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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红粉骷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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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济侯,为人风流浪荡,最喜欢四处搜罗美人。府中妖童艳婢以百计。
近来他游湖轧街,又寻得新的尤物。
他关注那小相公已三月有余。
小相公名唤殷玄麟,十六七岁年龄,生得眉目清令,身段楚楚。望人时目光淡淡,可飞挑的眼尾却总暗藏了一抹勾魂摄魄的冷艳。济侯也称得上是阅美无数,独这小相公一道眼风却勾得他心痒难耐。
殷玄麟一袭青绿衫子打着油伞从他的马车前经过那日,天街小雨,潮气氤氲。彼时他正在车里懒坐着,车忽然一顿,济侯烦躁地一掀帘子咒骂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
这一下,他怔住。
映入眼帘的小相公鬓边头发被斜来的雨水打得微湿,连带目光都似含着秋波春韵,定定望着他。大略是被他吓着了,正欲道歉的这下也不敢言语。那小模样生得可真标致,巴掌大的脸在灰蒙蒙的天色里竟似玉瓷银盘一般光洁可人,额心一道浅淡的胭脂红,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抹上的,隐隐然有妇人之妖美。
济侯见这光景,淫心辙起。话骂到一半,连忙改口:
“呃……小相公,是往哪里去呀?”济侯色眯眯打趣,“你看,这雨越来越大啦。”
济侯上下扫视对方,视线最终停在清瘦的腰肢上,语气愈发邪肆:
“要不哥哥我送你一程?”
小相公谨慎,小心瞄了一眼车帘前挂的济字金牌玉穗,便知晓自己冲撞了侯爷车驾,讷讷地,轻声说:
“小人要回城西的回春堂去。不远,就不劳侯爷大驾了……”
济侯眼睛倏然一亮。
嚯,回春堂!原来是他!
济侯这便想起前几日同几个纨绔吃酒,席间有人提起新开张的药铺“回春堂”的掌柜——颇为标致的年轻小相公,姓殷。听说之前是哪个南风馆里面的头牌,还是清白身子,初夜刚挂了标要卖的那晚,馆主人不知得罪了谁,整座南风馆被官府查抄了。
后来他的老相好翊龙将军给他赎身,脱了贱籍,又在临安给他盘了间药铺子安顿。可惜天不从人愿,翊龙将军奉旨平边却战死,这小相公于是成了寡夫。
当时济侯不以为意。
南馆教出来的玩意儿,净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清倌儿又如何,还不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但眼下一见殷玄麟,之前的想法通通烟消云散了!
听说龙翊将军战死后,也有人想花大价钱将殷玄麟带回府中养着,殷玄麟却不为所动,执意要为心上人守贞。
守贞的小寡夫,那更刺激了。
济侯目光晦暗不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一尝美人滋味。
这时候车夫揣摩着主子想法,谄媚开口,打断他的淫思:
“哎呀,小相公,你看这雨都没个停下的意思,最近虫蛇很多的。咱们侯爷抬举你,要不咱先上了侯爷的车,有话再慢慢说?”
济侯在临安位高权重的很是跋扈,小相公欲拒还迎,还是答应了。
上车时,小相公衣袖散出些微冷香,又有一点草药的微苦。济侯闻了这味道,望着对方清隽的侧影,见眼尾飞挑着,很有一股清纯的艳意。于是更是心猿意马,一路却和个雏儿似的都忘了和美人谈天。
直到抵达目的地,小相公拜谢他后都下车走远了,他才回过味儿来。
后来几日他频频往那“回春堂”跑,不是头疼,就是脚疼,要不然就是睡不好。磨磨蹭蹭,他让小相公给他抓药,其实无非借着点由头去轻薄人家。小相公不好拒绝他,半是推脱半是屈从,倒没赶人。
头一回,济侯有了这般好耐心。但他一提到让对方跟他回侯府日夜伺候,对方又闪烁其词。
出来卖的,就算脱了贱籍,不还是个倌儿?
装什么清高。
强扭的瓜不甜,但也要扭。
济侯脸色一冷。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这小相公给他递了字条,教他夤夜偷偷地来找,以免给邻里街坊看见了,落下话柄。毕竟翊龙将军殉国还不到三年,他要为他守贞的。
是夜,月凉如水。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到二更天还未停,风有些冷意,济侯把自己洗干净了要来一亲芳泽,翻墙而入。突然发觉白墙下盘了不少毒蛇。冰轮银霜,洒在潮湿的草丛里,显出几分诡谲。他听到那草里嘶嘶粼粼的,也闻到不知何处散着一股异香。他闻着渐渐有些头昏,恍恍惚惚想起最近城里闹了几场蛇灾。老和尚都说是蛇妖现世了,叫人不要晚上独自出来。
但济侯此刻淫.欲醺心,满脑子都是小相公今夜侍奉他的事儿,便没多想。迈过那草径,直往月洞门去了。
推开素花棱门,果不其然,一盏美人屏风后,影影绰绰有个人。
不知是不是旁边桌上搁着个烟炉的缘故,方才在院墙处闻到的异香此刻尤为浓烈。
怕不是南馆里惯用的腌臜药吧?
