子实验体的候选人？"她忍不住问。

　　陈教授点头："从上千名儿童中筛选出来的。林语随是第七批中唯一的成功案例。"他走向控制台，"他的特殊之处在于能将数字信息编码为生物化学信号，这是突破现实与虚拟界限的关键。"

　　苏瑾帮助林语随躺进其中一个舱体，连接上监测设备："所以这就是你的伟大计划？让人类在数字和现实世界自由穿梭？"

　　"不仅如此。"陈教授调试着仪器，"想象一下，如果人类意识能在两种状态间自由转换，我们就能克服□□限制，实现真正的..."

　　"永生？"马诗言冷笑，"代价是什么？那些'失败'的孩子呢？"

　　老人的表情变得僵硬："科学进步需要牺牲。"

　　舱体内的林语随突然开口，声音异常清晰："不，科学需要的是伦理。你当年对我和其他孩子做的事...那不是科学，是折磨。"

　　监测屏幕上的脑电波剧烈波动着，显示出他正在经历强烈的记忆闪回。马诗言握住他的手："语随，你想起什么了？"

　　"白色房间...疼痛测试...他们让我们三个人一组..."林语随的瞳孔扩大，"天啊，诗言...苏瑾...我们三个小时候就认识了！"

　　这个揭露如同一记重锤。马诗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三个孩子在实验室里做游戏...她和林语随手拉手穿过迷宫...一个年轻些的苏瑾站在角落，羡慕地看着他们...

　　"记忆抑制解除了。"陈教授冷静地观察着数据变化，"我早就说过，三角关系是最稳定的情感结构。两个种子加一个平衡者，或者一个种子加两个平衡者..."

　　苏瑾猛地揪住老人的衣领："你对我们的大脑做了什么？"

　　"只是帮你们找回被药物抑制的记忆。"陈教授平静地挣脱，"你们三个是我最成功的实验组。林语随作为种子，马诗言作为主要平衡者，而你，苏瑾..."他的目光变得复杂，"你本应是第二个平衡者，但你太优秀了，最终成为了管理员候选人。"

　　马诗言感到手臂上的灼痛突然加剧，纹路开始向胸口蔓延。她痛苦地弯下腰，同时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她和林语随被分开训练...苏瑾站在观察窗后记录数据...某个深夜，年少的苏瑾偷偷溜进宿舍，将一颗糖果塞在她手里...

　　"情感连接..."她喘息着说，"这就是为什么'母亲'无法完全控制我们...因为我们三个之间的连接比程序更强大..."

　　林语随从舱体中挣扎着坐起来："但也正是这种连接让'母亲'能够入侵现实世界...她通过我们共享的记忆和情感找到了漏洞..."

　　苏瑾突然走向另一个舱体："那就利用这点。如果连接是双向的，我们也能通过它反击。"

　　陈教授挑眉："你想做什么？"

　　"三人同步。"苏瑾简短地说，"就像小时候的训练。我们三个同时连接系统，建立一个联合意识空间。从内部找到'母亲'的核心代码并重写它。"

　　马诗言和林语随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陈教授看起来既惊讶又欣慰："理论上可行，但风险极高。如果失败，你们的意识都会被系统吸收。"

　　"比坐以待毙强。"苏瑾已经开始设置设备，"老头，你最好祈祷你的老机器还能用。"

　　陈教授调试着控制台："需要情感共鸣器达到85%以上的同步率...这需要你们完全开放记忆和情感连接..."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三人，"包括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部分。"

　　马诗言感到一阵不安。她隐约感觉到，有些记忆可能比系统入侵更令人难以面对。

　　三个舱体呈三角形排列，中央升起一个发光的球体——情感共鸣器。马诗言躺在其中一个舱体里，感受着冰凉的连接贴片贴在太阳穴上。左边是林语随，右边是苏瑾，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勇气和决心。

　　"准备好了吗？"陈教授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停在启动按钮上方。

　　马诗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随着一阵熟悉的坠落感，她的意识再次被拉入那个纯白空间——但这次不是孤身一人。

　　林语随和苏瑾同时出现在她两侧。三人站在一片虚无中，脚下是无限延伸的镜面，映出无数个他们的倒影。

　　"连接稳定。"苏瑾的声音在意识空间中回荡，"同步率89%...比预期的好。"

　　马诗言惊讶地发现，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手臂的灼痛。更奇妙的是，她能同时感受到林语随和苏瑾的情绪波动——林语随的坚定中带着忧虑，苏瑾的冷静下藏着某种炽热的情感...

