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落沙成歌

8、初交手

　　四人缩在箱子后等了十多分钟，养殖基地的大门终于被人打开，有个穿着蓝衬衫、手里拿着西装外套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正在陪笑的秃头大叔。
　　四人屏息凝神，听着不远处那两人在门口交谈。
　　“刘总，虽然最近我们基地还看不到什么收益，但老祖宗有句话叫放长线钓大鱼嘛！我们现在还是需要稳定的投资，耐住心，才能等到大鱼——”
　　“哼，”被叫刘总的蓝衬衫男人冷笑一声，“我给你们投资了七年多了，什么大鱼这么久还没有长大？我就是烤鱼烤这么多年都该熟了！”
　　秃头叔讪笑两声，还要再说什么，刘总已经坐上车走了，一排车尾气往还要追的秃头叔脸上喷。
　　秃头叔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走到一边抽烟。
　　好机会！
　　四人对视一眼，接着一溜串像耗子一样就溜了进去。

　　看得出来刘总做冤大头这几年来投资力度还是很大的，基地内部被分成了很多个车间和池子。黎萨一路看过来不是什么孵化池育苗池就是什么产卵池养殖池，还有个什么价值一百万的速冻机，祁掠星说等她们一会儿要走了的时候顺走，赚到的钱请黎萨去吃香喝辣四处玩。
　　林山吐槽：“你是自己想干这事很久了吧？”
　　祁掠星装没听见。
　　四人一边避人一边往深处走，最后七拐八绕地走到了经理的办公室门前。
　　络腮胡大叔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时摇头：“没有瘟疫的痕迹了。”
　　他的能力是追踪，草蛇灰线，伏于千里。世上没有不会留下痕迹的东西，他的追踪也无往不利。但此刻，属于瘟疫的气息在这里完完全全消失了。
　　断得干净利落，大概瘟疫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些小尾巴。
　　左右已经被发现，黎萨打算直接莽过去，她推开办公室的门，里边没人。
　　“瘟疫长什么样？”她问祁掠星。
　　“帅的惊天地动鬼神。”祁掠星仔细回想从前见过的几面，不甘不愿地肯定了仇人的颜值。
　　黎萨：……
　　林山轻“啧”一声，“乞丐您能说点有用的信息吗？咱们具体一点好不好？”
　　“那哪能有疯子您这般能耐呀？”祁掠星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回击林山：“您和我们不一样，见一个就知道他眼睛什么样鼻子什么样，什么桃花眼樱桃嘴什么鹰钩鼻断剑眉的，我就是只知道说这人长得好帅啊那里有个美女啊怎么着吧！”
　　林山气得要死，刚要动嘴继续吵，黎萨忙拉住这个祖宗，轻轻捏捏他的手指。林山立马偃旗息鼓，乖乖跟在黎萨身边一起找线索。
　　络腮胡大叔也笑呵呵地打圆场：“既然是个绝世帅哥，那肯定见一眼就知道是谁了，两位祖宗都别再吵了啊听话啊乖。”
　　大叔你缓和气氛这么敷衍的吗！
　　黎萨无话可说，带着林山在办公室里转悠。
　　瘟疫是在这里消失的，一定有什么她们没发现。

　　办公室窗台上放着一盆吊兰，窗户打开着，窗帘被吹的一鼓一张，像是小孩为了好玩一会儿扁一会儿圆的肚皮。
　　黎萨走近去看吊兰，结果被窗帘糊了一脸。顺着吹进来的大风，窗帘也很会仗势欺人地四处捣乱，糊满脸还不够，还想卷起来。林山帮她把窗帘扯开，手忙脚乱一通后两人一起抬眼，在窗玻璃上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帅得惊天动地，黎萨立马对上了号——瘟疫。她现在觉得祁掠星形容的字词非常之正确，很客观。
　　不过，虽然客观意义上非常帅，但此刻只一张脸在窗玻璃上挂着还是有些惊悚的。黎萨严谨补充着，和瘟疫满含笑意的眼对视。
　　“本来还想看你们多闹一会儿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我啦。”
　　瘟疫语气温柔，“唔，我应该给聪明勇敢的乖孩子一些奖励，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黎萨避而不答，按住林山蠢蠢欲动的刚从桌上拿起棍子的手，“你喜欢在玻璃里面和人说话？”
　　林山接话：“那可真没礼貌，我们还是别和他说话了吧？”
　　他拿着棍子的手试探地动了动。
　　黎萨：……
　　她干脆直接握住这个搞事精的手腕，搞事精这下乖了，大鸟依人地挂在了黎萨身上。
　　祁掠星和络腮胡大叔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迅速赶过来，手里还拿着翻开的笔记本。
