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章 无能为力 ...

  •   原来昨日邹陵自与戴天分手后,纵马前往南堤,此一行便是整整一日,他从未受过这等颠簸,虽是坐得两股发麻,双腿酸疼,但一路尽是南园秋色,清美旎胧,时见木房竹屋,精雅别致,同二十世纪的钢筋水泥相比,别是一番风韵。
      一边领略古代美景,一边思量戴天叮嘱之事,一天时间,日升日沉,恍如瞬间。
      一弯明月迎天而缺,银色辉芒淡撒人间。
      很美。
      尤其是,月华之下,尚隐隐飘来一缕桂花清幽。
      邹陵闻香而望,却见南堤湖边,一黄衫女子临湖而立,风姿卓约,一眼过去,不知为何,竟舍不得转开,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他下意识地想凑过去。猛地省起戴天一再对他提起的月幽。如此容貌、如此身姿,舍她其谁?!
      是凑巧,还是幸运?
      天已三更,二人伫足而立。
      邹陵没有迈开脚步,他明白,这一步过去,他和她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
      他并不记得以前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花心、放纵,还是专情?
      他只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只见了她一眼,已经不忍去伤害她。
      这世间难道真有一见钟情?不然,怎会似曾相识,仿佛前生注定?
      月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她早已听到马蹄得得,看水中的倒影英姿伟岸,是个男人来了。
      是谁她毫不关心,虽然很明白地感觉到那男人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这样的艳羡她早已漠然。
      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她的美色动心。即便是当初的天之子。
      可偏托生了个戴天……
      凝望水中,那是自己的倒影,比微风中的碧波鳞鳞更显楚楚动人。再披那月色银衣,婉约尽至。
      怎么就比不上那个男儿野性,粗眉大眼的凡尘女子了呢?
      边看,边将心蕴满了忧愁,积成了河流。可惜桂花托生的人,又哪能够随意宣泄泪水?!只能一阵一阵,毫无遏制、汹涌猛烈地散发出馥郁以及的桂花幽香。
      邹陵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心中被桂花撩拨的激情彭湃,毕竟抵不了天生而来的冷静理智。艰难的抉择之下,他还是狠心扑灭了内心刚刚升腾的火焰。
      “月幽!”轻轻唤了一声。
      月幽浑身一颤。这两日来,辗转反侧,魂牵梦萦的人儿,他又回来了!她本想马上转过头,重重地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太大的惊喜,反令得她全身木然,一时动弹不得。
      正是这短暂的木然间,她的想法又起变化。
      他为什么要回来?
      “月幽!”又是一声深情的呼唤。
      她的心急如鹿撞。他为何要回来?他既然要回来,当初为何要绝情而去?
      她听见他轻轻地从马上跃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每一声脚步,都沉沉实实敲如了她的心田。
      “不许过来!”不知为何,她恶狠狠地说出了这一句。说完连自己也后悔了。
      “我说过,如若再回来找我,用命来证实诚意!”蓦地转过头,却见心上人与自己已相隔不到一尺。静静聆听,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月幽。”邹陵道,眼神直直地盯着月幽,容貌是这样的美绝,神情却是那么的凄绝。他几乎能感受到,说出如此绝情的一句话,她的心里其实比他更痛。
      “你要我用什么法子来证明?”邹陵轻描淡写地说道:“若非前日晚的一记雷光,戴天或许根本无从知道,原来竟已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
      月幽娇躯轻轻一颤。
      “若这份伤害,需要戴天付出生命的代价,戴天在所不辞。”邹陵微笑起来。“因为,这是戴天心甘情愿的。”
      这确是我心甘情愿的!是邹陵,不是戴天。邹陵在心里暗暗说道。
      月幽紧紧咬住嘴唇。她早已心软。
      “好,你说话算数。”月幽再也忍不住,挥袖而去。她生怕再呆一会,就忍不下心肠。
      在邹陵尚未到来之时,游无定早已用魂移大法偷偷过来将遇见戴天后世之事告知月幽,并言道戴天并未离开南堤,要用戴天后世和藏花将戴天引出来,并利用藏花为挟制住戴天。
      而月幽此刻却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天之子向来说话算数。身为南郡国老多年的戴天亦是惜诺如金。
      他既然承诺为她付出性命,就一定会身体力行。
      但他肯定也明白,她绝舍不得真要他的命。
      其实,她只是想让他留在他身边。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乖乖的呆在她的房间里,连走出房门的力气也没有。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游无定提过,戴天的后世有一个速度很快的机械车,藏花也坐在里面。
      如果这样的一辆车和戴天相撞,戴天一定没有命在。
      但只要可以将碰撞的力度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度量上。使戴天只是受到严重得无法走出房门的伤害,她的计划便可以达到。
      曾经上千年的道行,做到这一点,实在是轻而易举。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笑了。
      这时,听见心上人的声音说道:“月幽,你要戴天如何做到算数?”
