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晏温时

42、黎艾事变

　　自从昨晚的黎艾事变之后，那几个爱吃瓜的懒觉都不睡了一大早就围在一堆聊天。

　　沈岚斜眼瞅着黎珂黑着脸跟李锦年去找吃的，赶紧冲张时京、林聆、林弋和季研使劲摆手，几颗脑袋“嗖”地一下全凑了过来。

　　她压低声音道：“啧啧啧，瞧见没？黎珂今儿一起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吊着那臭脸起码能耕二里地了！我之前还琢磨呢，艾教授不就那冷冰冰的性子嘛，估摸着是故意跟黎珂玩欲擒故纵那套，没成想……”

　　季研幸灾乐祸的搭腔：“这就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张时京看他开心的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不由的觉得好笑：“数你这小朋友最得瑟是吧？这波操作简直一箭双雕，既让黎珂膈应得不行，又能确定艾意压根对你的关序哥哥没那意思，幸福了是吧！”

　　季研一听不乐意了，垮着个脸反驳：“你有病呢！嘲笑黎珂就嘲笑黎珂！你扯我身上干嘛！”

　　“逗你好玩儿呗。”

　　林聆支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琢磨着：“你们说黎队这回会不会真死心呀？毕竟一头热付出这么久，连句正经回应都捞不着。”

　　他叹了一口气：“哎，这感觉就跟我才去韩国出道前当练习生那会儿一样，天天死命练唱歌跳舞，就盼着有一天能出道，结果经纪公司直接来一句‘肯定出不了’，那股子憋屈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张时京嗤笑一声，冲他摆了摆手：“你还是太不了解黎珂那恋爱脑的中邪程度了。昨儿我失眠起来抽烟，就着车窗缝瞅见黎珂正直勾勾盯着艾意睡觉的脸呢，那眼神，黏糊的能拉丝儿。”

　　季研干呕了一声。

　　“你看刚刚他的黑眼圈，不会就这么看了一夜吧！”沈岚打了一个寒战，语气里带着点咋舌：“你们不觉得黎队对艾教授那劲儿已经有点病态了吗？有一说一，艾教授那张脸确实没得挑，男女老少通杀，但那个性格...”

　　她突然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正经起来：“哎，说到这我觉得艾教授也挺可怜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我想起来了’存天理，灭人欲！’他为了科研和人类存续，硬生生牺牲自己把自己搞成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的傀儡，连基本情感反馈都没有……要我说，这种人再好看也瘆得慌，你们男人到底图什么？总不能光看脸就爱得死去活来吧？”

　　张时京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吐了个烟圈：“这你就不懂了。都说只有女人慕强，其实男人骨子里更甚！只不过为了面子，都装得跟大爷似的。你看那些油腻中年男，张口闭口'我兄弟雷军’、'我网友思聪'，说白了不就是变相跪舔强者？”

　　他顿了顿，指尖在沈岚的膝盖上轻点着分析：“再看艾意，那可是全方面碾压黎珂的存在！智商高得能当教科书，遇事冷静得像块万年寒冰，关键时刻又稳又强，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黎珂呢？一个读书不行，遇事容易上头的学渣大兵哥，碰上这么个自带光环的强者，可不就被拿捏得死死的？说白了，他那点心思，一半是喜欢，一半是被这种降维打击的强大给勾住了。”

　　所有人都一副‘索得斯内’的表情。

　　“照这么说，我看黎队这回肯定分不——”林聆的话刚冒个头，就被林弋一肘子怼得咽了回去。

　　“哎哟，你们回来啦！还弄着俩野味呢！”沈岚眼尖瞥见人影，赶紧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林聆秒懂，立马闭了嘴。

　　黎珂手上拎着两只扑腾的野兔，扫了圈围坐一团的人，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两圈，直奔主题：“他还没起？”

