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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过了许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掩下眼底的情绪,抬起头微微一笑:“阿韵,将鸾钗戴上让我看一眼吧。”

      许韵小拇指交缠在一起,有些犹豫。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小灵和白星又守在不远处,没有侍女梳妆,她如何能在外男面前戴钗。

      见女子迟疑不定,他佯装无恙地摇了摇头,神色自然:“无事,若有什么重大的宴会阿韵能戴上这支鸾钗便好。”

      倘若不能亲眼见到她戴这只钗的样子,那就在每个重要的日子,让它陪着她,代替他。

      画面猝然间反转变化,一道火红如枫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是许韵,却比刚刚的她要成熟几分。

      她一身大红喜袍,脸上不见半分喜色,眸中含着热泪,神情痛苦万分:“裴子悦,我好疼……”

      视线下移,一把利剑径直贯穿她的心口,血气正往外不断冒出,染透了锃亮如雪的剑身。

      她的声音微弱凄凉,如同秋日芦苇,下一瞬就会消散在寂寥的秋风之中。

      他快步冲上前,嘴里不断呼喊着“不要”,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她分毫。

      那把长剑就像插在他的胸膛上,让他喘不上气,心脏绞痛万分。

      女子倒在血泊中,眼神悲凉,眸中蕴含着深深的憎恨。大红的喜服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场面十分诡异血腥。

      那支青玉鸾钗赫然插在发髻上,青玉剔透,鸾鸟啼飞,却再也看不见来年的一丝春色。

      裴熠喊哑了嗓子,指尖在地面抓出了一道道血痕,神色悲怆,噬骨入髓的疼痛从身体四处传来,呼吸逐渐急促,几度晕厥。

      “阿韵,不要……”

      潮水般的画面不断涌入,他深深锁着眉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嗫嚅着“阿韵”二字,往复循环。

      直到最后陷入真正的沉睡,他终于安静下来,身侧的双手却依然紧握着,手臂青筋爆出。

      不难看出,梦中的人仿佛克制着极大的怒火和恨意。

      裴熠是被一阵阵“咚咚”的声响吵醒的。

      一女子面覆轻纱,墨黑的发丝编成一束麻花辫垂落在右肩,身上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素白麻衣,虽然穿着简朴,却不见一丝落魄。

      粗布袖子挽起至胳膊肘,木杵在石臼中上下摆动。

      刚刚发出的声响原是她在捣碎研磨着药物,屋内飘荡着草药的苦涩和泥土的芳香味。

      木板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眸子深邃明亮,带着半分茫然,还夹杂着不同于以往的森寒之意。

      记忆的最后一刻,他只记得自己服下了一瓶剧毒,怀抱着许韵与她一同入睡,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入目是简陋的茅草屋顶,四周家具简单,只有他身下躺着的一张床和一个四四方方的矮木桌。

      墙缝处还不断往里面渗着风,角落处悬挂着几张蛛丝网,下方还铺着一床草席。

      “你是何人?”

      裴熠直起身子,剧烈地动作牵扯到了包扎好的伤口,绷带开始渗出鲜红血色来,在一片雪白上透出点点红星。

      “毛头小子,口出狂言。”女子扔掉手中木杵,斜眼睨了下他,语气讥讽,“老娘救了你,你第一句话不对我感激涕零也就罢了,反而质问起我来。”

      看不出这少年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君子模样,语出惊人,仿佛在拷问罪犯。

      裴熠掩唇咳嗽了几声,放缓了语气,淡声开口:“多谢。”

      “是我徒弟把你从岸边捡回来的,也多亏了你命大,想不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竟然有人来,还掉在河里,竟然还没有淹死。我和小徒儿才找到的安身立命之所,看样子又要搬家了。”

      女子神神叨叨地念叨了一通,裴熠皱了下眉,微微别过头。

      不曾想这女子看起来一副温婉的样子,说起话来丝毫不顾形象,聒噪至极。

      裴熠实在听不下去,一边翻看着身上的伤口,轻轻出声打断了她:“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徒弟,我回去后会想法子报答你们。”

      听完这话,女子不屑地冷笑了声,眼尾挑起:“难不成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只会拿金银财宝这套来糊弄人吗?”

      果真就不该救他,让他淹死在水里得了。

      他身上的伤势过重,虽然及时被包扎清理过,但长时间浸泡在河水中,伤口周遭还是化脓了些,翻卷出白肉,形状狰狞可怖。

      裴熠不准备和她多费唇舌,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翻身准备下床。

      从那女子口中得知,他已经昏睡了好几日,白星却还没有找到他。想来这处位置偏僻,那群逆党还未彻底清除。

      最重要的是,他想回京城,不想多停留片刻,必须尽快调查解决完淮安的事情。

      “哎哎哎,兄台莫急!你的伤口还未愈合呢!”