      月幽轻笑道:“明日晨时,你到邀月楼前等我。”
      次日晨时,邹陵准时来到邀月楼前。月幽早已在楼前等候,嫣然一笑,如玉生香,令得邹陵心动神摇不已。邹陵忽然有些紧张,纳纳地道:“不知月幽姑娘有何吩咐?”
      月幽往地上一指,道:“这只黄桂跟了我许久,最近不知怎地,老是闹脾气。每日就喜欢在路上横冲直撞,你帮我一直照顾到它脾气变温和了为止。”
      邹陵大是奇怪,道:“这便是月幽姑娘的条件?”
      月幽笑道:“狗急了也会咬人的。你须得小心别被它狂性大发咬去了性命便是。”
      邹陵心想,昨晚的恶狠狠果然全是装的,只可惜这一切都是骗局,他既不是戴天,戴天也从未想过回头找她,真是辜负美人芳心一片。心下大是怜惜,言由心生,冲口而出道:“为了月幽姑娘,戴天一定会保住这条性命。”
      黄桂果是条烈狗,邹陵与月幽不过聊了四五句,便乘这机会使劲扯脱了缰,往大路上冲去。
      邹陵忙唤道:“回来!”
      前面路段传来机动车的声音。
      邹陵大惊:“是戴天,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他根本无法想到,包括戴天原先也未曾想到,会在南郡遇上游无定,会被游无定带来南堤。
      忽然,听见月幽惊呼一声:“黄桂小心!戴天,你承诺过要照顾好她的!”
      邹陵望向月幽,见她目中尽是笑意,心里顿时明白:“她定是早就知道戴天会来,并故意使唤黄桂跑到大路,与来车相撞。我既答应她照顾黄桂,此刻必须扑上前将狗推开,如此我则必然被车撞到!她为何会这般狠心?!不对,她定然不会让戴天死的,她只是想试验我。来不及了,但愿戴天能及时反映过来,用他的真气将我推开。不行,这样他很可能暴露,我……”一时间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幽见他迟疑不定,故意大声说道:“戴天,没想你竟会背信弃义。枉我看错你了。”
      邹陵听她这一说,身上热血上涌,大声道:“戴天绝非背信弃义之人。”运足真气,一个纵跃,已经挡在了黄桂之前。
      但听“砰”的一声。
      虽然,身前一股柔软的劲力推开了他,身后亦有一股柔劲往后拉动他的身体。
      仍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身上爆发。
      他张开口,鲜血喷口而出。
      浓郁的桂花香味从鼻端缭绕渗入,他听到一个柔滑似软缎,清脆击玉石的声音幽幽说道:“天之子,你终于记起我了。”
      他虚弱的笑起来,咳了一声,道:“怎能记不起……”
      月幽轻轻托起他。虽然他仍算是个伟岸的男子,但她托起他,似乎不费什么力气。
      他听到她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却并不说什么,而是抱着他径直往邀月楼行去。
      这时,听到一声大喝:“慢着!”他和月幽同时回头。
      原来是戴天,他穿着现代的衣服越发像自己了。邹陵和戴天的眼神淡淡的交流了一次,俱都装作并不认识。
      且见戴天走上前来,指着邹陵道:“把他留下!”邹陵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既然他这样做了,必有因由,当下默不做声,看月幽却是如何作答。
      月幽摇了摇头,并不理戴天,还是径直朝前方走去。
      戴天追了上去,拉住黄衫女子的手臂,“把他留下!”
