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
-
一声清脆的哨声，裁判宣布叶恒祯所在的队伍赢得了比赛，以压倒性的比分。
叶恒祯赢了球，耳畔接连不断的响起“Dylon总真厉害！”“Dylon总您投球太帅啦！”
“主要是团队配合好。”他礼貌地冲大家点头微笑，揽着队里的其他几个人，“活动结束后我请大家吃饭。”
如何扮演一个招人喜欢的老板，他现在摸到了门路。
被众人拥簇着往前走，恰好看到林羽童和James聊天。一个人风轻云淡，一个人微微紧张。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林羽童碰上他的眼神，抬了抬眼皮，当作打招呼。
叶恒祯困在人堆里，抽不出身和她说话，只瞪瞪眼睛，意思是：你被为难了吗？
林羽童吃不准他什么意思，摊摊手，眉毛上挑，想说：没事，啥也没发生。
在外人，尤其是James这个位置看来，两人你侬我侬，眉目传情。他往后稍了稍，不想碍事。
比起旁人目光，林羽童更在意这场活动是否让产品提升销量，毕竟这个主意当初是她提出来，她要负责到底。
拨开人堆，跑到产品销售摊位，问导购：“卖的怎么样？”
导购指了指空荡荡的展台：“正要补货呢，都卖光了。”
她这才放心下来，这些天的辛苦没白费，满目的物料，是自己一字一字敲定的，熬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换来产品大受欢迎，值了。
叶恒祯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散了，只留下几个盯摊位的。没了老板监视，大家松懈下来，躲进凉棚，吹着风扇刷手机。
但林羽童不敢放松，她主动站摊位，每来一个顾客她就和人热络地聊天，问问为什么买，对啤酒的偏好，对产品的印象诸如此类的问题。偶尔几个阿姨跑过来，旁敲侧击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不厌烦，满怀热情地和对方打哈哈。
她知道，自己站在这，代表产品形象。这些人买不买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们有个好印象。所以再啰嗦再没边界感的顾客，她都报以微笑，给足情绪价值。
合同里根本没写这部分工作，按理说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可她是个尽责的人，对自己有要求，手上的事必须有个好结果。
日头西沉，整个体育场都被渲成金灿灿的，如同泡在啤酒里，酒神就此降临，到处洋溢着迷醉狂欢的气氛。
换言之：到点了，大家下班了。
林羽童还不敢走，直到物料撤场，没有一件垃圾留下来，现场干干净净的，她才放心回家。
——————
家门砰一声关上，也关上林羽童亢奋一整天的精神。她垂下身体，倚坐在门口。这些天连轴转，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活动结束，终于可以卸下积攒许久的紧绷，好好睡一觉了。
她站起身，一头扎进沙发里。迷迷糊糊地，眼睛睁不开了。
越睡越不舒服，身上黏糊糊的，一天的疲惫在皮肤上具像化了。艰难地爬起来，打开淋浴花洒，任由水流冲刷。
热水烫得身子熨帖，也让她打起精神，想清楚一些事。
比如她和叶恒祯的关系。
叶恒祯外形出挑，情绪稳定，懂得照顾人，是无可挑剔的存在。在他没订婚之前，自己想过要和他度过余生。
可他偏偏订了婚，却还像夏天一样追求自己，热烈而张扬，深深浅浅的肢体接触，还有戳到她心窝的洞见。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就快投降了，哪怕和他不清不楚拉扯一辈子也愿意，她不怕任何流言蜚语。无非是渣男作女，彼此相爱为民除害罢了。
可那样会伤害他的未婚妻，陆思晓。
一个有才华有能力的女性，即便无法互相帮助，也不能彼此伤害。
想了许久，指尖都被水泡得有了褶皱。
不过，大脑却是清清爽爽，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她决定不再和叶恒祯有工作以外的接触，能远离就远离。