　　“不清楚，你自己去瞧瞧呗。”沈岚打着哈哈。

　　“你、你去帮我看看！我这不得忙着处理吃的吗！”黎珂脸有点绷，语气里透着点不自然的急切。

　　“行行行，艾教授向来不懒床，这时候没起，说不定是还没缓过来呢。”沈岚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拍了拍裤子站起身：“真让人担心呢。”

　　“算了！老子自己去！跟你磨了半天嘴皮子，屁股跟钉在地上似的！老子大清早跑断腿找吃的，让你去叫个人倒跟难产似的磨磨蹭蹭！”黎珂把兔子塞给旁边的李锦年，转身就朝着车快步走了过去，脚步都比平时急了些。

　　“岚姐息怒息怒！动手打队友可是严重违纪！要扣钱的！”林聆一把按住眼瞅着就要炸毛的沈岚。

　　沈岚甩开他的手，瞪着黎珂背影骂道：“这傻逼黎珂！老娘好心给他搭台阶，他倒蹬鼻子上脸摆起谱来了！”

　　结果那人刚挪到车跟前，手往把手上一搭，那股子冲劲忽然就卡了壳。

　　他盯着车窗玻璃，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转：“艾意怎么还没醒？别是真的还没缓过来吧！我该怎么叫他？说句早上好？他妈傻不傻！昨儿话都挑明了，我这时候就凑上去，他会不会觉得老子死缠烂打没皮没脸？操！”

　　“站在这儿做什么？”

　　艾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却把黎珂吓了个激灵。

　　他猛地回头，就见人站在几步外，额前湿发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衬得脸色愈发白皙，眼神古井无波，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我以为你还没起呢……”黎珂舌头都打了结，目光一下黏在对方额头的湿发上：“你头发怎么还湿了！”

　　“去洗了澡，西南方三公里外有条河。”

　　“什么！”黎珂想都没想直接拽下自己外套，劈头盖脸就往艾意头上糊：“你他妈疯了？今天就三度！这么冷的天你去河里洗澡？冻感冒了怎么办？”

　　“我不会感冒的。”

　　“不会也不行！出来执行任务你还穷讲究个屁！真要是半路遇着点什么事，你应付的过来？”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骂，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指腹蹭过艾意后颈时，那点冰凉的湿意，语气里的火劲儿忽然就软了半截：“再说了，要洗不会叫上老子？擅自离队像话吗！”

　　艾意被他裹在带着体温的外套里，垂着眼皮听着，等黎珂骂够了才低声道：“知道了，我只是不喜欢沙尘沾在身上的感觉。”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黎珂手上擦头发的动作还没停。

　　“昨晚那事儿……”黎珂磨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昨晚的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想清楚了再说。”艾意挡了一下黎珂给他擦头发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行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准备出发，现在的效率比我预期低了43%，我们耽误太多时间了。”

　　两人走到众人跟前时，正瞧见林聆和季研蹲在地上，一人捧着一只兔子正rua得欢。

　　“还搁这儿摸呢？老子都要饿死了，赶紧杀了，早上痛痛快快整一顿烤兔肉不香吗？”黎珂一嗓子喊过去。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林弋，用高压电处理，无痛致死效率最高。”

　　林聆、季研和艾意的声音同时响起。

　　“……”

　　林聆和季研扭头齐刷刷看向面无表情的艾意。

　　半小时后，众人已经开上了吕梁山脉。

　　“真香啊！”后座传来林聆的声音，他和季研一人拿了一只兔腿在那啃：“哥的高压电真厉害！骨头都电酥了，脆脆的，嚼着真好吃！”

　　“啧啧啧，我真的服了你俩了，刚刚还在那哭唧唧，现在吃的比谁都香。”张时京翘着二郎腿看着他们两个，表情嫌弃的吐槽着。

　　“你那腿能不能放好！”季研伸手就拍了下张时京，炸毛似的嚷嚷：“后面地方本来就够小了，你就不能坐规矩点？”