      游无定一直在旁冷冷地盯着戴天的一言一行。只要有半句差池,半分表现令他起疑,邹陵的命绝然不保了。戴天太明白这一点,他必须装得更像一些。
      但听月幽冷哼一声,手臂只轻轻一动,竟如蛇一般滑溜出戴天手掌。
      戴天道:“只有他,才可以助我回到20世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带走他!”说着,踢腿出拳,虎虎生风,却是邹陵记忆中的后世腿法,招式相对笨拙,但似乎简单有效。月幽何等功力,只轻轻移出一手,柔如太极,却迅若闪电,将戴天直直踢出的一脚硬生生抓住。她的手并不大,看起来柔若无骨,使起来却如钢爪铁手,轻轻一捏,戴天的脚便如巨石挤压一般疼痛,不禁惨呼一声,已汗作雨下。
      月幽将他轻轻一推,松开手来,戴天被她的柔劲推开一丈许远,跌得好不难看。
      游无定在车里慢慢露出笑容,走下车来,轻轻把戴天扶了起来。这个后世的男人,对他的计划当无任何影响。“戴天”既然已经顺利落到月幽手中,那么,下一步就该是九九八十一日之后的中秋之夜。
      月幽将戴天推开后,微微一笑,却是向着邹陵:“即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没有天帝的血脉,又有何用!除你之外,这世上,还有谁配与我知心。”
      邹陵缓缓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口中呢哝,“黄桂没事吧。”听他的声音,只差一口便要断气,却始终藕断丝连,予人希望不绝。
      月幽柔声道:“黄桂没事,你能如此待它,以后我们回家,它也能喜悦于你。这是好事。”不知何时,那只恶犬已经跟在月幽身后,吠叫不已,一股欢欣热闹的劲头。邹陵暗想:“这个黄桂,一定是听了主人的话故意惹我救它……月幽,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昨晚楚楚可怜,看起来温柔善良,今天的狠毒心计又实在教人齿寒。”
      正想着,感觉到有双眼睛一直跟随自己,如影随形,费力睁开眼睛看去,原来是个并不十分美丽,却英气逼人的女子。这女子眼神像烈火一样的灼热,神情却像刚刚失恋一样悲伤。这个女子的模样似乎有点印象,仔细一想,头便疼了起来,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这时,胸口又是一阵剧痛,顿觉天地晕暗,昏了过去。
      待得醒转时,已到了一个女子闺阁,想必正是月幽的房间。四顾一望,房不大,鹅黄的主调,淡泊优雅。南边有扇甚大的纸窗,精镂几副仕女图,或淡蹙蛾眉,或愁上双眸,皆凄怨之态,喜的是每人怀中一个白兔,酣懒娇态,平添些生气。邹陵看得甚是喜欢,说道:“兔子这般顽皮,却争为主人苦了。”
      月幽正从门外踱入,闻言一笑:“天之子,这是思念之苦。你天生贵胄,只得别人思你,你却何曾思过别人了。”
      邹陵听她温言软语,无比动人。但今日晨间之事尚历历在目,想不计较却仍是心痛,眉尖不禁淡淡闪过一丝忧郁,虽是稍纵即逝,但月幽已全然看在眼里,以为他是想起藏花,醋意大发,道:“这脑筋,竟忘了,南郡的那朵狂花,可是娇野动人。”
      邹陵心知她指的必是自己被撞后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女子,心中一凛,毕竟这女子对戴天甚为了解,自己切不可太沉醉于个人的感情而露出破绽来,当下转过头去,捏了月幽鼻子,学古人的语气说道:“小心眼。昨日,天打雷击之下,前尘往事想不记起,尽都记起了。你再如是说,我便要后悔方才受那碾胸之苦了。”
      月幽顺势坐下,用玉手捉住邹陵调戏的指甲,娇羞不胜的说:“可昨日之前,你还对我百般质疑,千般冷落呢。我实在是冤得受不了,才非逼得你立誓,以性命偿我三生相思之苦。唉,真是惊险万端,若你再记不起往事,还和那朵孽花纠缠,我俩便无法破那三生劫,重归天道了。”
      邹陵微微一笑,将月幽轻拥入怀,轻整她云鬓,听她在胸口吐气如兰,心跳蓦然加快。却无论如何快活不起来,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人的替身而已,她一朝知道自己不是戴天,还会对他如此吗?绝望的忧郁迅速没入了他黑哑的深眸。

      **************************************************************************************

      回过头说戴天这边。
      三人随车快速行驶返回南郡的路上,戴天毕竟是首次开车,一个失手让车抛锚了,而邹陵的记忆中并无关于修车的记忆,戴天只能朝着游无定苦笑:“这车借的老总的,还没搬弄过,不知怎么修呢!”