想清楚这件事，她从浴室走出来，重生一般。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活动完满结束后，按照流程要出一份结案报告。
这东西不归林羽童管，负责的同事写好报告，直接邮件发给甲方对接人，对方收到后再针对具体问题线上沟通就好。足不出户，省钱省力，这就是办公数字化的好处。
但是这次甲方却开口：点名她们现场汇报。
林羽童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叶恒祯在搞鬼。大热天的还要特意打车去一趟，这点破东西有什么可现场汇报的，他们是自己没眼看吗？就算眼睛看不见，用辅助功能读出来也可以啊！
但没办法，不能不去。
林羽童和同事一路折腾，匆匆跑进甲方大楼，幸好没迟到，她们站在门口，待甲方的人都到齐，自己最后进去。
她瞧准叶恒祯的位置，选了个和他一侧，但是远远的守在门边。这个座位躲开他的目光，两人不对视。也符合她们乙方服务商的身份，没喧宾夺主，她很满意。
报告由同事主讲，林羽童只是旁听，遇到提问解释两句。
会议中叶恒祯偶尔侧身，假装不经意瞟到她。可她都专注在屏幕前，根本没反应。
汇报中销售数据亮眼，证明她们策划的活动行之有效。
看到这一点，叶恒祯扬了扬手：“等一下，这个数据非常好看，带动的销量是以往旺季的几十倍，证明很有效果，后面可以多做。”
老板发话，大家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其实就算他不说，后面也会做类似的事。每个人都想给自己的成绩贴金，这活动刚好是个机会。
毫无意外，汇报结束后大家兴趣寥寥，只想赶快结束这场临时凑的会。本来嘛，就是叶恒祯没事找事，明明可以10分钟看完的东西，非要开个100分钟的会。
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段。乌泱泱的人挤在走廊里，等着电梯。
林羽童安静地守在最后面，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她和同事以及叶恒祯。
电梯门开了，叶恒祯走进去，按住开门键：“你们不进来吗？”
林羽童恍然大悟似的拍拍额头：“糟糕，我资料好像落在会议室了。”
说罢，转身回会议室。
同事在一旁打圆场：“Dylon总，您先下去吧，林羽童要拿东西。”
叶恒祯当然知道她在逃避，在拒绝，只得讪讪一笑，关上电梯门。
林羽童呆在会议室，一秒一秒看着表，估算着叶恒祯差不多离开，才慢慢出去。
“东西找到了吗？”同事问她。
“嗯嗯。”
哪里落下什么东西，不想和他一起挤电梯而已。
——————
刚回到公司就听见“噩耗”，说周末要她加班，希望再来一场类似体育比赛活动的策划。
一直留守公司的孟朗朗替林羽童打抱不平：“哪有这么快的，这波活动才过去几天，内部复盘流程都没走完，这就要第二波？他们预算下来了吗？”
林羽童拍拍孟朗朗的肩：“没事，我先看看需求，试着推一推。”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推的事，因为这完全是叶恒祯的任性为之。非要在工作上制造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独处，把上班当约会。
她对此的态度是：公事公办。
快速罗列工作排期，证明可以下周工作日再给策划案；以及非要周六加班，要确保人员安全，毕竟刮台风。同时要甲方同步出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开会，确认接下来的规划。
总之，她千方百计避开和他同处一室。实在不行就拉其他人下水，反正是你们老板要这么做，怪就怪他吧。
方案和需求发过去后，对方没有直接回答。
叶恒祯单独给她发了条消息：【你不想和我见面？】
林羽童快速回过去：【公事公办。没人想在周六加班】
叶恒祯吐露真实目的：【如果不加班，只是单纯的···看场电影？】
林羽童终于等到他说实话，干脆拒绝：【那更没必要，这个周末台风天，你没看天气预报？】
手机信息终于消停了。
——————
夏秋之交，是啤酒消费的旺季，更是台风来临的时节。
