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章 前世今生 ...


  •   树欲静而风不止。藏花越是不愿去想戴天,他偏偏就一次次浮现在脑海,不肯间停。而戴无名居然在半路上让车子抛锚了。
      三个人被困在一个荒凉的小道上,前无乡村,后无城镇。关键是还下起了雨。
      藏花被淋得湿漉漉的,却感到无尽的快意。脸上不停有水珠滚下,沁到嘴里,有些微咸,还有些涩。
      她知道自己一定救不了戴天,只好将他交给黄衫女子。作出这个决定,何其心痛。可不作出这个决定,将永远心痛。她确信,黄衫女子一定可以救得戴天。且不说伊身上浓郁散发的桂花香气,诡异莫名绝非常人,伊对戴天伤势毫不经心,明明情根深种尚能语笑嫣然,唯一合理的解释便只有一个而已。
      戴无名早跑回车厢躲雨。游无定则选择了和藏花一起被风霜雨露侵蚀。
      久久,藏花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咳嗽。整个人倒了下去。
      游无定抱住她,温和的向她笑着:“可惜我不是戴天……然而世间并非只有戴天。”
      他又道:“南郡风大雨大,你一个女孩子家,毕竟太过脆弱。还是好好的睡一觉吧。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来的,信我。”
      藏花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些红红的光圈在闪动,光圈乱乱的,闪得人心迷迷蒙蒙。她觉得自己必须同意他的建议,必须好好的睡一觉。于是她真的睡着了。
      戴无名在车上招呼二人进去。
      游无定抱着藏花,如同以前戴天抱着藏花一样,沉稳扎实。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他转了一个方向,却是前往东郡的方向。
      戴无名大叫道:“喂,你疯了,你自己淋得雨,皇甫小姐可已经淋病了。”
      游无定悠悠的道:“有我在,藏花怎会有事情。”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子,轻轻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念道:“我一定要深刻的了解你,只有深刻的了解了你,方能明白,天之子宁愿背弃天条,负心绝义,寻求的到底是什么!可是,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是难受。我竟比月更难受。她输给你,却并不知道,而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他闭上了眼睛。
      前面的路,真的是自己想走的么。
      当戴天悠然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女子闺阁。房不大,鹅黄的主调,淡泊优雅。南边有扇甚大的纸窗,精镂几副仕女图,或淡蹙蛾眉,或愁上双眸,皆凄怨之态,喜的是每人怀中一个白兔,酣懒娇态,平添些生气。戴天微笑,说道:“兔子这般顽皮,却争为主人苦了。”
      黄衫女子正从门外踱进,闻言一笑:“天之子,这是思念之苦。你天生贵胄,只得别人思你,你却何曾思过别人了。”
      戴天淡淡的想起藏花,眉尖闪过一丝忧郁,稍纵即逝。黄衫女子看在眼里,神情不曾或变,内心却不知挣扎几回,还是笑道:“这脑筋,竟忘了,南郡的那朵狂花,可是娇野动人。”
      戴天转过头去,捏了黄衫女子鼻子,责怪道:“小心眼。昨日,前尘往事尽都记起了。你再如是说,我便要后悔昨日受那碾胸之苦了。”
      黄衫女子顺势坐下,用玉手捉住戴天调戏的指甲,娇羞不胜的说:“可昨日之前,你还对我百般质疑,千般冷落呢。我实在是冤得受不了,才非逼得你立誓,以性命偿我三生相思之苦。唉,真是惊险万端,若你再记不起往事,还和那朵孽花纠缠,我俩便无法破那三生劫,重归天道了。”
      戴天微微一笑,将黄衫女子轻拥入怀,轻整她云鬓,听她在胸口吐气如兰。却无论如何快活不起来,绝望的忧郁迅速没入黑哑的深眸。

      **************************************************************************************

      十日前。
      由天象观知,殷鸿飞可能会出现于南郡的偏南方。戴天便匆匆赶去,直至南堤,一路寻查未果。
      南堤是南郡数一数二的热闹城镇。但凡景色优美,有山有水的地方,商旅皆十分活跃。该地并不接壤其他任何郡县,一脉南山临风,苍翠劲拔,常年雾绕。山下河水蜿蜒,虽不阔却延长,一眼不见来处,不着归处。气候也宜人,总如初夏五六月,因杨柳常青,摇曳河边雾下,烟视媚行。
      女孩子在这微热并不烦躁的天气里,可以穿起轻薄的长裙,穿行杨柳轻摆之下,任夏风吹起裙端,端的飘逸如尘。因此,在南堤下,总可见到许多风姿绰约的女子,赏心悦目之余,却叹息她们不过风尘中的宠物。确也如此,若是大家闺秀,谁敢穿得这般浅薄,常常步出闺房,为男子养眼之物。于是,这里便要提到,南堤有个分外出名的邀月楼。楼中许多的姑娘,趁了这方的水土养人,个个出落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吸引了众多南来北往的客商。客商们走商之余,也将邀月楼的姑娘顺带传扬了出去,如此一来,邀月楼的生意出奇的好。不仅南郡,周边的西郡、北郡、东郡,都有许多贵族王侯来此醉月。
      但,邀月楼原先并非叫做邀月楼,而是邀花楼。
      叫做邀月楼,是因着一个突然的来客。或者说,是因着一个出众的姑娘。姑娘叫做月幽。
      如果说邀月楼原先的姑娘个个如花娇,那月幽便是赛群芳;如果说邀月楼原先的姑娘个个惹人怜,那月幽就是众生羡。