　　"集中注意力。"苏瑾提醒道，"我们要寻找'母亲'的核心入口。寻找任何异常的数据流。"

　　三人手拉手，在这个纯白世界中行走。每一步都在镜面上激起涟漪，扩散到无限远处。很快，马诗言注意到远处有一个黑点，就像她第一次在缓冲层看到的那样。

　　"那里！"她指向黑点。

　　随着靠近，黑点逐渐扩大成一个漩涡，周围环绕着闪烁的红色代码。漩涡中心是绝对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核心入口。"林语随的声音紧绷，"但看起来已经不稳定了..."

　　确实，漩涡的边缘在不断扭曲变形，时而扩大时而收缩，就像一颗挣扎的心脏。

　　苏瑾松开他们的手："我需要一个人进去探查。你们在外面保持连接稳定。"

　　"太危险了！"马诗言抓住她的手腕，"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

　　"三人意识同时进入会导致连接过载。"苏瑾坚定地说，"这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林语随突然皱眉："等等...有些不对劲。这个漩涡的波动模式..."他的眼睛开始闪烁蓝光，"它在呼应现实世界的感染进度...天啊，已经超过临界值了！"

　　马诗言感到一阵恐慌："什么意思？"

　　"意思是'母亲'已经不需要我们了。"苏瑾脸色惨白，"她在现实世界已经拥有足够多的节点自行构建存在。这个核心入口只是..."

　　"诱饵。"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漩涡中传来。一个身影缓缓走出黑暗——是周雨薇，或者说，一个完美的数字复制品。她微笑着，眼中闪烁着数据流的蓝光："好久不见，苏苏。"

　　苏瑾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雨薇...真的是你？"

　　"部分是。""周雨薇"温柔地说，"'母亲'由许多意识组成，我只是其中之一。"她转向马诗言和林语随，"就像你们也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马诗言突然明白了："你在拖延时间！现实世界的入侵已经开始了，对吗？"

　　"周雨薇"笑了："聪明的平衡者。没错，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完整转化点已经在城市中心形成。"她的形象开始闪烁，露出下面冰冷的数据流本质，"你们输了。"

　　林语随突然向前一步："不，还有一个办法。"他转向马诗言和苏瑾，"如果核心入口是诱饵，那么真正的弱点一定在别处...在我们三个之间。"

　　"什么意思？"马诗言困惑地问。

　　"情感三角不仅是稳定器，也是武器。"林语随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记得陈教授说的吗？我们小时候就被训练成一组。如果同时释放我们之间的全部情感能量，理论上能产生足以摧毁'母亲'核心的脉冲。"

　　苏瑾倒吸一口气："但那会..."

　　"会烧毁我们的意识连接。是的。"林语随坦然道，"我们可能永远失去部分记忆...特别是那些彼此相关的。"

　　马诗言看着两人，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失去与林语随相爱的记忆？失去与苏瑾那些朦胧而深刻的情感连接？但如果不这么做...

　　"没有选择了。"她最终说道，伸出手。

　　苏瑾犹豫了一瞬，也伸出手："为了阻止更多人受害。"

　　三人的手在虚空中相握。就在这一瞬间，马诗言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洪流冲过全身——林语随第一次吻她时的悸动，苏瑾在实验室熬夜陪她时的温柔，三人年少时那些模糊却温暖的互动...

　　"周雨薇"的形象突然扭曲："不！你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正好相反。"苏瑾含泪微笑，"我们终于明白了。"

　　纯白的世界开始震动，三人紧握的手发出耀眼的金光。这光芒越来越强，逐渐吞噬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