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星星》楼新南

4、钢琴

　　会说话的与不会说话的。
　　花草不会说话，树不会说话，大地不会说话，天空不会说话，白云也不会说话......
　　风声，呼啸的声音，挟裹着消暑的凉意，扑到小翼的脸上。
　　鸟鸣，热闹的声音，一唱一和般，似乎很欢喜。
　　“咯咯......”
　　小翼笑出了声。
　　她能听懂两只鸟的叫声。
　　一只鸟总是说：“小翼是笨蛋，小翼是笨蛋.......”。但另一只鸟会说：“小翼很聪明，小翼很聪明......”
　　听到骂她是笨蛋的叫声，小翼是有些生气的，但听到另一只鸟在夸她，她就不在意之前的骂声了。反而觉得很有趣。
　　视线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徘徊，企图找到那两只奇怪的鸟。但没有找到，就像这种鸟叫声只能在姥姥家听到一样，这种鸟儿是不是也只能在某个特殊的地方见到？

　　小翼坐在门槛上，望着姥姥的菜园发呆。
　　姥姥的菜园右边种着蔬菜，有西红柿、豆角、辣椒、茄子、荆芥、韭菜......种类很多，但种植的很规整。姥姥曾经牵着小翼的手游走在菜园里，告诉她每一种蔬菜的名字、种植时间以及成熟时间。
　　左边是三大排葡萄架，葡萄架下有酸黄瓜和黄色的小花。
　　在葡萄架的最前面，靠近院门的地方，有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一棵是樱桃树。
　　两棵树之间架着一座秋千。妈妈说过，那是她儿时的乐园。
　　四个墙角处，种着四种不同的花卉：月季、蔷薇、鸡冠花以及蜀葵。
　　有白色的蝴蝶，是菜粉蝶。
　　风吹动枝叶发出哗哗的声音，这算是风的声音吗？
　　摇曳，妖冶.......
　　当弹奏一首钢琴曲时，琴谱上画着的音符，是不是也在空中飘浮着，摇曳着？就像梦里那样。
　　那是小翼发出的声音，还是钢琴在说话？

　　“一只猫会思考为什么活着吗？”
　　一只狸花猫跃上围墙，微眯眼睛，尾巴高高翘起，轻快地迈着猫步，从一边走到了另一边。
　　小翼学到了屈原的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她痴迷上画莲花，还会在旁边提上“万黑唯吾白”的句子。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完全理解自己写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只是莫名其妙地写了出来，内心里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小翼想起了之前的那位邻居奶奶。
　　邻居奶奶总是独自一人坐在门外，一把红色的轮椅，倚着墙，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棍。
　　邻居家门总是大敞着，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小翼知道，领居家里是四世同堂，起码住有七个人。老奶奶，老奶奶的儿子和儿媳，老奶奶的孙子和孙媳，以及重孙和重孙女。重孙和重孙女与小翼年龄相仿，但却从没一起玩过，甚至没有说过多少话。
　　老奶奶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坐在阴影里，从早上小翼出门上学，到傍晚归家，一直是相同的姿势，一直是独自一人。
　　妈妈让小翼和她打招呼，老奶奶会泪眼婆娑地问一句：“上学去吗？”“放学了吗？”
　　除了自己和妈妈，还有人和她说过话吗？
　　她为什么不看本书或者听收音机？
　　她为什么总是微眯着眼睛，一副要哭的愁苦表情？
　　“妈妈，她不无聊吗？”
　　小翼小心翼翼地问妈妈。
　　妈妈微笑着看着小翼，没有说话，用眼神鼓励小翼继续说下去。小翼说：
　　“姥姥有收音机。妈妈工作很忙的时候，也会抽空回姥姥家和她聊天，给她看画册。还让爸爸没事就送我去姥姥家陪姥姥。我会给姥姥讲在学校发生的有趣故事，逗她开心。邻居老奶奶是不是不应该一个人坐着？她的家人做的不对。”
　　老了，就意味着沉默吗？
　　老了，就会被忽视遗忘吗？
　　小翼总觉得，邻居家人好像把老奶奶当做不存在一样。而老奶奶......小翼见过她哭，听到她自言自语，她说了“死”和“妈妈”之类的字语。
　　老奶奶悲伤的眼睛看着小翼，嘴唇蠕动，似乎想说话，却从未主动开口过。

　　在小翼第二次弹错同一个指法时，妈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小翼，你是不是在走神？”
　　“这两个指法容易弄混......”
　　妈妈紧紧皱着眉头，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头顶的黄色光线打在她的脸上，脸颊是蜡黄色的，似乎有些疲倦和苍老。
　　“可你之前都已经记住了，不是吗？你在想什么？怎么能不认真呢？”
　　小翼垂下头，妈妈生气的时候，不能反驳，反驳只会令她更生气。
　　“对不起，我错了。”
　　姥姥在菜园里穿行的沉重脚步声随之停滞。
　　现在是清晨六点多，小翼每天早晨都需要练两个小时的钢琴。
　　她喜欢弹钢琴，一切都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