      谁都不知月幽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只知那日她忽然出现在南堤湖边,黄衫如蝉翼,薄且飞扬,缠一月环腰带,叮咚清脆,唤人相望。路人便个个被勾了魂也似,看那细腰遭柳妒,蛾眉春山勾,鼻挺悬旦挂,眸清湖水羞。想近身,唯恐惊吓了仙子,不近身,又难舍这倾城绝色。一时南堤聚集大群男子围望。邀花楼的老鸨桂花闻知此事,忙赶了来。一见到黄衫女子容貌,惊叹果真是个绝佳的聚宝盆,若能揽入邀花楼,此后金银源源不绝。遂走了前去。月幽一见她,如见亲人,扑入她怀里,戚戚哭道:“娘啊,女儿可算找着你了。”桂花闻到月幽身上传来阵阵桂花香味,心下大奇,自己从幼卖身青楼,如今虽做了老鸨,也因未寻到良人,更罔谈生子育女了。但这女子着实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尤物,管她为何冒失认己为母亲,既然做了她的女儿,今后便得为她赚钱。想及此处,桂花笑得分外灿烂。
      如此这般,月幽糊里糊涂成了邀花楼的头牌。邀花楼也借她之名改为邀月楼。生意更见红火。
      这月幽虽然看起来柔弱,平时也甚听桂花吩咐,但到关节之处却十分倔强。总是卖笑不卖身,可陪酒、陪琴、陪舞,偏不肯陪夜。桂花每每欲强加劝之,一近她身前,就觉得有股柔和的桂花香味冲去自己的火气,再看她一脸端庄,隐隐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度,只得作罢。好在月幽的名气已足够为邀月楼招揽来大批的生意,桂花也就没有强为她。
      月幽在南堤出现一年之后,邀月楼来了一个年轻的公子,文弱苍白,点名要月幽的花牌。竟得月幽一夜相伴。两人秉烛长谈一夜,直至次日寅时,烛影方灭。等到桂花过来寻问端究时,那公子早已不见。却无人知他何时出去,从哪里出去。月幽冷冷的盯着桂花道:“你是我的母亲不假,却非生身之母。我来只为报恩,切莫探询他事,于你有害无益。”这是第一次月幽对桂花冷面相向,却教桂花着实打了个哆嗦。在月幽寒若剪水的凝眸下,桂花终于明白,她不仅控制不了这个女儿,她甚至害怕这个女儿。
      此后月幽有时会在深夜外出,有天桂花无意中看到,她提了个很大的布袋子回来,里面似乎装得个人。月幽并无直接回房,而是悄悄行往邀月楼后花园。桂花悄悄跟了她的脚步行去,到得后花园,她却忽然不见了。桂花大是奇怪,这后花园之外便是南山,并无其他出口可走。正纳闷间,有人轻轻在肩头探了一下,她回头一望,顿时吓瘫在地。她也不明白为何这般怕月幽。但那日月幽的脸孔惨白,如怨死之鬼,甚是诡异。桂花自此后便疯了。月幽正当名顺的成为了邀月楼的主人。
      大抵是念着口中所谓的曾经的恩情,月幽对桂花十分照顾。但桂花总不大让她近身,喜欢跑到南堤边发痴发傻,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但戴天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人,他的聪明并非我们可以估料。他见到桂花后,耐心听她讲完了所有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语。然后从她的话中总出了一件事情。他非常感兴趣的一件事情。
      就是那个布袋,以及那布袋中可能装着的人。
      他笑了。
      忽然闻到桂花烂漫的香味。
      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说道:“天之子,你……终于来了。”说话的人应该非常激动,激动到声音颤抖。
      戴天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脸。很美的脸。美得让他无法不熟悉的脸。
      来人身着浅黄裙衫,星眸含泪,樱唇紧咬,如刀削过的肩膀颤颤作抖,却掩映不住从内焕发出的喜悦,由神情猜知,伊心里必是惊喜交集,犹如重逢了多年未见的情人一般。这般打扮,这般妆容,不是月幽是谁!
      戴天觉得此女似曾相识,然搜肠刮肚,也记不起何时何地见过。戴天素来对自己的记性很有信心,奈何这次,他也只好长叹一口气,对月幽说道:“在下戴天,并非姑娘所识得的天之子。”
      月幽浅浅一笑,柔弱中却言词坚决,道:“月幽决计不会认错天之子,便如天之子也不会真正忘却月幽,即使已经两世轮回。”
      戴天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你遇上一个人,你明明不认得他是谁,他却非要拉着你说话不可,实在是一件很恼人的事情。戴天感到很无奈,却也不想唐突地拒绝这个女人,毕竟要找到殷鸿飞,还需要从她身上切入。于是,他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叉开女子的话题,“姑娘身上桂花香气好重,不似一般香粉可得。莫非竟是姑娘天生的体香?如此看来,姑娘并非常人。”
      月幽道:“天之子果然目光如炬,月幽本就不是个凡人。”戴天闻言一惊,还未答话,月幽又道:“此处说话不便,可否移步邀月楼一叙?”
      两人便行至邀月楼月幽房间。戴天随意打量一番,注意到窗上的几副精描仕女图,不禁走上前去,细细观摩。但见侍女们个个形貌酷似月幽,眉眼脉脉得语,欲说还休,千种风情,万般颜色,便只活脱了一个“怨”字。
      一个灵光从戴天脑海闪过。
      “那是在什么时候,野生的蔷薇花开得到处都是,一个黄衫女子姗姗走来,口里喃喃念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一边念着,一边泪已绝堤而下。
      那是在什么时候,黄衫女子的胸口,绽开比蔷薇花更鲜艳的血花。她紧紧的抱住我,誓如血泪:‘即使下世无法投胎做人,今生也不教你先落黄泉’。我闭上眼睛,眼幕深处尽是蔷薇的绚烂,‘我累了’。”
      月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天之子,可还记得,那三生的情劫?”