      屋漏偏逢连阴雨,车子抛锚倒是小事,关键是正停在一个荒凉的小道上,前无乡村,后无城镇,最可恨的是,居然还下起了雨。
      戴天和游无定自然是闪进车厢躲雨。事实上两个人都不怕被雨淋,却都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故作深恶痛绝状。
      藏花没有上车。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都是暗藏心机。只有她,此刻是最赤裸裸的。暴雨劈天盖地落在她柔弱的肩上,整个身子瞬间湿成了一团,但藏花却感到无尽的快意,任由脸上水珠不停滚下,沁到嘴里,有些微咸,还有些涩。
      戴天深刻地了解她内心的痛苦,却对此无能为力。
      至少藏花现在是安全的。而殷鸿飞却连人也无法找到。
      他不止一次分析过游无定的思路,必是先破东郡,再破南郡。然后借二郡之力护妖王出山。飞花星宿须到中秋之夜方得释放最强光华,届时当是妖王突破禁锢的最佳时机。东郡因有内鬼,兼殷鸿飞沉醉酒色,不理政事,方才轻易被夺。而南郡受藏花管理多年,亦经他行辅佐之职多年,民心坚固,军心不摇,一时半刻绝难突破。在夺取南郡之前,游无定绝不会轻易伤害藏花。再者,经历昨夜对游无定察言观色,竟觉他对藏花颇有怜惜之情,则更加不会伤害与她。故现在,救出殷鸿飞方是当务之急。
      这时,他看到游无定走下车去,走到藏花跟前,也不言语,默默地陪她餐风饮雨。
      久久,听藏花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咳嗽,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戴天紧紧地捏住拳头,却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游无定抱住藏花,温和的向她笑着说道:“可惜我不是戴天……然而世间并非只有戴天。”
      游无定接着说道:“南郡风大雨大,你一个女孩子家,毕竟太过脆弱。还是好好的睡一觉吧。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来的,信我。”
      藏花实在太累,太苦了,她需要好好的睡一个觉了。
      戴天觉得这时可以唤游无定上车了。却见游无定抱着藏花,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他转了一个方向,却是前往东郡的方向。
      戴天大叫道:“喂,你疯了,你自己淋得雨,皇甫小姐可已经淋病了。”
      游无定悠悠的道:“有我在,藏花怎会有事情。”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子,轻轻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念道:“我一定要深刻的了解你,只有深刻的了解了你,方能明白,天之子宁愿背弃天条,负心绝义,寻求的到底是什么!可是,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是难受。我竟比月更难受。她输给你,却并不知道,而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他以为戴天听不到。
      可车里的那个人并非他所想象的普通的后世来客。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车里的戴天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深深的明白话里的含义。
      莫非,当初的余月,除了给予它善良之心,还给了他对天之子的感情么?
      戴天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他现在要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殷鸿飞。在此之前,他还不忘假惺惺地对着游无定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别走,你答应过我帮我回到20世纪的。”
      他知道游无定一定不会回头,既然已经确认他不是戴天,唯一可用的车子又坏掉了,乘机溜掉绝对是其最佳选择。
      果然,游无定的行走速度蓦然加快,身影如鬼魅飘远。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后世人,显然是追不上了,作为戴天,即使追得上,又怎么会去追?!
      戴天开始动身前往南堤。为不引人注目,路上不得已行了一次盗窃之事,换回了古代的民服。没有了现代化的车子,速度自是大为减慢,直花了大半日时间方才来到南堤,正好已是月上中天。
      月幽现下和邹陵在一起,绝不会去防备后花园。戴天很顺利地来到了邀月楼后。并很快找到了后山暗室的机关所在地。便在后山南端的一棵大树的树根上。
      他轻轻一扭,听见沉重的开门声,心中大喜,便欲扑门而入。
      忽然,面前白烟大作。戴天吃了一惊,暗运真气,挥起袍袖,将白烟驱散。
      却见,眼前的景色大变。
      这哪里是邀月楼的后花园,哪里是南堤的后山。
      这里,分明是一处峭壁绝峰。而他,正站在峭壁最顶端的一个仅可容纳二人的危石上。
      而他的前方两丈处,另一块危石上,站着一个熟悉的朋友。
      花为容,玉添香,风姿绰约,芳华绝代,已无言语可以形容。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藏花青梅竹马的好友花舞语。
      戴天知道,他被困入了一个奇绝的阵中。
      这个阵,居然连他也从未见过。
      而这主阵之人,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花舞语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时间的风霜对她而言似乎全然无用。如同当年当选花魁时一般,她的脸上,早挥去了白衣死去后的哀悼,双瞳忽闪,美色逼人。
      花舞语算是戴天的老朋友了。虽自白衣死去她隐退江湖后,再无逅面,也不过三四年时间。老友异地相逢,本应惊喜万分,但戴天却只从花舞语的眼神中读到了漠然二字。
      戴天很清楚花舞语的性格,她没有一个很疼爱她的爹,因此很知晓珍惜;她的父母做错了许多事,她能原谅他们,甚至数次舍身相救,却从不苟同他们的做法,更对藏花屡屡相帮,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她绝不应是现在这个样子,双目无情,倨傲而立。
      “戴天,请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花舞语冷冷的说道,仿佛从来没有过他这个朋友。
      戴天微笑起来,舞语怎样对他是一回事,他如何对待老朋友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轻描淡写地避开她的话题,道:“舞语,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这些年,过得可好?”
