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蛊佛心》柿阿文

8、08 旧事·杀业（一）

　　桌下，蟋蟀感慨：好生厉害的蛊术妖法！
　　蟋蟀：“师兄、师兄！”
　　你该不会中了他的蛊术……在与心魔缠斗！
　　蟋蟀怕那条蛇还没走远，不敢解了幻形术，只好蹦跶着跳上榻。
　　刚才明无尘用禅咒掩藏的刺青此刻已经完全再度显露，隐隐带着煞气血芒，一团黑雾，萦绕不去。
　　明无尘口中念念，是在诵咒。
　　他陷入虚空幻境当中。
　　梵声依稀……他忆起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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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
　　大荒之年，寸草不生。疫病肆虐，逃难的褴褛百姓在黄沙道上蹉跎着，一时，红尘无数白骨。
　　一棵树已经被人啃得露出里面干枯的黄芯子。
　　只一个少年在枯树下，两腿盘坐，腿上架着一柄无鞘长刀，手中抱着一颗狼头，在啃食生肉。少年原生的俊俏，却因这瘆人的举动，面目五官都显得阴森。他半束着头发，衣衫破蔽褴褛，浑身上下，唯一像样儿的东西，是腰间缀着的一个檀木笑弥勒像，拳头大小，雕工精巧。
　　他身边不远处，狼尸已被噬为白骨，挂着点森森的肉屑，凄凄惨惨在黄沙里陈尸。
　　路过的灾民见了他犹如见了瘟神，纷纷躲避：
　　“那个少年是疯子……真是恶鬼托生、修罗转世！”
　　“他吃了好几个小孩儿了。”
　　“……他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离他远点！”
　　倏尔，禅杖金环的清音，铮铮有声，由远而近，穿过这大漠风沙而来。是位穿黑袈裟的老僧，他两目皆盲，只两个暗红扭曲的陈年旧疤，覆盖在眼廓上。
　　但他步子很是沉稳，仿佛凭着五感前行。
　　盲眼老僧走到这少年面前，停住。
　　“你是僧？”少年打量来者，亦看清了——他没有眼睛。但对方确实是在用那结了疤的“眼睛”在打量自己。
　　“既是僧，你为什么有头发？不剃度？”少年冷漠的声音里有了两分好奇。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盲眼老僧微微笑着，“无相，无欲，无心。又何必在乎是否剃度？”
　　“小施主，你着相了。”
　　少年警惕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疯子，要来杀我？”少年勾唇笑了，那笑里有着不小的轻蔑——他杀了太多人，刀法狠戾。他也吃了不少人。在荒民眼中与恶鬼无异。没有人敢来招惹他。
　　“不。”盲眼老僧道了句善哉，“……你杀业深重，只有佛能渡你。”
　　“佛？”少年嘴唇边犹然挂着未干涸的血迹，两瞳深邃如渊，浮出幽幽的杀意，锁住这盲眼老僧。
　　“那我问你，佛会悲悯红尘吗？”少年冷声问。
　　谈吐清晰，并不像疯癫之人。
　　盲眼老僧只是微微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冷笑，俊俏中带着一股阴戾，“老师父，你眼盲，自然看不到这芸芸众生。”
　　“佛，也盲。”少年肯定地说，“佛不爱世人。”
　　“你听说过修罗明王佛吗？”盲眼老僧道，“以杀止杀。他能渡你。”
　　“回头是岸。”盲眼老僧道了句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冥炎，从不收亲传弟子。但你若肯皈依，贫僧便破例收你为徒。”老僧禅杖轻点黄沙，那死去的狼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你看，戾气不散，终成妖魔，又将带来新一轮的杀业。你杀了它，也终会为他所杀。”
　　少年将信将疑。
　　“我来渡你。”盲眼老僧修为如此高深莫测，面对他，却没以暴易暴的杀他，脸上依然浮泛着慈悲的微笑。
　　“现在，你能否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俗家名字是什么？”
　　四野朔风扬起沙尘，满目混沌。少年沉默了一阵子。
　　待风烟俱净时，少年才淡漠地开口。
　　“明云庭。”少年望向黄沙的目光漫漫无聚，像在回忆着遥远的旧事，“但那个名字我已经不再用了。”
　　“我现在，是‘明无尘’。”
　　盲眼老僧依然微微笑着，耐心良好等待他的下文。

　　“老师父，你知道什么是‘易子而食’吗？”
　　少年明无尘忽然地笑了。风沙中，他的笑犹如一朵将要枯败的茱萸，倏然绽开了不属于这荒漠的、一抹凄厉的阴艳之色。
　　“我就是‘易子而食’的……那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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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师兄！”蟋蟀焦急地呼唤！
　　而月色下正与心魔对抗的明无尘岿然如山，并无回应，只眉头紧锁，周身冷汗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