　　也难怪他火大……太原那会儿第二辆车被哨兵搞坏了没法儿开出来，导致所有人都得挤在这一辆车里。

　　驾驶位和副驾早被艾意和黎珂占了，中间两排独立座也有主：李锦年是军区大队长，自然单独坐一个；林弋腿伤得把腿放平，一下占了俩位置；沈岚不仅受伤还有地位当然也顺理成章单独坐了一个。

　　所以那三个冤家就挤在后备箱那排临时竖起的座位上，腿都伸不开，不吵架才怪。

　　“啊啊啊！你们快看外面！下雪了！”季研突然扒着窗户直咋呼：“是今年头一场雪！”

　　沈岚刚抿了口温水，抬眼往窗外瞟了下，噗嗤笑了：“小老弟，你这是没见过雪还是咋地？这叫下雪？这顶多算老天爷头皮屑没抖干净，飘了俩碎渣儿！”

　　她放下杯子，胳膊往一搭车窗，故意拉长了调，“要我说下雪，还得看我老家漠河！那雪下起来，那叫一个霸道！早上开门能直接被雪堵半截身子！”

　　艾意皱了皱眉头，他轻声问道：“你们觉得冷吗？需不需要开空调？”

　　沈岚搓着胳膊直哈气：“可不是嘛，开吧开吧，冻得人胳膊肘都僵了。”

　　黎珂手一摆，那语气带着点糙劲儿的实在：“开什么开？忍一下！就咱这车里剩的油，省着点用能开去青海比啥都强，别整这些虚的。”

　　艾意没接话，指尖在空调按钮上轻轻一按，暖风嗡地一声开起来了，才淡声道：“汽车暖风用的是发动机余热，和耗油量无关。”

　　黎珂：“……”

　　“林聆，你旁边放地上那黑包，递我一下。”李锦年这时开口道。

　　“我、诶……手上全是油呢，张医生搭把手呗？”林聆举着油乎乎的爪子，冲张时京晃了晃。

　　“谢了。”李锦年从张时京手里接过包，瞥了眼他指间的烟，随口问：“时京，不吃点兔肉？”

　　“我是素食主义。”张时京吸了口烟，烟雾轻轻吐出来：“抽点这玩意儿喝点西北风就行了。”

　　“这哪行。”李锦年说着从包里翻了翻，把自己的复合维生素补剂递过去：“嚼两片，多少管点用。”说着又摸出一瓶眼药水。

　　林聆赶紧凑过来：“李大队长，借我用用呗？我眼睛也干得慌。”

　　“怎么了？”林弋闻声抬头问。

　　“没事没事，”林聆摆摆手，“就西北这边太干了，风沙又大，眼睛有点涩涩的。”

　　李锦年闻言递了一瓶给林聆：“我眼睛也耐不住这边的太阳，特意带了五瓶备用，谁需要的话都可以自己拿。”

　　正对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发呆的沈岚也准备要一瓶来润眼，抬眼看到李锦年的包眼睛一亮，藤蔓直接就缠上了：“卧槽！李队你这包！鳄鱼皮的吧？这手感一摸就是高档货啊！奇怪，怎么连个logo都没有？啥牌子的啊？肯定不便宜吧？”

　　季研也举着兔腿凑了过来。

　　李锦年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道：“你要是喜欢，回去就送你。之前去比利时玩，我妈给买的，说是装暑假作业方便……”他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下：“价格应该不贵，五十万以内吧。”

　　“……哇靠！这么贵？！”沈岚瞪大了眼睛。

　　“这算哪门子贵？”黎珂叼着块兔排，含糊不清地插了句，“你上回给锦年办公室那幅劈成两半的画，够买三十个这包了！咋的，这会儿知道心疼钱了？”

　　沈岚充耳不闻黎珂的调侃，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个梦中情包上，手上的十根藤蔓全探了过来，缠在包上仔细摩挲，末了在最里头摸到个低调的压印，脱口而出：“Delvaux！”

　　“啥牌子？听都没听过，该不会是被鬼佬骗了吧！”季研撇撇嘴，斜了李锦年一眼，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不屑，“切，五十万的包就咋咋唬唬的，我妈背的都是爱马仕和香奈儿。”