      戴天叹了口气,他这时,却又想起,三年前,南郡王府的角落,顽强而骄傲地生长出来的那朵野蔷薇,艳丽得不可方物,更肆无忌惮的炫耀着身上刺骨的尖针。那眉眼是含笑的,那神情是骄傲的,那可爱是不曾矫饰的。一如后来出现的那个唤作藏花的女子,天真无邪,大胆坦诚,善良娇憨,却绝不容忍眼里每一粒肮脏的砂子。蔷薇花在群芳中是无名的,但也是独特的。他总是忍不住将这份独特珍藏心间,舍不得说出来。今生是,前世也是。
      可惜,在那秋意渐浓的夜晚,八月的桂花淡淡飘来清香时。
      戴天总惶惑于明月的多情。
      春天,是希望萌生的季节。而秋夜,总会思念起一些不该忘怀的人和事。
      对于戴天而言,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不能接受。他本来就能通过星象卜卦,预知许多常人所不知的事情。
      对于自己与生俱来的睿智和精明,得天独厚的根骨和相貌,戴天总是非常惭愧。正因如此,他为人多谦逊,历事多淡泊,最不图名扬。即使后来为国师,替皇甫擎天效力,也仅为报答收养之恩而已。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无论是诗书礼仪,武学技艺,兵法谋略,都是一点即通,一学就会。常人需要花费十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他最多花上一两年。于易经八卦,他更是超乎常人的厉害,不过二十来岁,便可观星知事,加上占卜问卦,对于过去未来,常可猜个八九不离十。唯独对于自己的前尘后事,却怎么也卜不出个所以然来。教授他卦术的师傅也曾如是对他说过:为师曾见古书载,但天赋异秉,有所作为之人,多为天上星宿下凡历练。你如此异质,绝非常人。并以为师的修为,却无法替你算出前尘往事,更可足证。因星宿隶属仙道,是天机不可泄漏也。
      他对星宿一事嗤之以鼻。自己不过普通人一个,倘若被缚上神仙之名,岂不累哉。
      多年以来,他常常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然而,事情终有一日无法回避。
      前不久,他曾看到天上星空,成飞花局数,心知藏花终究非天意安排于自己。虽想成全藏花和殷鸿飞二人,奈何心里总苦恼挣扎。直至今夜,在邀月楼月幽的房间里,临窗而座,看夜空繁星如斗。惊讶地发现,天空再添三颗新星,绕月成局,竟是一个心字。
      戴天几乎握不稳手中的茶杯,一个失神,滚热的茶水泼出,溅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是月有心,还是天也有心?天月既已成局,夫复何言!
      戴天呆罔地,听月幽用优美如歌唱的语调述说着一个似乎离他很遥远,却真真发生过的故事。
      故事类似于一个神话传说。
      月幽说,那就是他和她的三生情劫。

      **************************************************************************************

      南堤,邀月楼,烛影摇红,印照美人粉腮,动人处心醉神曳。
      这时,听美人幽幽叹了口气,神情十分落寞,结束了第二世的讲述:“无论如何,月泠泠终究曾做叶景天半载娘子,这第二世的情劫勉强得过。只可惜,叶景天临死前的心死,却换来你今世的移情。”说到此处,一对剪水寒瞳颇为埋怨的盯向戴天。
      戴天微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道:“绝美的女子,编出来的故事竟也如此绝美,戴天佩服。”
      月幽万料不到他竟然说出此番话来,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自怜,竟然语结。
      戴天温和地说道:“月姑娘切莫动气伤了身子。戴天从不说无根据的话,实是月姑娘刚才所讲的几个故事有太多戴天难以理解之处。其一,如月姑娘所言,戴天乃天帝之子。戴天惶惑。戴天自幼为南郡布衣,从未听说过南郡近几十年来谁出生时如杨天、叶景天那般有异常天景。其二,所谓三生情劫,需得三世都托世为人,方可成就。就算戴天真是天之子转世,月泠泠上世自杀不得轮回,那戴天眼前的月姑娘又是谁?是人,是妖,还是,月姑娘这个慌没有圆好?其三,在第二世,月泠泠已被果妖吸走善良,而今生的你,却如此善解人意,怎会是那个只有有恶念的女子转世?其四,叶景天即使心死,对月泠泠也不可能完全或忘吧。这个,戴天实在不愿启齿,其实,姑娘于戴天只是一个生人而已。”
      月幽眼角含泪,忍不住低下头去。沉吟半晌,再抬起头,已是一脸平静,道:“戴天,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殷鸿飞是你的情敌,你不该救他,皇甫藏花命定是他的女人,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命数;第二,即使你一定要救殷鸿飞,把我惹恼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戴天道:“虚与委蛇,戴天并非不会,而是不屑。”他平静的脸孔目光灼灼,让你不得不相信他的确从不认识月幽。
      月幽冷冷的道:“既然如此,你请便吧。不过,下次设若你再想踏入这个门槛,请用命来交换。”
      戴天脸上掠过一丝心疼的神色,稍纵即逝,道:“月姑娘保重,戴天告辞。”言罢,大踏步走出房门。月幽蓦然抬头,竟用牙齿咬红了嘴唇,泪痕斜划桃腮,斑斑点点。半分声音也不曾从她口中传出,可呼吸间抽起的凉气,听起来却如此触目惊心。
      “戴天,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会回来找我!”她如是说,看着戴天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他肯定会再回来找你。”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月幽一听声音便知他是谁,也不回头,回道:“游无定,你能不能每次来的时候,敲敲门,怎么说这也是个姑娘的闺房。”
      游无定惨白的脸颊难得露出笑容,他紧紧地盯着月幽的脸庞,啧啧道:“如此绝色,就算不认识,是个男人,见到都该动心。戴天真不是个男人。”
      月幽回过头,嗔了他一句:“你这个妖精,不男不女的,不理睬你。戴天只许我说他,不许你说。”
      游无定忽道:“若我化作个女的,你说戴天会不会动心?”