      门口出现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马尾仅用一根木簪高高束起,笑起来脸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女子听见少年不成调的脚步,收回盯着床上人的视线,也不搭理门口的少年,添了些药草,继续捣鼓着石臼中的东西。

      少年快速掠过一眼女子,无奈扶额,放下肩上的背篓,走到草席旁拿起上面的药箱径直走向裴熠。

      他微微拱手行了个礼,歉意道:“兄台莫要生气,我师父脾气不好,但她刀子嘴豆腐心,若她说了什么气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忽略掉不远处飞来的一道冷刀子,他抬手示意裴熠回到床上,准备替他检查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久远的记忆回笼,裴熠身形瞬间僵在原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满脸不可思议。

      他低声试探道:“滁其亦?”

      拿着药箱的人背脊一僵,滁其亦新奇地看了眼裴熠,见怪不怪:“你竟然认识我?”

      不知是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他嘴中虽然疑惑,手上换药包扎的动作却未停,熟练异常,像是做过许多次一样。

      “你不是不会医术吗?”

      话音刚落,裴熠猝然间反应过来,他不是上一世的那个南疆巫医,如今只是一个学医的小弟子。

      也是在这时,他才真的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而且是在许韵没有出事之前。

      或许是裴熠的声音含糊不清,又或者滁其亦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到他这边,滁其亦压根就没有在意那句疑问。

      他一边缠绕着绷带,身子侧向女子的方向,揶揄道:“师父,看来我们又得搬家了。”

      裴熠没有再开口,只静静倚靠在床头,听着身旁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个不停。

      这个样子的滁其亦是裴熠未曾见过的,前世他找到那个南疆有名的巫医时,最初也被他的外貌所小小地惊讶到。

      并非是他年纪尚浅,而是他仅仅二十岁,便满头银发,整张脸不见一丝笑意,整个人充满着阴冷的气息。

      听闻他的师父英年早逝,被奸人所害惨死。

      少年悲痛欲绝,一夜之间白了头,从此性情大变,对外宣称自己不会行医,只授毒术。

      “这世上若有起死回生之术,我早就救醒她了。”滁其亦眼神冰冷,手中把玩着一颗冒着寒气的冰丹,“这颗冰玉丸是我穷尽毕生所学炼制的丹药,可保人身体不腐不败一月。”

      前世的裴熠一心只想求到那颗丹药,私心想把许韵多留在自己身边,一月也好一天也罢,只要陪着他就好。

      那时的他失了神智,心中空落无所牵挂顾及,更无暇细想那人的言外之意,只随口一问:“那你为何不给你师父服用。”

      滁其亦沉默了许久,声音沙哑,含着深深的凄清苍凉。如同无边大漠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软绵无力:“她用不了。”

      他的心上人死无全尸,他连一具尸体都留不下。

      “冰玉丸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要那个人痛不欲生,将那人碎尸万段,把那畜生的尸身化成齑粉为师父陪葬。

      如今看到两人,裴熠似乎明白了什么,因为前世许韵的死,他曾经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滁其亦为他换好伤药,裴熠也不再强撑着下床出走,他垂下眼帘,不断理清着清醒过后的所有思绪。

      记忆的最后一瞬是一间烛火摇曳的密室,二人躺在玉石床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他亲手了结了赵允,等到一月之期后,服下了剧毒和许韵同塌长眠。

      五脏六腑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揪着他的每一处神经,全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犹如万蚁噬心。

      裴熠闷哼一声,止不住地呕出几口黑血。

      他伸出手掌不停地擦净自己的脸颊,直到手掌和脸被擦出红印,不愿留下一丝血渍。

      别弄脏了他,阿韵讲究礼节爱干净,认不出他可如何是好。

      “啪嗒”一声细响,晶莹的玉珠坠落在女子衣衫上。

      他爱怜地抚摸着身侧的少女,触碰着她鼻翼上那颗青痣,最后与她十指相扣,含笑闭上双眼。

      “阿韵,等等我好吗?”

      嘴中的话已经开始含糊不清,他渐渐失去意识,陷入了无边的沉睡,直到再一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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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开始日更,如果有特殊情况会说明 段评已开,欢迎讨论,但是不药马仁哦 下一本打算写随笔那本,欢迎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