下流。
他喜欢。
纵然烛影昏暗,香肩轮廓还是直直撞入他眼中。苍白光洁的皮肤显得那么刺目,他有些眼晕——
殷玄麟衣衫半落,正坐在榻上等他。
操,骚货。
白日装什么清高。
济侯心里笑骂,同时搓手上前。绕过屏风,殷玄麟脊背光滑如绸,没一点瑕疵,展露于微冷的夜色里。漏入窗棂的月光被飘来的薄云遮蔽,隐隐约约,他看到黑发垂缀下,完美的腰弧没入盖着的被衾下。
真是个顶顶的尤物。
“侯爷一个人来的?”殷玄麟声音轻轻飘飘的,像是羞赧,“没惊动下人罢?”
济侯涎着脸讪笑:“那自然。”
他正要蹬靴上榻,忽然下.身一阵剧痛——!痛意尖锐而迅猛,很快扩散席卷周身!济侯整个脸都倏然紧绷住,太阳穴上青筋暴突,窒息一般,整张脸涨成猪肝般的紫色,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正痛苦地扭曲着,在空气里胡乱抓了两下,就使不上力气了。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断骨声在这静夜里诡异地次第响起。
殷玄麟这时淡淡地回过头,一张脸苍白如纸,只是白日额心那一抹浅淡的胭脂色处散出血光般的红芒。
济侯近乎不可思议地,在窒息与剧痛中颤抖着低下头,去看——
巨大的蛇身正死死缠住他的双腿,鳞片在昏月下散出黑亮的冷泽,一道一道,无情地刺痛他的双眼。
他的腿已经断了,如一摊烂肉泥,只是被那蛇身裹住。
两目圆瞪,他眼见殷玄麟那张美人面豁然幻作一颗巨大的蛇头,猩红的蛇信子在冷夜里颤抖着,不断舔舐着他的脸庞,脸上很快拂过一道道凉意,侵入鼻息是股浓烈的异香……裹住他身体的蛇身正更为用力地收紧。
他不可自制地抖动着。
死过去前,济侯最后看到是血盆大口从他头顶扣下。
……
三更。
殷玄麟饱足地歇在榻上,又恢复了人相。他淡淡侧首,看向榻边的妆镜,顺手拨玩着香炉。
镜中男子不显半点妖娆,只不过是个风神清令的谦谦青年。若是此刻见他,决计不会将他同“蛇妖”联系在一起。但他货真价实,是个有着九百年道行的蛇妖了。
妆镜里折出着他不使蛊术时的清冷五官,也折出地上一具湿淋淋白花花的骷髅——济侯其人被他整个囫囵吞下,皮肉、腹脏化在胃中,白骨又被吐出。
……
次日,济侯的白骨与他的玉佩被人在水塘里发现。一时,临安城中,百姓谈之色变,都说是妖怪干的!
这已经是本月被妖怪吃成骷髅的第三个膏梁纨绔了。
纵然诸人心下明白,此等令人脊骨生寒的可怖手段,绝非人所能为。但官府还是贴了寻凶的告示。
“嘿,这妖怪还惯会挑人。是个好妖!”路过的老爷子背着手,点评着。
“济侯平日猖狂,抢占民妇,作恶多端!现世报这就来啦!”茶摊儿的小二啐了一口,“上个月在我这里抢了一罐雨前龙井,不给钱,还把我弟弟打了。”
“死得好!死得好!”路过的老妈子,呸了两声。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只有一人一言不发。
那人身量瘦削,戴着个斗笠,身上的黑麻袈裟反复浆洗后已显得灰白,独那纹理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暗红,宛如永远洗不净的妖血。斗笠僧周身破落得紧,只看这些还以为是路过化缘的野和尚。可他手中那一根紫金禅杖却有些惹眼,缀着一圈黯淡的金环,随他动步时的起伏,一下,一下,发出点相击的清音。
围观的人听到动静便往那禅杖上望去,视线一落,便倏然听得耳畔仿佛千妖厉呼,万鬼哭嚎!
……好厉害的法器!
围观的人稍微地一静。
只见这斗笠僧走到官府寻凶的告示下,望着微风褰起的告示一角,口中只道了一句话:
“妖性嗜血难改。无分善恶。唯有除之,以绝后患。”
*
殷玄麟的回春堂开张时,来了个颇为眼生的客人。
“小师父,您身子哪里不爽?“
殷玄麟狭长的眼睛略略挑起,打量着来者。
是个衣着破落的盲僧。
若吃了僧人,他修为将大有飞跃,殷玄麟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处犹然维持着迎客的淡淡微笑。
他藏匿在临安,只因义结金兰的鲤鱼精修行了五百年,已到了要经历雷劫的时候,却被个鳖精打伤了,元神不稳。他得吃点人,好将自己修为增益些,护住他的“鲤鱼小妹”。
他已经吃了不少人,自然被些臭和尚盯上,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这妖孽。
佛门净地,不宜杀生,但妖总要有人来杀,魔总要有人来除。青山寺门下有些修习“修罗禅“的血手佛子,专事捉妖除魔。一个月来,血手佛子踏破铁鞋,在临安城里四处寻找吃人蛇妖的踪迹。
再拖延下去,恐怕是要暴露行踪。他要抓紧时间了。
这和尚模样生得倒是冷俊,剑眉星目,一副悲悯红尘、不动不破的五官。
只可惜,两瞳无聚焦,竟是个睁眼瞎。
九百年的道行,殷玄麟略微一探,立刻放下心来——这和尚似乎是个野僧,没甚道行,身上也没个法器,只拄了根竹拐杖,一副无害的模样。
“小师父先坐,用点茶。”
殷玄麟打量着他,垂目倒茶时,唇角微微挑起一点诡小的弧度。
和尚虽俊。
但还是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