从前刮台风，S市靠着“结界”与狂风擦肩而过，歌舞升平安然无恙。
这个周末，守护多年的结界在这一年终被打破，S市第一次挂起十号风球警告，整个城市战战兢兢等风来。白领们早早下班，酒吧鸣金收兵，连昼夜不息的外卖也把电动车放进车棚。台风的到来，让这座以“卷”闻名的城市，稍微歇口气。
也多亏了台风天，林羽童得以在家安心打游戏。
周六夜深人静，尽管很累，可游戏到了最终章，正是欲罢不能的阶段，再累也要打出结局。外面狂风呼啸，根本影响不到她，就差这一个BOSS了，马上就集齐白金成就。
手机突然亮了。
担心是客户需求，她不情愿地暂停游戏。
打开一看，是叶恒祯发来的。
【关于结案报告，销售数据和方案细节我有几个问题】
很正经的，没带任何私人感情。
林羽童没办法，抄起电脑把这些数据和方案做了分析，总结出哪些继续优化，哪些舍弃，以及接下来还有新方法可以尝试。
速速整理好，发给他。看到文件发送的圆环完满闭合，她才放心。
又收到一条消息：【为什么你总是第一时间回复我？】
林羽童愣了，是啊，为什么他一来消息自己就第一时间回复呢？因为他是客户，很重要的客户，比其他客户钱多，所以特别优待。没有其他私人因素，她笃定。
【因为你是我的甲方。你们项目钱多】
叶恒祯在另一头看到这条消息，咧嘴苦笑，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个钱多的土财主。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做个甲方。
他看着报告，始终有个地方不理解，要打给电话给她聊下。
“喂？那个报告，我有个看不明白的地方。”
接到他电话，林羽童再一次暂停游戏，BOSS一格血没掉，反倒是主角半死不活了。
“哪里？数据还是活动方案？”
“数据这里，女消费者明显比男消费者多，有点违反我的认知，想弄清楚。”叶恒祯不疾不徐，有甲方的威严。
“呃，这一块需要做调研，可能和我们活动所在地女性比较多有关，也可能她们对产品有潜在需求，或许这是······”
林羽童那头突然安静了。
“或许是什么？”叶恒祯追问。
没有回答，连风声都听不到。
“喂？林羽童你在听吗？”他问得冷静，怕她以为是骚扰，和自己闹别扭。
还是没反应。
“喂？喂？”
叶恒祯急得喊出来，也坐不住了，慌张地在屋里走。
“林羽童你怎么了！”
外面台风肆虐，叶恒祯心里一紧：她别再出事了。
台风过境是这样的，狂风长了一双手，抓住整座城市，摇来摇去，恨不得把它弄到散架。
即便如此，叶恒祯还是毫不犹豫地闯入狂风骤雨。
大雨瓢泼，每一条马路都像盖了一层油光水滑的面膜，车子不好开，容易打滑。
雨点落在挡风玻璃，像一个个小怪物，拼命阻拦他的去路。雨刮器摆得让人心烦，才勉强划出一片清晰视野。
开到半路，一个巨大的水坑横在面前。按理说，车子底盘低，是不该走下去的，可他想赌一把。
行至半路，引擎声消失了，车子熄火了。
试着重燃引擎，一次又一次，但都失败了。
雨越来越大，失去点滴的形状，连点成线，形成浓厚的雨幕。叶恒祯盯着窗外，微微发愣。
下一秒他推开门，伞都没拿，跑到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毫不犹豫地冲进雨中，朝着林羽童家进发。
林羽童眼前一片漆黑。
她家停电了。
可能是台风过于猛烈，把楼下的电线刮断了，导致一整片楼断了电。加上刚才自己手机只有3%的电量，电话打到一半就关机了。
她目前最懊悔的是：游戏没保存，BOSS没打赢，和白金成就失之交臂。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林羽童有点害怕，黑灯瞎火的，如果是歹徒入室抢劫怎么办？楼道灯不亮，透过猫眼看不清人的模样。
门却敲得更急了，再不打开，恐怕被拆掉。
她抄起晾衣杆，拉开一条小缝。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更害怕了：一个全身湿漉漉、头发盖在脸上的男人站在门口。
手哆嗦着，把晾衣杆顶在对方身前：“你，你谁啊！”
他一把抓住杆子，气喘吁吁：“你还好吗？没事吧？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对不起，电话没电了。”林羽童答得小心。她为刚才的莽撞感到抱歉，还有深一层的，没把自己照顾好，让他担心了。
