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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难怪有故人之姿 ...

  •   生命中有一件很悲伤的小事,
      那些和我创造出美好回忆的人,
      就只活在我的回忆里了。

      那些不舍得删去的聊天记录,
      玩闹之间无意拍下的高糊相片,
      昏暗卧室里一群人彻夜长谈的梦想,
      食堂里的“我跟你们讲”“你别说话,赶紧吃”,
      做完坏事东拼西凑的检讨和一起做完的惩罚,
      躺在草坪上一起看的流星雨,
      一袋八个人分着吃的薯片,
      下意识抛出去却总有人能接住的幽默,
      生日会上唱的再难听也会有人捧场的歌,
      休息时间围在一起看的一部又一部电影,
      ……

      那些记忆如树般亘古长青,
      也如春天的万物复苏般在我心中绽放。

      我不能没有回忆,
      于是我自愿活在回忆里,
      让回忆的尖刀一把一把捅进我的心脏,
      痛到魂飞魄散,痛到刻骨铭心——

      赛亚克努病的严重,十天内晕倒了五次。
      赛鲁琼斯和褚音七担心得好几天都没睡过一次好觉,昨晚两个人跟莱奥多普特和白倾落商量了一整宿,决定遵循医生的意见,让赛亚克努入院治疗。
      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天,赛亚克努又被诊断出了精神分裂。
      比起其他精神病患者的有时会大吼大叫摔东西,相反的是,赛亚克努异常平静,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见任何人。
      赛鲁琼斯和褚音七愿意出钱,医院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他每天都在面对控制病情的药物和戳到两条手臂都发青的针眼,不反抗也不朝谁乱发脾气,仿佛对什么事情都已经麻木,再也提不起少年该有的热情。
      当所有人都知道他得了精神分裂后,都在想方设法地告诉他:“你不要活在回忆里,那样你的心情会很糟糕,心情糟糕的话就会对你的治疗过程造成极大的影响。”
      有人提议让他做无抽搐电休克治疗,这种治疗能让一个人暂时忘记以前的回忆和不开心的事情,但与之相对的,是它的副作用强到爆表。患者可能做几次就会出现大脑不受控制而把身边的人都忘个干净的现象,记忆力严重下降的同时身体的健康也会受到威胁,三番五次下去,患者会慢慢变成一个智障也不是没可能。

      赛亚克努知道,自己一直活在回忆里,对于医生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不想麻烦别人,于是开始学着忘掉过去的一切,但根本无济于事,每天看着医生那复杂的眼神,他都要愧疚死了。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爱内耗的人来说,和凌迟处死是没什么区别的。
      赛亚克努从小就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指责的怪圈,如今又因为无法摆脱回忆给医生添麻烦,内耗愈发严重。
      在无人的夜晚里,他独自盯着天花板,眼里的悲伤一点点散开,过去的那些画面又在脑海中碰撞、撕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想要驱散这些回忆,它们都像顽固的影子,紧紧地黏附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每当他试图挣扎,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医生失望的眼神,那些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指责他:“怎么这么没用,连过去这么点小事都放不下。”
      白天,病房里安静得只听见滴答的输液声。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内心的煎熬却如汹涌的潮水,不断撞击着他的心灵。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未来充满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迷茫,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无尽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只能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几个月后,窗外的树枝延伸进病房,在这个充满阴冷气息的病房里,开出了几枝翠绿色的枝芽。
      赛亚克努伸手去枝芽上碰了几下,看着它轻微摇荡之余,他这才反应过来——春天,已经接近尾声了。
      春天的气息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浓郁,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几次把手伸去枝芽上触碰,看它从摇晃到停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赛亚克努的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把身体凑近枝芽,本想好好观察一下它,却在起身那刻,看到前方挂的镜子里,自己眼中悄然生出的温柔。
      那是他从前惯有的眼神,再见,居然已是久违。
      心里涌进一股暖流,一个微不足道的片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许多不懂的事情。

      那天,他和主治医生商量过后,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一个人找无人驾驶回了一趟水晶宫。他没告诉赛鲁琼斯和褚音七自己回去过,而是一个人去到传送塔,眼睛一闭,来到了地球。
      眼里还是带着淡淡的悲伤,但从整体上来看,他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一个人漫步在这曾经与朋友们有过欢声笑语的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曾经让他感到新奇有趣的店铺、热闹的街边表演,瞳孔上覆盖起一层薄薄的流萤,他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拿着的气球被风吹跑,然后坐在地上和妈妈撒泼。

      “提拉米苏便宜卖了啊!无色素无添加,都是纯手工制作,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流量明星限量版明信片,怎么样小妹妹,要来一套吗?你看,上面这个姐姐多好看啊!”
      “你搞错了老妹儿,咱们哥俩不是黄牛,你看,我俩还有证儿呢!”
      “这件不错,你瞅瞅上面的花纹,就要这件了,服务员,打包!”
      “哎哟喂这不是娜娜吗?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哪工作呢?”
      “爸爸我想吃这个,这个里面有好多夹心,吃起来特别甜!”
      ……
      这浓浓的人间烟火味,赛亚克努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十多分钟,看向偌大的天空之城,看向远方,看向绿化带里的植物,一时惊觉,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买了几束花,放进压缩器里,去到离军事基地只有三公里多的烈士陵园找到伙伴们的墓碑后又放出来,一束接一束地摆在他们的墓碑前。
      这里埋葬着千千万万个为了保家卫国,保护人民而牺牲的躯体,国家把他们埋葬在陵园里,他们的灵魂就不再需要孤勇前行。
      心中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一开口就被扼在喉咙里,就跟一个哑巴一样,明明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却因为不会说话,只能拼命地做着手语,也不管眼前的人看不看得懂。