　　瘟疫假装苦恼：“这可怎么办呢？你们人好多。”
　　“人多的话——就玩捉迷藏吧！”他笑着说：“等你们找到我，我们再玩你想玩的游戏。”
　　他的脸在窗玻璃上消失了。
　　络腮胡大叔手摸上窗玻璃，片刻后摇了摇头，“只是他留下的一缕幻影，已经消散了。”
　　黎萨闻言点头，“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
　　祁掠星将笔记本递给她，“养殖基地一直以来的举措都符合规范，杀菌消毒做的很有一手，基地从上到下卫生意识都很高，不存在病毒在这里爆发的可能。”
　　“但你说过，这里是一切的源头。”黎萨提醒她。
　　“是的，”祁掠星和她对视，“她们当初也找了很久，可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瘟疫用了他的能力，让灾难在这片土地上降临。人们穷尽所学，想要挽救生命，奈何这场灾难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祁掠星想起了一双通红的眼，带着悲切与痛楚，好像能把人溺毙在一片悲伤汪洋之中。
　　那个人的声音也是沙哑的，疲惫的，好像一只快要燃尽的蜡烛：“掠星，能力者的力量，是可以轻易使用的吗？”
　　轻飘飘降下那样的灾难，却不用考虑合不合常理，是否会带来什么后果，会不会对能力者本身有反噬。
　　……那个人最开始的眼睛，原本也是这样沉静的啊，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击倒。
　　……
　　祁掠星猛然移开目光，她现在不知道把黎萨拉进来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祁掠星。”
　　“嗯？”
　　黎萨的声音很低，“你在后悔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你。”
　　“我本来也挺好奇都市恶魔的，能见一个是一个，有机会当然不可能错过。”
　　她看着祁掠星，一字一句说：“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她说完没再管祁掠星，视线划过满脸复杂的络腮胡大叔，落在办公室门前。
　　“林山。”
　　“诶，”林山笑意盈盈地应了声，从她身上起来，“我可以动手了？”
　　黎萨笑了一声，“不是，我真的，我当时真以为你要拿棍子和他打。”
　　林山也跟着笑，“那没办法呀，这不某人看上去不开心么？我得想办法让这个人开心一点嘛！”
　　“是吗？那你可以放心了，她现在心情还不错。”黎萨好笑地捏捏他的手指，言简意赅道：“动手。”
　　“遵命！”
　　一声愉悦的轻笑自林山喉间滑出，他周身雾气弥漫，不多时便笼罩了整个基地！
　　“找到他了。”
　　雾气倒转，四人猛然换了个地，落在一片空旷的地面，不远处是一块养殖池。
　　瘟疫坐在养殖池上方的金属架上，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此刻姿态仍然是闲适的。
　　“你们找到我啦。”
　　“不过，”瘟疫两眼弯弯，俯视着她们，“你们耍赖了。”
　　“好孩子有奖励，坏孩子当然也会有惩罚。不过呢，我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们一个改错的机会。”
　　他看着黎萨，眼中分辨不清是笑意还是恶意：“来到这里以来是不是很憋屈？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躲避人群，鬼鬼祟祟地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发现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猜猜看，是为什么呢？”
　　黎萨面色不变，一直抬头看人让她脖子有些酸，其实她走了这么久的路到现在一直没歇，特别想坐地上。
　　林山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用雾气给她凝固出一张凳子，再用手给她捏肩。
　　目睹一切的众人：……
　　黎萨坐着捋了捋，问祁掠星：“你只拿走了398期报纸是吗？399期不是你放到最底下的。”
　　祁掠星茫然：“什么最底下？399不是摆在最上面的吗？”
　　黎萨往后靠，“好，我知道了。”
　　她低垂着眼，没看瘟疫，看上去有些兴致缺缺：“因为你不是136年的瘟疫，399是你放在最底下的。”