      月幽斥了一口:“若戴天不对我动心,断不会对这世上任何女人动心。不过,今日他既然这般伤我,我也无须对他客气。一切便按原计划来吧。”
      游无定道:“如此甚好。我今日之所以过来,便是怕你被戴天的花言巧语给软化了。你要记住,你目前尚是桂花托身,若想获得凡人□□,需得找一个同样挚爱戴天的躯壳。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皇甫藏花。而这个改命逆天之术,唯有妖王方可施展。这几天我观看星象,殷鸿飞和皇甫藏花为两郡皇脉,其飞花命缘既定,若百日之内不能结合,天道一定大乱。妖王复苏,正需如此时候。”
      月幽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这般帮你是对是错。可是,若不是你,现下我还留在地狱受苦。你把善良还给了我,却平白生出我许多的哀愁来。”
      游无定亦复叹道:“善良二字,休在我面前再提。我从未想过,有些东西竟是想还也还不完的。人类的思想真可恶。”
      可是,他抬起头来,为什么,自己却对人类的这种情感如此迷恋。
      迷恋到,他竟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随戴天来到南堤。他是真的对月幽不放心么?不是。
      他现在,只深深的对自己感到了不放心。

      **************************************************************************************

      离开邀月楼后,戴天在南堤闲逛了两日。他心知上次与月幽闹翻对他相救殷鸿飞毫无益处。如今邀月楼前后左右行来过往的人们,至少有五成以上是月幽或那妖精托世的眼线,想要不着痕迹的进去邀月楼后花园一探,而不打草惊蛇,绝非易事。既然前进的路已然封死,不若退开一步,或许有柳暗花明的进展也未可知。思及此处,戴天倒也不再着急,每日白天只是行堤赏柳,茗茶品酒,好不乐哉。到得晚上,总沿袭往常习惯,纵观星斗沉浮,犹如人生百态。
      第三日晚,约莫月明中天之时,戴天从下榻的客栈快步踱出,优雅的行姿丝毫掩映不住内心的慌乱。如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如斯动容,旁人无从猜知,便是当事人戴天,也不见得清楚。
      原来这夜晚饭时分,戴天正闲坐品酒,猛觉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说不上是喜悦还是伤悲,忽地就从心底升腾而起,涌如狂潮,仿佛什么天大的秘密将要揭开之前的动荡冲撞。许多见过的,未曾见过的物事、景象如一副副画卷在脑海里展开,眼睛一闭,便恍如进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戴天素来能非常冷静地压抑内心的情感,即使在最亲近最爱戴的郡王皇甫擎天死去之时,夜不见得有如今天的惊涛骇浪。眼前这种无法理喻的怪现象,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命轮回的格局被一个意外的、超出常理、无以操控的未知事件打乱,并已无可挽回,而这个被打乱天命轮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戴天。
      戴天来到南堤湖边,原本月清风高的夜幕,蓦地被愁云席卷,从天际尽处的最南端,赫然裂开一条缝隙来,那缝伴随闪电的一个长光,劈出,亮若白昼,一个类似于钢铁机械的半椭圆形物事从裂缝中冲出,以无比之迅的速度落下长空。
      便这一瞬间,戴天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那物事落地的速度非常迅捷,貌似要和地面来个强烈碰撞。谁知,到得一人高处,却赫然停住下落的势头,而以一种下斜坡的方式缓解了与地面的冲撞。戴天侧眼看去,里面坐得一个男子,与自己竟长得一模一样。
      戴天并未因此而感到任何的讶异,而是轻轻的一个纵跃,从那机械开着的窗口横穿进入,坐在那人旁边的坐位上,并以一种略带命令的口气说道:“请往北开。”那人不比戴天是练家子,黑暗中看不清楚戴天的面貌,但穿着打扮还是看得大概,吓了一跳:“Oh My God。我到哪里了。我回到古代了吗?”
      戴天沉声道:“这位仁兄请往北开二十里,戴天一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惊魂甫定,却是个十分有主意且倔强的人,戴天越要他往北开,他偏向南开。戴天心下有些气恼,左手削掌为尖,直指那人咽喉。那人虽然不会武功,眼见戴天的掌尖已近喉头,丝毫也不害怕,只是用脚踩了一个东西,机械车陡然停了下来。戴天所料未及,一时收势不住,整个人往车窗前靠去,掌势也顺带歪出。
      那人哈哈大笑:“你当拍武侠片呀。随便穿件古代衣服还真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了。”话未说完,戴天的手居然又已横削到他的颈上,一切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甚至还没弄清楚戴天是如何收住前顷的势头,转过身来继续出掌的。这一切实在太过奇怪,完全违背了他心目中的许多原理规则。他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的确回到了古代,而眼前的这人,正是所谓的武林高手。并且,通过面对面的近距离相望,更赫然发现此人面貌与自己有好几分相似,望着他,便像望着古代的自己。但就此屈服并非他的本性,他冷冷的看着戴天,不屑地说道:“古人果然野蛮。先生,你可知道,你这样我可以告你非法挟持,罪很大的。”
      戴天微笑地凝视着他,已经全然吃透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于是收回手来,叹了口气,道:“在下戴天。这位兄台想必误会戴天了,戴天方才若有所冒犯,也是不得已为之。戴天现下被人陷害,正遭人追杀。未知兄台可否借贵宝车助戴天一程,救戴天一命。戴天无比感激。”见他还在犹豫,便又补了一句:“戴天并非为非作歹之徒,兄台若一定不信,戴天也无可奈何。但戴天与兄台容貌如此相象,又是来古代所见之第一人,如此缘分,实属难得啊。”
      那人果然被戴天说动,虽未作声,但车子却着着实实的转了个弯,按戴天的意愿往北方开去。
      戴天笑道:“兄台,你我既如此有缘,不若结拜兄弟。未知兄台尊姓大名,年庚几何?”