      赛亚克努在陵园里呆了很久,期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伙伴们的墓碑前,望着上面饱经风霜而掉色的金漆,落下思念的眼泪——
      烈士于曦凯之墓。
      烈士黎纪薇之墓。
      烈士祁寻野之墓。
      烈士黎佳玥之墓。
      ……
      时降以之墓。
      付铭逸之墓。
      六个人,四个烈士之墓,听别人说,时降以和付铭逸能埋葬在陵园里,是人民对他们最后的仁慈。
      中国的天气入秋,渐渐转凉。一片红枫叶落下,赛亚克努蹲下身,用手一一抚过六个人的墓碑,轻声说:“哥哥姐姐们,好久不见。”

      傍晚七点半,军事基地。
      赛亚克努打算去看看毕允岚,顺道在路上买了很多水果。
      基地里训练的人都换了面孔,训练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向他瞟过来,赛亚克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两只脚加速行走,五分钟后终于走到了大厅门口。
      等他把脑袋探进门框里,看到的除了毕允岚、秦之愿和小饮以外,还有两个男人的背影。
      其中一个人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赛亚克努细细地回忆一会儿,想起他就是那次入海时遇到的那个竹浅歌。
      在竹浅歌旁边坐着另外一个男人,让赛亚克努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头发是纯白色的。
      按照赛亚克努自己的了解,在地球上,顶着白头发的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白化病病人,一种是后天去染发的人,顺着这个来看,沙发上的那个青年应该属于其中一种。
      不过,可能是错觉吧,赛亚克努看着青年的背影,居然觉得那个背影像极了某个人。

      他还在门口站着瞎想时,毕允岚就发现他了。
      “欸,小努,在那站着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坐!”
      幽默风趣的声音打断赛亚克努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视线往沙发那个方向移去,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的都在盯着自己看。
      他默默问自己,这算不算大型社死现场?
      “哦,好……我……”
      话到此处,赛亚克努的嘴角放平,毫无征兆的顿住。
      毕允岚手上拿着装茶叶的罐子,听他突然不说话,以为是他不习惯陌生人,想着给他介绍一下,结果抬眼一看,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竹浅歌旁边的青年身上。

      赛亚克努原本以为,青年只是有一头纯白色的头发而已,谁料,他竟还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但那些都不是赛亚克努特别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像。
      像,实在是太像了——
      六分像于曦凯,四分像黎纪薇。
      白炽灯的光洒在青年身上,搭配青年独特的白发与蓝眼,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落于凡间的神。
      赛亚克努愣愣地望着青年,鼻子一酸,慌忙低下头,暗暗掐了下手臂惩罚自己的失态。
      场子不会冷,下一秒,他听见青年对他说:“前辈,过来坐吧,这边还有空位。”
      青年说话的声音干净利落,也轻到像一片羽毛从肌肤上温柔划过。

      他和竹浅歌呆的时间不是特别长,走前,他们给赛亚克努递了一份邀请函。赛亚克努现在无心去看,去戳了戳毕允岚的手臂,问:“毕叔,那个白头发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你小子,还知道问我呢。”毕允岚喝了口茶水,用手指了指赛亚克努的鼻尖,“他叫净深璇,你于大哥和你纪薇姐的儿子。”
      “但他……为什么姓净啊?”赛亚克努问的小心翼翼。
      “这个嘛,还得从他小时候说起。纪薇牺牲前给他取名叫于望星,这个名字一直用到三岁。纪薇牺牲后,这个孩子就成孤儿了,我负责养他。上幼儿园之前,他突然生了一场病,花了很多钱也没有把病完全治好。后来呢,我花了大价钱请来了一个算命的,算命先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跟我说这孩子的名字兆头有点差,给他改个名字就好了。我呢,害怕自己又触犯什么禁忌,干脆给算命先生加点钱,从他那里买了一个名字,净深璇这个名字就是这么个来头。说也是说说,这孩子也是真的命苦啊……你知道他那头白头发和那双蓝眼睛是怎么弄的吗?就是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核辐射给搞的呀。好不容易长到26岁,还给我来了个重炮冲击。”
      毕允岚诉说的夸张,口水全喷赛亚克努脸上了都没反应过来,没等赛亚克努问他什么重炮冲击,他又神经质地用手指着赛亚克努,说道:“你知道他俩今晚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吗?是来给我这个老爷子送婚礼邀请函哈哈哈哈哈……”
      “啊?”
      毕允岚突然一吼:“我的意思是,刚刚那俩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瞒着我跟你秦姨把婚订了!”
      赛亚克努:“……”

      订婚……
      赛亚克努还记得在海里看见竹浅歌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冥冥之中,他握住婚礼邀请函,感觉还挺有缘分的。
      只不过,这个婚礼,他怕是参加不了了。
      至于毕允岚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赛亚克努想,可能是因为他和秦之愿这两个不想要孩子的人当了二十多年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某天忽然知道“儿子”要订婚了,喜极而泣吧。毕竟,此时此刻的毕允岚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他还在激动,秦之愿在一旁安慰他,赛亚克努再次往门口望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嘴角微微上扬——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难怪有故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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