      花舞语仍是冷冷地道:“戴天,你还是请回吧。”
      戴天道:“如果戴天执意前往呢?”
      花舞语道:“不要逼我动手。”
      戴天笑道:“其实,戴天进阵之时,舞语姑娘就应该动手了。”
      花舞语听得身躯微微一震,仿佛被刺中了心中的一个要害般,眼睫低垂。
      戴天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接着说道:“舞语姑娘不仅没有动手,反而不停催促戴某出阵,说明舞语姑娘从未想过要置戴天于死地。舞语姑娘尚还纪念着曾经的老友之情。”
      花舞语紧咬嘴唇,低声道:“戴天,我知你是聪明之人,我,我早不是当初的花舞语了。乘此时舞语尚存一丝神智,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戴天一字一顿地道:“在见到殷世子之前,戴天绝不会离开。”
      花舞语摇了摇头,道:“此阵一旦发动,你绝无活命之理。这些日不知多少无辜东郡人丧命于此。快,戴天,快走,舞语快不能控制自己了。”说罢,面露痛苦之色,眼神渐渐迷乱。
      戴天心知此阵即将发动。他曾见过许多迷人心智,幻化景致的阵法,都是利用中阵之人心神恍惚,改变景色的造影而已,因此多少都和原先有些牵连。却没有一个如此阵般,竟可和原景致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明是一处山洞,却陡然变成了峭壁,简直匪夷所思,这制阵之人的法力,可想而知。
      是游无定?还是月幽布的阵?
      但凡妖异之阵,除可媚惑心智,不同的卦相则有不同的解法。游无定五行性偏土属阳,而月幽偏木属阴。以土为本以阳为生,则霸气较足,孔武为主,阵势较空;以木为本以阴为辅,则变幻多端,祸心为主,阵势较异。要破此阵,首先须得掌握布阵之人,知彼方有机会破阵。
      此时花舞语尚或存有半分心智,当可问她。她虽不可能知晓破阵之法,但定然懂得发阵之术。
      “舞语,既然你尚念旧情,请现下大声念叨发阵之语。”戴天忙喊。
      花舞语猛烈的摇头,道:“对不起,戴国老,我确实不想害你。但……,你还是快走吧,乘绝阵还未完全启动,快走,快!”说完,用手紧紧捂住嘴唇,生怕一说出声阵即发动。
      戴天道:“舞语姑娘当信得过戴天,天下无戴天不破之阵,请即刻告知戴天发阵之语。”
      “天、绝、五、行,花、无、日、月。”花舞语大喊道。
      一缕青烟升起,戴天只觉眼前一黑,花舞语已不见去向,周围一片漆黑,散发出死人的腐臭味。地支,启阵为地,偏土,莫非是游无定?不对,天绝五行,花无日月!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戴天惊出一身冷汗来。天绝五行,说的岂非五行俱丧,花无日月,用的竟是舞语精魂。且不论这布阵之人为谁,总之不破则天绝五行,进阵非死即废;破之则花无日月,花舞语必死,破阵之人亦会被舞语精魂所蚀,两败俱伤。
      这阵着实难解,戴天从未感觉如此头疼过。
      正自思索间,忽觉有异物近身,戴天伸手抓住一只,旁边却溜了多只,爬得他身上到处都是。原来是老鼠。子属鼠,此刻自己当处于子卦间。子午相冲,子属水,午属火,司夏位南方。戴天凝静心神,蓄足真气,捏拳为实,将衣服袖口抓在拳间,轻喝一声“着”。一缕火光从他手中冒出,将周围照亮起来。老鼠怕火,惊叫四窜。戴天将捏出火光的袖布从身上撕开,往南一扔。
      但见一缕天光从南方折射进来。方才的漆黑之景又是一变。天空裂日融金,戴天顿感其热无比,更见许多条五色斑斓的毒蛇缠绕过来。
      是巳局。