　　张时京眉梢一挑，来了兴致，指尖夹着烟往季研那边偏了偏：“哟，季小研家里是有矿啊？张口闭口都是高奢的。话说回来，咱们都处这些天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的底儿，也该给大伙儿透透了吧？”

　　“我……”季研偷偷瞥了李锦年一眼，撇了撇嘴才继续说道：“我、我家虽然没李大队长家那么……那么有钱，但、但也是广西首富！”

　　张时京吹了个口哨：“番茄小说看多啦，还首富呢～”

　　这句促狭的话让他的脸瞬间就变红了，像是怕对方不信，又急急忙忙补充：“你什么语气！我、我爸叫季正雄，是我们那最大的房地产投资商，好多写字楼都是他盖的！你自己去搜！我上面还有个哥哥，我爸和我妈……他们都对我很好！”

　　“季正雄...”李锦年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眼神忽然变得深远：“城投集团的董事长，十年前的全国优秀企业家峰会...我和我爸应该和你父亲social过，当时你还小没参加，但你哥去了，我们应该还有合影……”李锦年说着就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下：“果然还存着。”

　　话音刚落，周围的脑袋“呼啦”一下全凑了过去。

　　屏幕里的李锦年看着才十五六岁，眉眼已经见了如今的轮廓，一身挺括的小西装，站在那里，自带种矜贵的疏离感。他身后是他父亲，典型的上海老派绅士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透着久居上位的从容。

　　旁边的季正雄则带着鲜明的两广人特征，肤色是常年在外奔波的黝黑，身形精瘦，眉眼间带着股实干的锐利。

　　而季正雄身旁，站着个高个子少年，眉眼敞亮，嘴角扬着点没遮没拦的坏笑，浑身是少年人蓬勃的野气，正是季研的哥哥。

　　林聆歪着头凑近照片：“小季，你这长相该是随妈妈吧？看着跟他们俩，画风都不太一致呢。”

　　“身高随他爸了，哈哈哈哈！”沈岚笑着瞥了季研一眼，忽然收住笑：“诶，你咋了？”

　　只见季研正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按着手机屏幕的指尖都在发颤，连带着肩膀也微微抖起来。

　　李锦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我把照片传给你，想他们了还能看看，有个念想。”

　　一旁的张时京立刻摸出手机：“也传我一份～”

　　话音刚落，车身猛地一颠，随即“轰隆”一声巨响。

　　“都给老子坐好！”黎珂一声厉喝。

　　沈岚迅速伸长藤蔓，将众人固定在位置上以免被甩飞出去。

　　“操！山体滑坡！”

　　黎珂赶紧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轮在碎石上打滑，车身险险擦过滚下来的石块，疯了似的冲去前方一块开阔地，接着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在冻土上划出两道白痕，车才狠狠顿住。

　　“真服了，我们几个是不是八字犯冲啊？怎么从出发就没顺当过！一路倒霉催的！哎对了，你们谁今年本命年犯太岁啊？别是这茬儿闹的！”沈岚翻着白眼吐槽道。

　　众人下车，就看见车头右轮被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砸得彻底塌了下去，橡胶碎渣混着冰碴散在地上。

　　黎珂拢了拢衣服，配合沈岚的藤蔓，两人合力把石头从车上滚了下去，又仔细检查了一圈：“万幸没砸着发动机，就是轮胎干废了，得找报废车拆个换上。”

　　艾意的视线扫过众人：“我和锦年去。我的躯体维持恒温，低温环境没有影响。其他人返回车内，减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

　　黎珂刚直起身，一听这话当即皱眉，嗓门也高了些：“你俩去？扯什么淡！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卸轮胎都得费半天劲！去了干嘛！你也留在车上，我和锦年去就行了。”

　　“随便吧。”艾意没说什么就坐回了车上。

　　黎珂看向李锦年：“感应下哪里有适配的车胎。”

　　李锦年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沉声道：“旁边县道上有辆丰田皮卡，就是得翻一座小山过去，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