      那人点头预备做答,然而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却梗住了。想了半天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并表现出头疼欲裂的痛苦表情,将左手紧紧抓在脑袋上,喃喃地道:“我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戴天见他这般表现,心下的疑惑又解开了一些。当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若想不出便别逼自己,戴天或许知道一些情况。待我们到得一个清静地方,戴天必将心中所知,倾囊相告,但愿能助你恢复记忆,重返未来。”
      那人吃惊地望向戴天,眼前男子的温暖笑容看起来是如此亲切,几乎完全融化了他心中的积虑,令得他不自禁地放松了身心,将车开得飞快,不一时,已离南堤几十里。
      两个相象的人将车开到南郡最北边的小村庄里,寻了个安静无人的道场,停了下来。这时天方破晓,东边露出鱼肚白,和煦的晨风从车窗外吹进来,一阵一阵,如天空的抚摸。
      那人这会才算完全看清了戴天的脸,从眉梢眼角,到身形体态,无一不与自己惟妙惟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戴天心知他诧异的原因,当下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可信这世上有轮回转世?”那人摇了摇头。戴天微微一笑,道:“向来兄台定是不信的。然而,这却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也是唯一能够合理地解释你来到古代,并与我这个古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原因。我与你其实灵魂互通,命运相连。你即是我,我即是你。若我今生魂飞魄散又或……”戴天沉吟了一会,又道:“又或因其他原因不能轮回托世,作为未世的你将永远自这个人间消失。”那人听得不禁噗哧笑了出来,摇头道:“荒谬荒谬,这完全不符合能量守恒的道理,我和你如果是同一个灵魂,无论如何不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空。”
      戴天道:“兄台想是不屑鬼神之说,但请兄台无论如何一定要听下去,就算当一个荒谬的故事来听也好。大概是昨夜晚饭时分,戴天忽感心烦意乱,眼前不知怎的,涌进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并有一种冥冥的力量指引我去往南堤湖边。正是这个时候,你自天际南端破空而出,与戴天会合。按天命轮回的定理规则,你无论如何不该来到现世,更不应与我同时出现。你的出现,若戴天所料不差,定会惊动整个天上地下,人间或将迎来一场尚未可知的浩劫。因此,我与你二人,必须为这场将临的浩劫负上责任,共同将天命填平。若有需要,我二人纵使魂飞魄散也当在所不惜。未知邹陵兄可否认同戴天的想法。”
      “邹陵?”那人像是记起了什么,大声道:“邹陵,是不是我的名字?”
      戴天点了点头:“邹陵,二十六岁,台湾省台北市地方人士,未婚,供职于台湾华视,为综艺节目主持人。这应当是你最准确的个人资料。”
      那人吃了一惊,双手抚头,想了好久,蓦然抬起头来,抓住戴天的衣领,道:“你还知道什么?为什么我的记忆全部都跑到你那里去了?”
      戴天苦笑道:“实在抱歉。戴天也不知道原因。昨晚你的记忆忽然全部不打招呼的主动跑进戴天的记忆,戴天也无可奈何。不过……”戴天道:“你们那时的景象十分有趣。若有机会,戴天实在想去一探。可惜……”他的脸色慢慢的阴霾起来:“可惜,戴天一定没有这个机会。”
      那人,或许我们应该叫他邹陵,松开戴天的领口,叹了一声道:“如果可以回去,你和我一起回到未来,又有何不可?”
      戴天道:“就算是未来,又怎能允许出现两个灵魂共体的人呢。不过,正由于你我灵魂相通,或许你能帮我一个忙。而且非帮不可。”
      邹陵点了点头:“我和你现在就是一个人了,还谈什么帮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吧。”
      戴天道:“我想和你交换一下身份,你用我的身份去迷惑一个叫做月幽的女人,使他们对戴天戒除防备。而我则可借用你的身份,去救一个人。这个人,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我们的敌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叫做殷鸿飞。”
      邹陵道:“你装我倒是没问题,我的记忆已经都给了你。但我却并没有你的记忆啊,教我怎么骗过你的熟人?”