　　“bingo～”瘟疫点头赞许，“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黎萨懒得考虑他为什么闲着没事做瞎折腾报纸的摆放顺序，也不想问祁掠星为什么独独拿走了398期的报纸，走到这的每一步都是不同利益方的私心，而她只需要相信身后这个人。
　　身后的这个人，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林山心领神会，携着雾向瘟疫掠去。浓雾遮掩住他的身形，瘟疫坐着没动，只手轻轻往上一抬——
　　养殖池中的各类鱼虾开始不安的乱跳，外间的门被打开，迎面进来几个不断咳嗽的工人，边走边抓挠自己的脖子，血管在皮肤上凸起，血丝一点一点的向树根一样在皮肤上扎根、舒展。
　　他们呕出了血。
　　然而鲜血不只是从嘴里呕出，眼睛、鼻子、耳朵，都在往外流血。
　　“救我、救救我……”
　　林山面色一变，回到黎萨身边，雾又化身成了一个坚如磐石密不透风的铁盒，将四人保护在内。
　　隔着浓雾，黎萨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视线，冰冷的，恶意的，她甚至能想象出瘟疫此刻笑盈盈的眼。
　　她顺着视线和瘟疫对视，白雾虽然遮挡了视线，却没有掩盖声音。黎萨听到瘟疫的声音，有些虚弱，应该是方才没有躲过林山的攻击。
　　“你叫黎萨是吗？真是自大狂妄啊，竟然想要和这群蝼蚁一起改变我的杰作……你怎么敢的呢？”
　　他喃喃自语着，说着说着莫名笑了两声，“你应该亲眼看看我的美丽的，璀璨的，伟大的作品，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甜美果实，这样，你才会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有多愚蠢。”
　　四人脚下的地面显现出一个魔法阵，泛着神秘的紫光，除了黎萨以外的三人身子僵了一瞬，弓下腰颤抖，像是在忍耐什么痛苦。
　　黎萨紧紧扶着林山，林山想安慰她，但精力在不断流失，他实在没力气开口说话了。最后，他勉力扯出一抹笑。
　　黎萨稳了稳心神，开口道：“瘟疫，给我们看看你的杰作吧，多一些观众不好吗？”
　　“呵，”瘟疫慢慢朝她走过来，“就当是给你最开始发现我的奖励好了。”
　　“魔法师，让他们去看看我的成果吧。”
　　魔法阵消失了。黎萨感知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没有任何情绪，漠视一切生命的，最原始的狩猎者的视线。
　　四人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瘟疫在下一秒也呕出一大口血！
　　魔法师抱臂，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等瘟疫缓过来向他走来时，他皱起眉，声音冷淡：“离我远点，我不想染病。”
　　瘟疫停下脚步，笑如春风：“这里上千万人的血祭，加上被我杀死的136年的我自己，你应该已经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了吧？”
　　他们受困于规则的限制，等待一场由恶人掀起的反叛。
　　当年无意留下的两只小老鼠长大后藏不住想要复仇的心思，迫切想回到136年的心愿正中瘟疫下怀——他们正缺少数以万计的血祭品。于是瘟疫决定将计就计，找了被魔女赶出来的魔法师合作。
　　“你想要用黑魔法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回到魔法庭向魔女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而我需要一个机会，让我成功离开这片区域，去其他地方再创辉煌成果。”
　　瘟疫绝口不提另一个靠墙听他们谈话的男人抱有什么目的，魔法师也不想轻易招惹那个煞神。
　　瘟疫他们能给自己带来黑魔法最需要的养料，魔法师答应了合作。
　　但如果想要拥有能和世界规则相抗衡的力量，单单上万人的生命还不够，于是瘟疫杀死了136年的自己，一个强大的能力者。
　　……还是不够，还差最后一点点。
　　他和瘟疫目光在空中交汇，几秒后又移开。
　　至于这些人，魔法师看向倒在地上的四人，很快又收回目光。他想起了那个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煞神。
　　那是那个人在合作谈话期间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
　　“不要碰黎萨，那是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