      戴天摇了摇头,五行相生相克,破这十二天干地支卦阵丝毫不难。只是尽数破完之后,再次见到花舞语之时,该当如何。
      约莫三炷香时间,戴天再次回到最初的幻境,绝壁之上。
      花舞语仍旧站在离他两丈的地方。只是此刻的花舞语,自已不是方才的花舞语了。
      两丈并不算很近,戴天已经感觉到了她浑身沸腾的杀气和毫无灵性的眼睛。
      花舞语现在应该已经不算是个人,只能算是一个工具,杀人的工具。
      当一个人变成杀人工具的时候,她身上所有的潜力都会被挖掘出来,会爆发出比正常时候强上十倍的力量。花舞语本来的武功也不算弱,现在爆发之下绝不会比他戴天差。
      但闻花舞语一声清叱,抽出腰间青锋,飞身而起,直刺戴天咽喉而来。剑势迅疾,锋芒凌厉,人未到,剑气已横。
      戴天斜晃一招,待欲避开。却见空中舞语剑势突然一变,竟环出一个剑做的圆,圆中处处可见剑锋,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全然无法分辨将从何处刺出。戴天心神一凛,这样诡异的剑招以前从未见花舞语使过,却与藏花的“飞虹无敌”有异曲同工之妙,剑出如飞花散落,剑入如青虹落喉,端的厉害无比。为何舞语会使出这样的招式?莫非是游无定传授?思及此着,心顿时凉了半截。
      此时,只觉银光拂面,花舞语的剑已及眉心半寸不远。果然,出剑、入剑统统和藏花的飞虹无敌一般无二。戴天但觉心痛如绞,自己怎能如此轻易让游无定带走昏迷的藏花?但事已至此,担忧无用。
      戴天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出去。
      即使……要违背早已立下的誓言也在所不惜。
      他见藏花使出此剑无数次,早悟出了破解方法。况花舞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成此剑精髓,至多形似而已。当下后仰,回旋侧身,以己左臂撞向花舞语执剑的右臂。此招的每一个动作,从后仰、侧身,到撞出的具体时间,戴天都已在心中计算精准,决计错不了。
      戴天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没有人知道,即使连他自己也不见得很清楚。只因无论遇上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能在见到对方剑招之后思谋出破解的办法。至于那些有关招式的东西,与他而言,只要基本就行,但一定要练扎实,扎实到他每创出一招破式,都足以支持。
      然而,这次戴天却失手了。
      他撞了一个空。
      花舞语整个人自左首蓦然消失,却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毫无疑义地从正面直刺入他的左胸。
      戴天顿悟:幻觉!方才全部都是幻觉!
      花舞语从来都没有使过飞虹无敌,也绝没有方才所见的速度,她使的只不过是极普通的剑招,和她以前使过的并无任何区别。
      戴天只是输给了自己--自己的心魔。
      只要一个人,他的心里还有惦念的人或者事,那么他就绝对无法破除这个阵。
      戴天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比当初藏花被挑断经脉的时候还要绝望。
      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不会绝望。
      但如果连人都不是了,就算活上一千年一万年又如何?!
      对不起,小郡主!