      戴天笑道:“你与戴天既然灵魂共体,戴天有理由相信,你亦是个过耳不忘的人。请听戴天将二十八年来所历之事一一道来。”
      两人遂花了一日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状况,由戴天初步拟定了一个计划,两人便分头实施。
      当下是,邹陵装作戴天,直接去找月幽,赔礼道歉,以使月幽放下提防之心。
      戴天则装作来自未世的失去记忆的男子,开车去南堤寻找机会救出殷鸿飞。
      两人既然商定好,就兵分两路,各自启程了。

      **************************************************************************************

      花开二枝,各表一枝。
      且说戴天和邹陵分手后,将制好的短发头套戴上,也穿上那身未来人叫做西装的服饰。看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给邹陵买了匹最好的骏马,虽然有些担心文弱的未来人不能承受那份颠簸,但邹陵笑言说人类是不断进步的,他绝对不会输给古老的前世人,何况他还得到前世传给他一半的功力,若连马也不会骑那他也不用回到未来了。他很喜欢邹陵这种开朗而幽默的性格,忽然有些鄙视自己近乎刻意的矜持了。他在脑海中不停受到到来自未来思维的自由、博爱、公平观念的冲撞,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胆念头竟毫不控制的占据了他整个心头――那就是,管它什么天规戒律、礼义尊卑,统统都抛诸脑后,随兴而为,随意而至,如此岂不活得坦然快乐得多?
      可是,他毕竟是戴天,我们熟悉的戴天。
      有这样一种人,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他的微笑,感受他的温柔,安心的接受他给我们安排的异乎寻常的合理生活,我们却经常为一些小小的事情斤斤计较,被一点点的挫折弄得痛苦万分,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我们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其实,戴天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和邹陵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即使他有天之子赖以骄傲的身份,许多人馋涎欲滴的绝佳天资。
      面对人世间诸多的恩怨情仇,责任重担,他是否也可以偶尔地摘掉脸上重罩的面具,真真实实地活上一回。
      戴天将车开得飞快,他终于不再是国老戴天,他已经是个普通的人物,他叫邹陵。
      这使他兴奋。
      而马上就可以见到藏花了。
      他是不是,也可以,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重新收获一份不再被压抑的感情?

      南郡的护城河。
      戴天,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叫邹陵,将车稳稳地停在护城桥前一个瘦削的男子身前。
      他用一种很快乐的声音说道:“亲爱的,你挡着我的路了!”
      瘦削的男子长得很美貌。
      这世间能够用美貌来形容的男子并不多,但游无定一定算一个。
      游无定为何会这个时候这么巧合地在这里拦住戴天呢?他不是应该还在南郡吗?他又是凭什么得知戴天会来到南郡呢?
      这些问题瞬间在戴天的脑海里编织成了一个网,他迅速地思考着形成问题的原因。
      游无定淡淡一笑,道:“国老戴天,即便你换了千套衣服,万般模样,身为倾慕你的我,一样可以嗅到你的味道。”
      戴天故作诧异:“国老戴天?先生,你是在说我吗?还是你精神分裂,自言自语?”
      游无定死死地盯着戴天的眼睛。
      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的眼神始终透不出一丝沉重的感觉来。
      他很像戴天,一模一样。
      而这辆车,是和戴天一起从南堤失踪的。
      戴天或许会回来找藏花,又或许会偷偷的回到南堤,继续从月幽处探查殷鸿飞的消息。
      所以,他回到了南郡,而月幽亦经他嘱咐,静候戴天。
      他刻意的保持笑容:“戴天,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知道小驴儿。你一定很想找到小驴儿,杀了他!你如果不杀了他,他或许就会杀了皇甫藏花。”他的笑容越来越僵。戴天丝毫没有他意想中的变化,戴天不仅没有面无表情的深思,亦无深藏不露的微笑。
      戴天的回答十分出乎他意料之外:“你疯了?”
      戴天的第二句话却让他感到惊异:“你一定是杀了人!”
      戴天很迅速地接着说了第三句话:“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到警察局告发你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我现在就走,我没有看见过你。”一边说着,一边很惊恐地启动车子引擎,车子开始往后倒,准备转车。
      游无定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了。
      警察局是什么东西?
      戴天的惊恐看起来很真实,和千千万万的世俗人一样让他鄙视。
      这是他天天挂念的那个天之子吗?
      他感到心很痛。
      这个人怎么能够长着一张跟天之子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眼睛。
      不对,天之子的眼睛是澄亮的,可靠的,完全没有一点的杂质。
      而这个人,他的眼睛是如此污浊、难看,暴露着人性丑陋的喜怒哀乐。
      他要毁了这张脸。
      谁也没有看清他用什么方式钻进了戴天开着的车里面。
      像是在飞!像鬼!
      “老大,不是吧!”戴天哀叫一声。
      游无定眼睁睁的看着他晕了过去。
      车子却仍在开着。
      这次轮到游无定惊惶失措了。
      这个能动的机器,到底该怎么用呢?
      这个能动的机器,或许有很多用得着的地方!
      这个会开机器的人,或许应该留着!
      戴天很快被他弄醒了。游无定坐在他的身边,脸有些发白。
      戴天仍旧很害怕,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位大哥,我不是有钱人,我是个单身打工的,无亲无靠,你绑架我一点好处也收不到。要不,我身上还有几百块钱,你都拿去。还有,这只表大概也值一点钱。不会吧,这还嫌少,车不是我的,老大你饶了我吧。”
      游无定怔怔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怪物。
      忽然,怒吼出声:“把这个东西给我停住。”说罢,头往车窗外一扭,一口浊物就吐了出来。
      戴天慌忙把车一停。
      游无定用手抚胸,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听咣当一声,原来戴天乘他晕车难受,马上打开车门,准备溜走。
      游无定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居然连身形都一模一样!”
      戴天自然是走不了的,这点他自己早料到了。
      他是逃给游无定看的。他根本没打算走。
      现代人的思维真是很有趣,若非从邹陵的记忆中找到一个遇劫的故事。他应该没有法子骗过这只活了千百年的狡猾妖精。
      游无定果然上钩了。
      游无定显然认为自己占据了局势的主动。冷冷地站在戴天的面前,问道:“你不是戴天,你是谁?”