叶恒祯喘匀了气，往屋里瞧了瞧：“全楼停电？”
林羽童点点头。
“什么时候恢复？”
“不清楚。”
叶恒祯摸了摸身上，一片潮湿，没带充电宝之类的东西。台风凶猛，一片漆黑，无论如何他不放心，想陪着她，直到电力恢复。可她很介意两人如今的灰色关系，不想和他发生不必要的接触。
确认她平安无事，这一趟就没白来。是时候离开了，他往后退了退。
“你怎么来了？”林羽童喊住他。
“没什么，刚才方案讨论到一半，你不说话，我过来看看。”
仿佛是路人碰面稀松平常的对话。过来看看，说得云淡风轻，外面刮的可是台风，他浑身滴水，这一路到底经历了什么？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清楚。
“要不你进来，我现在和你接着讲？”林羽童说得很小声，当下台风猛烈、房间昏暗，该做些符合原始本能的事，而不是讲方案。但不想他就这样离开，谈工作是留下他最合适的理由。
“不了吧，你也看到我这一身。”
“没关系，用毛巾擦擦。”林羽童想起他住过的主卧，也许还有没带走的衣服，“衣服我也可以找找。”
叶恒祯没有回话，只站在原地。
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两人的僵局。
林羽童回头看，窗帘飘扬，地面落满星星，亮闪闪的。原来风太猛，窗户玻璃被吹碎，稀稀拉拉散了一地。
她刚要走过去收拾，叶恒祯拦住她：“我来。”
他轻车熟路走进房间，从卫生间里拿了条干毛巾，尽量擦干身上，走路不留水痕。
风又急又劲，窗帘被吹成帆。借着窗外溜进来的灯光，叶恒祯拾起一块块碎玻璃。
林羽童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在一旁看着他。都说破镜能重圆，可玻璃碎都碎了，怎么圆得上？他捡起来的，是回不去的过往。
“当心。”林羽童提醒道。
说完她觉得自己绿茶，之前明面上拒绝他，可现在却又主动关心，可真擅长在刀子上涂蜜啊。
叶恒祯没搭茬，把玻璃包好，缠上胶带避免划伤人，扔进垃圾桶。
既然进屋了，再执意离开就显得任性且无情。他换了副严肃的甲方面孔：“方案和数据的问题，接着讲完吧。”秉公办事，这样的态度让黑夜中两人都不那么尴尬。
“好好。”林羽童仓促应答。
她打开电脑，幸好电量足。从刚才断掉的地方开始讲。
叶恒祯在客厅里踱步，边听边思考。
林羽童时不时抬头，担心他累到，试探地问：“你坐在这听？”
“不了，站着更有利于集中精神。”其实他怕衣服未干，把沙发弄湿。
听完最后一句，叶恒祯点点头：“我明白了。下周我们继续推进。”
风从破窗涌进来，吹得人心寒。叶恒祯全身湿漉漉，打了个冷颤。
街边灯光映进，林羽童瞧见他的不自在，打算倒杯热水给他。刚起身，被叶恒祯问：“你做什么？”
“要不要喝点热水？我看你有点冷。”
“不用。”
叶恒祯盯着破窗，在朦胧中摸索，走到卫生间找出几个干净未用的垃圾袋以及透明胶带。喊上林羽童：“搭把手，把洞堵上。”
她摁住垃圾袋，他扯下一段胶带牢牢贴好。窗户被堵上，感觉没那么冷了，雨也小了不少。工作聊完、事情做完，两人无话可说。黑暗中的静默让林羽童不知所措，她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叶恒祯走向门口，自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林羽童很想拉住他的手，可最终只讲了句话：“你要不要带把伞？”
叶恒祯摇摇头，冲下楼梯。
她肚子里还有一句话：外面雨太大，你要不要留下来？
可没敢说。
看着他的背影，林羽童想起一句话：“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
周一一早，台风烟消云散，留下一地狼藉。
小区里一棵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倒了，它长了很久，终究没有逃过命中这一劫。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