      戴天在心里轻轻的说。
      他闭上眼睛,感到心脏的位置被捅了个空。刻骨的疼。
      灵魂,和□□一样的疼。
      他果断地从腰间拿出一颗珠子,珠子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发出似乎要澄清一切的强烈光芒。
      周围一切都亮了起来。他还是站在那个后山前,那棵大树旁。
      花舞语吃惊地望着他,蓦地拔出了剑。
      戴天直挺挺地站着,血从胸口不断喷出。
      “砰”地一声。
      两个人同时倒了下去。

      **************************************************************************************

      东郡王府。
      入秋之夜,森冷无比,一阵阵秋风,吹得让人几乎要瑟瑟发抖起来。
      藏花从一个恶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涔涔。
      藏花一生做过无以数记的梦,有甜美的,有悲伤的,有温馨的,也有恐怖的,但今日这样的梦,曾几何时,只发过一次。却相同得让她毛骨悚然。
      那是五年前的深秋了。
      同样一个阴风冷雨的夜晚。
      成千上万的毒箭如牛邙般扑上她至亲爱的人身上,她亲眼目睹着,拼命地张开双手,然而却只能无奈的拨弄着虚无。明明就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箭一箭如剜心刻骨,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而无能为力,连哭也哭不出来,叫也叫不出来。满嘴都是无声的蠕动,满身都是血般泼洒的汗渍。可能有什么法子?因为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梦里,可恨的是却又真实的发生在另一个地方。
      藏花永远忘不去父亲皇甫擎天死去的那晚。
      就像她现在,同样无法让自己从方才的那个恶梦中拔除一般。
      在梦中,她视同生命一般珍贵的男人,被她用那招美丽、矫捷、威力无穷的飞虹无敌,一剑直直地插入心脏。
      血色的桃花片片飞落。
      那个男人在她的眼睫中慢慢倒下,面容中,竟然还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笑;她似乎听到他清朗如昔的声音缓缓地道:“戴天告辞了。”
      她哽咽了声音,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砰!”尘土飞扬。那个熟悉的人,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
      她颤抖着伸出她的手,她要拉起他。
      她感到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指尖。
      她感到高兴,像一朵花蕾,慢慢绽开美丽的瓣。
      忽然,眼前一空。
      他不见了。
      “戴天~!”她凄厉地大喊一声。
      眼前顿时一亮。
      原来,只是个梦!
      只是这个梦,竟会这样真实,完全如亲身经历过的实事一般,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盘旋,再清晰不过。
      那一夜,皇甫擎天死的那一夜,她也一样发过同样真实得可怕的梦境。
      那晚梦被证实了。而这晚……
      可是,戴天现在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她轻抚额边汗湿的发角,傻傻的苦笑着,不知道看周边的事物,不知道判断自己的处境,更加不知道有个人已经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并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她身后的那个人自然便是游无定。
      游无定定睛看着藏花已经很久了。
      这朵娇艳动人,如蔷薇一般强韧的花朵竟然合紧了她的瓣,收起了她的刺,淡淡的躺在他的怀里,静静的睡在东郡王府的房间里,整整两个日夜,没有苏醒过。
      她一定很累了。老早就已经很累。只是心里一直还有一个寄托,寄托着一个叫做戴天的男人。她以前能坚持一个人独立的做着惯来只有男人才堪处理的南郡大小无遗的事情,是因为她坚信,那个人一定会支持她。就算他走了,他的心里也一定永远永远的支持着他,所以,她就算是累,至少还有希望,还能撑下去。可自从前日,那个戴天,那个曾经的支柱用背叛一切信念的力量将她彻底地打垮了。于是,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藏起她的倔强,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用沉睡拒绝接受。
      游无定很奇怪的这样想着,仿佛感同身受。
      五十年前,在他出生的天葬之池,有个叫做余月的女人,被深信的男人放入了他的怀里,被他狠狠的汲取完了所有的生机和命蕴。临去前,她恨那个她所深信的男人,因为他背叛了她的信任,那是她一直以来生存的理由啊!但她,却一点也没想过要为自己报仇。因为除了恨,她更爱他啊。
      他在汲取的余月的命蕴中找到了这个叫做“爱”的东西,感到非常的好奇。这样的一个东西,和他从有生命以来一直被父亲赋予的仇恨是多么的相悖又相吸啊。
      长久以来,他一直很惧怕这个东西,又深深的被这个东西吸引。
      在叶景天死去的时候,他居然流泪了。这属于人类的东西,为什么他是个妖,却一样能够拥有。
      在他化身小驴儿的时候,他狠下心,真的想消灭这个影响他情绪的人。
      因为这个男人,从来都不会被他游无定影响一丝一毫的情绪。
      居然也没有被前世的余月、月泠泠的转生桂妖月幽影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没想面前这个叫做藏花的女人出现了,用蕴含天地精华的怒剑伤了他。
      而这个男人,却为了她,情绪变得无比悲伤和挂怀。
      他一定要好好的了解这个女人。
      她还在沉默,从刚才猝然醒来到现在,一言未发,似乎依旧在逃避。
      他轻轻的唤了一声:“藏花郡主。”
      他没有刻意的模仿戴天的声音,但自从成为人以来,尤其是在世人面前化作的男人形态,总是不由自主的学着戴天的口吻、神态、语气来说话。
      藏花被蒙蔽了,蓦然转过身来,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冲动地扑进他的怀里:“国老,你没死?”