      “我是……”戴天几乎冲口而出,然后故意学着邹陵初见自己时的样子,表现出头疼欲裂的痛苦表情,将左手紧紧抓在脑袋上,喃喃地道:“我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里是?你穿的衣服?啊,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不会真的回到了古代?!啊呀!”他使力揪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得龇牙咧嘴。“是真的。那道光,是那道光,我居然回到了古代。我居然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游无定眉头一皱:“古代?你说现下是古代?你是以后的人?”
      戴天腿一软,蹲在地上,“我是20cn的人,看你们的装束,应该是明代吧。”
      游无定道:“你仿似记得一点,又不记得一点。”
      戴天心道,这家伙果然老奸巨猾,居然怀疑我了,口中仍沿着方才的话,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说:“我不知道,我应该记得的。我甚至记得我那个年代的许多事情,偏偏就是忘记了自己是谁。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光,光,很强烈的一道光,天下着雨,我开着老板的车,忽然,一道强光在眼前闪起,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了。天哪,我该怎么回去呢?”
      游无定问道:“你一回到古代就在此处吗?还是有人教你来到此处?”
      戴天心里一动,暗想他莫非已知昨日晚间之事?既是如此,不如将计就计,遂道:“你说昨晚上啊,那可真是见鬼了。我遇到一个和你差不多装束的蓝衣服男子,见面不由分说,就指我是妖怪。我模糊中看到他和我长得很像啊,还以为自己发梦,见到古代的自己了。我还打算跟他打招呼,谁知他一个筋斗居然要从我的车窗外飞进来,幸亏我正开着车,一个急转弯,把他给甩了,他后来还跟了我的车子很久,用的都是飞行。当然你刚才也一样。哎,简直太神奇了,古代人难道可以摆脱地心引力吗?”他耸耸肩:“可惜没带到摄像机,不然摄回去绝对是顶级的新闻。唉……”说着,猛地省起一件事情:“那个蓝衣服的人,不会就是你说的戴天吧?”
      游无定道:“正是!如若我所料不差,你们当是前后世!如此说来,戴天岂非……”他心里狂喜起来,若戴天有来世,则定必没有回到天界。若戴天不能回到天界,则天界定律将改,天道将乱,岂非正是他妖界一统三界最好的时机?
      还有七七四十九天,天界换界之仪便即启动,天之子当须回至天庭。届时,天庭兵力尽数集中,外围空软,而此时又正是飞花星宿光华最盛之时,取殷鸿飞及皇甫藏花之血一合,即可借飞花星华之力助妖王重返人间。
      这本是最初的计划。
      但现下,他觉得,计划应该可以改得更加完美。
      自上次小驴儿一事,他本以为自己的能力无法杀死戴天。
      但天机已泄,戴天是会在人间死去的。
      那么杀他的人,只能是他!妖之子游无定!
      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他!
      更不允许让任何人得到他!
      他对戴天的“后世”说道:“倘若我可助你回到后来……”
      戴天道:“除非你不是空口说白话……”
      游无定道:“现下你认为我可以做到吗?”
      戴天瞠目结舌,游无定居然变得和昨晚的蓝衣人一模一样,只是身上那件白色衣衫尚未换去。
      游无定悠悠地道:“你认为我做不到,这世间还有谁做得到?”
      戴天扑通一声坐倒地上:“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游无定哈哈大笑道:“我是神仙还是妖怪并不紧要,紧要的是我能助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戴天点头道:“交换条件是什么,直说吧!”
      游无定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虽是早已料到,但游无定将他带到一袭白衣,消瘦憔悴的藏花面前时,心里仍是汹涌万分。
      藏花看着男子的模样,大吃一惊,嘴张开了便再也合不拢去。
      “戴天,是你?”藏花从未觉得说这几个字需要这般吃力。
      戴天看着藏花,心里一丝丝痛,但他太了解游无定带他见藏花的用意,此刻自己不能有半分差池,只得狠下心,装作一脸茫然:“你是谁?我又是谁?”
      接着又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游无定先生是有特异能力的人,虽然我不大记得前事,但我来自和你们完全不同的纪元,我需要回到我的20世纪,找寻我的记忆,游无定先生能够帮助到我,这是我带你们去邀月楼的条件。”
      藏花道:“20世纪?那我们现在是多少世纪?”
      戴天冷冷地道:“我没有义务解答你一连串的问题,搞清楚,我并不想追求你。”追求,这二字从邹陵的记忆转入他的言语,几乎是极速,但辗转心间的那一瞬,却如同陈年苦瓜的极苦,一点点只能存涸心田。他知道,他伤害她了。
      藏花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这追求二字的分量,她心里怒火微温,此人亵渎了戴天的模样,戴天决计不会说出如此轻薄之言。念及他可以用四轮油车迅速带己前去邀月楼寻找戴天,又只得压抑怒火,道:“你不回答便是,至于追求二字,本王大大担待不起。言归正传,我们不如现在启程,却不知何时可以到达?”她又万万想不到,面前的男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认错,可现在,她被他骗进了胡同,还不知要转多久才能出来。
      戴天依然毫不吝啬地用着邹陵的记忆库,道:“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说话都这样,这叫贫嘴。越是贫得很,说明越亲切。”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总觉得你面熟,我想在20世纪我曾见过一个和你长相相似的女人。”说完这句,猛地一震,在邹陵的记忆里,居然真的有这样一个相似的女人存在。她一定是藏花的转世,一定是。他忍不住,在邹陵的记忆里加入了一点自己的记忆,那是对藏花这样一个女子无比深沉的爱。希望,邹陵能够将自己的记忆带入未来,成全再生的戴天和藏花。这未必不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可惜,毕竟无法感同身受。
      这深深的一望,让藏花的心里微微一动,暗叹,他还不止和戴天的容貌相似,许多时候的神情也这般逼真。
      戴天看到藏花也痴痴地望向自己,忍不住用未来的幽默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看着我。”
      藏花吃了一惊,脸颊晕红。
      戴天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也在看着你嘛!”这一笑,何等酣畅,以前何曾在自己身上出现过?
      藏花也不禁失笑,对此人平白添几分好感。戴天是那般沉稳,不苟言笑,什么时候都让人难以猜透。而面前的这位男子,幽默撷趣,比之戴天,却要平和近人许多,和自己的天性倒极其的相容了。她活泼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忍不住也幽男子一默,道:“你可知天上为何繁星如斗?”
      戴天居然被她问得愣住了,道:“这算是脑筋急转弯吗?。”
      藏花得意地笑道:“因为嫦娥闺中待嫁!”
      戴天听得心里一动,仿佛又看到刚成为皇甫藏花时的女孩,从一个狗洞爬出,一点也不顾忌身尊体贵,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满脸埋怨,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得当时的心情,便如满园国色中突然发现一枝红得极尽耀眼的野蔷薇,既惊奇,又感慨,明知有刺仍忍不住伸手给它扎到,只为了要看手中的血滴随同她的骄傲一起艳丽群伦。他很珍惜这样的感觉,却碍于俗极的矜持,处处被她扎到,却处处掩盖,直到终于为她舍生赴死。可那时的藏花,已不再是当初的藏花。很久以来,都没有见到她这样得意的展露身上骄傲而美丽的尖刺,让灿烂的笑容与月生辉。他感到激动万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一口声的道:“有理有理。想不到你一点不像古人迂腐守礼,很能开玩笑嘛。”
      两人聊得正热,游无定忽如阴魂般插入一言:“无论嫦娥是否要嫁,月已中天,再不行路,天明绝难赶回。”
      戴天迅速启用起邹陵的记忆库,道:“好说,古代不会堵车,一百里,也就50公里,最多花上一个小时可以到达。换算成你们古代数据,应该是半个时辰。”
      三人立即上了男子的油车,男子一拉油门,油车如风般疾驰前去。
      藏花见两边树木如梭后退,心下骇然,如此速度,便是十匹千里马加起来也难达到啊。
      她问戴天道:“你这车,却要如何制造?”
      戴天用邹陵的口吻道:“我又不是汽车制造厂的,我怎么知道。再说了,就算我会做,你们也没法提供材料嘛。对了,还没请教小姐芳名呢!”
      藏花道:“皇甫藏花!阁下呢?”
      戴天道:“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早说过我失忆了……要记起来,准第一个告诉你。”
      藏花淡淡的道:“名字与人只是个代号,方便交流而已。”
      戴天故意问道:“皇甫小姐,听你老是自称本王本王的,想必是本地的某个王侯贵胄,不如借你贵气,给我取个暂用名吧。”
      游无定冷冷一笑:“岂止王侯贵胄?这里本来便是皇甫家的天下。”
      戴天转头看向藏花,赞了一声,道:“我说,果然皇家气派。那我岂不是成了皇家保护组?!有趣,极其有趣。皇甫陛下,既然如此,怎么着也得给我恩赐个名性吧。”
      藏花也未推辞,思虑了半会,便说:“你既无名,又与戴国老模样相似,不若唤作戴无名如何?”
      戴天喃喃道:“戴国老,戴天,戴无名?!好,怎么不好!皇甫陛下……”他蓦地止住声音,因为他发现,藏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藏花一经提起戴天,心绪顿乱,半个时辰并非很长,马上便可见到他了。可见到他又能如何?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又有什么法子能留住他?那日他绝情离去,心里怎可没有怨责。但,失去了戴天的日子,却是过得如此漫长而艰苦。不知道是思念太过磨人,还是自己本来脆弱,却偏偏喜欢装得坚强。
      正自思索间,忽然,车子一个猛刹。藏花顿时从想象被拉回现实,感到心脏几欲破腔而出的难受。
      原来是一只大犬迎车而上,戴天虽不能保证自己从不杀人,但绝不会随便杀人,亦决不会忽视一只动物的生命。他猛地将车一刹。
      刹车的瞬间,他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扑车而上。
      那个身影不是别人,就是自己,或者说,是邹陵。
      他感觉到邹陵已经聚集了一身的内力。在车前的一瞬,他的眼神和邹陵的眼神交接,电光石火中的一刹那交流,他立即明白了邹陵的意思,松开了刹车,闭上眼,凝聚起全身的内力,隔窗推向邹陵。
      如同自己扑在车上一般。戴天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撞击在身上。
      他张开口,感觉鲜血要喷口而出。
      邹陵在他的推力及自身集气之下,虽然撞到了车上,却在最大程度上减低了伤害的程度。
      但,邹陵毕竟是没有扎实练过功夫的身子,这一撞,尽管没能要了他的一整条命去,至少也要了半条。
      戴天看到藏花的模样,是心痛至极,却强忍不做声。这样压抑而倔强的性子,和自己实在一模一样。
      藏花终于忍不住了,下车奔向邹陵。
      月幽拦住了藏花。
      戴天听到他们三人间的对话,心知,这一日之间,邹陵和月幽必有故事发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