      这样的一个拥抱热烈而温暖,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让他油然生出一种想要摸摸她的脑袋的爱怜感觉。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
      怀中的人儿动了一下,可能发现了他不是戴天。猛地挣扎开来,大声道:“怎么是你?这是哪里?”
      被挣脱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惆怅,淡淡的,很快,便挥洒出自己的情绪,从容不迫的回答道:“这里是您的邻邦,东郡王府!”
      “东郡王府?东郡不是兵变了吗?为何我们会在这儿…… ”藏花已然回忆起晕倒前的情景,心里的狐疑一点点蔓延开来,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从脑海中跳出。
      “你是东郡叛军的人?!”藏花立即警觉起来,暗自运起内气,谁知内气一入丹田即便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她连提几次真气,仍是如此。不禁暗自心惊,莫非……
      游无定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微笑着说道:“藏花郡主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已经中了世间最美的玫瑰软骨散,不仅不可以妄运真气,连这十步之遥的门口也未必迈得出去。不过藏花郡主勿须担心,你只须乖乖的躺在这个房间里面,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
      藏花不卑不亢的道:“如若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须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游无定扬眉道:“噢,愿闻其详!”
      藏花道:“第一,你是谁?”
      游无定微笑道:“贱名游无定,想来藏花郡主现下应已如前日在下所说,对在下这个名字刻骨铭心了。”
      藏花回以一笑:“我原道阁下是个聪明人,原来竟听不懂人话。”
      游无定拍掌道:“妙!想来藏花郡主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这个问题也不必回答了。”
      藏花道:“你果然是那日刺杀戴天的妖怪!”
      游无定微微颔首,道:“还有第二个问题吗?”
      藏花道:“自然有。这第二个问题就是,殷鸿飞在哪里?”
      游无定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个问题你本不该问,因为你就要见到他了。”
      藏花吃了一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无定冷冷的看着她,忽然道:“你知道戴天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藏花道:“这和戴天什么关系?”
      游无定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你虽然并不聪明,却喜欢故作聪明,所以就特别容易坏事,你这点,真是让戴天和我都无比之烦。”
      藏花更是一惊:“你和戴天?哼,你莫要想挑拨我和戴天的关系。”
      游无定道:“非也!戴天和月幽原是天定佳偶。你却偏偏要去打扰他们,非要害得戴天用生命做赌注来证明对月幽的真心。真不知你是笨,还是狠毒。”
      藏花呆住了,那日戴天被黄衫女子抱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个女子,应当就是游无定话中的月幽。而戴天,竟然是……
      “天之子,你终于记起我了……”这是月幽的原话,她为何叫他天之子。
      而戴天的回应却是:“怎能记不起……”
      这时听到游无定的声音又道:“正如你和殷鸿飞,本也是良缘绝配,戴天懂得及时抽身,而你不懂,所以你不及戴天,也不配戴天。”
      藏花淡淡一笑:“我配不配戴天,原不是外人配说的。”
      游无定哈哈大笑:“果不愧为藏花,藏在花里的刺还真不少。”
      藏花冷冷地道:“过奖。现在请你回答第三个问题。我和殷鸿飞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游无定大约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一个问题,愣了一下,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藏花道:“还有第四个问题……”
      她淡淡的笑了起来,举起无力的手腕,道:“我已经威胁不到你了,所以请你一定告诉我,你打算利用我和殷鸿飞完成你的什么计划?”
      游无定昂起头,脸上突然泛起神圣而崇拜的神情,朗朗地道:“妖界一统天地人!”
      藏花脸上顿时明朗起来,缓缓地道:“天之子,一定可以冲破妖界,解救世人。”
      闻听此言,游无定身子一震。
      藏花续道:“你上次没有杀死天之子,你就已经输了。国老,是从来不会令我失望的。”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游无定道:“郡主还有问题吗?”
      藏花道:“本有个问题,但现下似乎不用问了。我敬聆你的问题!”
      游无定一笑,道:“未知是否有幸请郡主在这副画上留下手迹?”
      藏花展开一看,却是初次与游无定见面之时他曾展给自己看的那幅荷花戏水图。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