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彩带以南

22、再推开

　　东明县电视台。
　　因着金溪的案子，王安然连续加了三天的班，直到临下班前主编才将他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修改后的方案过了。
　　王安然猛松一口气，差点没跪在主编办公桌下。
　　李主编补充道：“金溪的老板很喜欢你的想法，说如果这个专题做成功了，会再跟咱电台签一年的广告赞助，不，是专门跟你们生活栏目签！”
　　“真的？！”王安然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
　　“都是一组组长了，稳重点，”李主编咳嗽了两声，“好好伺候金主，今年年末给你们小组奖金翻倍！”
　　王安然对这样天降的广告兴奋不已，领了主编的吩咐后哼着小曲儿就回了工位，之后朝小惠和鹏哥眨眨眼睛，三人心照不宣，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办公室。
　　当王安然将主编传达给他的事同步给组员后，比安然大了8岁的摄影师鹏哥激动得与在主编办公室的王安然不分上下！
　　回到工位后，王安然率先收拾好包，就等着时间一到立刻溜出办公室。
　　看着小组长跃跃欲试的模样，小惠忍不住问：“组长你有事吗？咱们去聚个餐呀。”
　　王安然看了眼手表，时间显示5:58分，点头回道：“下次吧，我今天先去见个朋友。”
　　“你不怕那姐姐在门口堵你？”
　　“她爱堵就堵，我还能龟缩一辈子不成，再说了，我一个男的还跑不过一个女的？”
　　鹏哥笑他：“这不是你之前装孙子的时候了。”
　　“大老爷们能屈能伸！”王安然嘿嘿一笑。
　　“送你四个字：「暴、殄、天、物」！”
　　“鹏哥，你要不别做摄影师了，试试我的岗位？”
　　“少拿我取笑，咱们单位那么多单身的都找不到女朋友，听说你这事儿后，背地里没少蛐蛐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之类的。”
　　“第一，我没占，第二，我也没拉，他们谁爱追谁追。”王安然低头看了眼时间，指针正好跳到了6点整，完事儿立刻站起把包背身上，拿了钥匙和组员打了招呼后就溜了。
　　田苗苗有没有在单位门口堵王安然不知道，也不想去确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厚着脸皮求了物管大爷让自己从物业进出通道出去了，出去后直奔明日面包房。
　　王安然将车骑得飞快，热风吹得呼吸困难，可他顾不上放慢速度，只想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楚明！
　　好巧！王安然刚到面包房门口，就遇见了背着书包打算下班的楚明，他见状立刻停下车子拦住他。
　　楚明这两天有些心烦，去酒吧熬宿的频率高了许多的，昨晚，不，是今天凌晨才回来，原本上午想在店里嘱咐小叶几件事后就回家休息的，但又一不做二不休，绞尽脑汁地劝退了一直对自己有想法的女孩，下午刚安排完要回家睡觉，谁成想又门口遇见了慌忙赶过来的王安然。
　　“安然？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你也挺早呢，有事？”
　　“没事，来找我的？”
　　王安然点头承认，楚明招呼他把车推上：“边走边聊吧。”
　　“几步路而已，我一会儿回来骑，”他并排走在楚明身边，转头正好看到他正在揉眼睛，“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我骑车带你？”
　　“不用麻烦，有点累而已。”
　　“又没休息好吗？”
　　楚明放缓脚步，看向王安然，没接话。
　　“我周一晚上不是打了个电话给你嘛，你不在家，听话音好像是在酒吧或KTV，昨天也打了，不过你没接，我心想可能又去酒吧了吧。”
　　楚明回过神，隐约记起自己昨晚手机好像的确响过，只是他当时刚一口闷完唐亚新调的烈酒，脑子懵得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你周末写给我的大纲周一就通过了主编的审核，这两天我们一直在完善最终的方案，今天终于通过广告主的审核了！而且金溪很喜欢这个专题的内容，说如果我们做的好，还会另签一份广告合同给我们生活栏目组呢。”
　　“好事儿呢，恭喜你。”
　　“不是你恭喜我，是我该谢谢你的，其实周一就想去的，没成想扑了个空。”
　　“抱歉，下次事先联系我。”
　　“哪能你道歉呢，去找你是临时起意，况且又那么晚了。不过楚明，你那晚去哪儿了？”
　　楚明看向他，幽深的眼睛里闯入了一丝慌乱。
　　“放心，我又不笑话你。”王安然以为楚明是在害羞和尴尬，“都是男的、又单身没女朋友，去嗨皮嗨皮有啥稀奇的，我就是好奇你去的哪家酒吧，是不是心情不好之类的，要是改天还想去，可以叫上我陪你一起呀。”
　　楚明忍不住笑了一声，心想我去的地方跟你可不搭，但嘴上却说：“好，下次叫你。”
　　“吃晚饭了吗？刚刚来的急没有买菜，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
　　楚明站住脚步：“安然，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王安然没听出画外音：“我给你做个鸡蛋面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鸡蛋面么，总之别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不好呢。”
　　“没胃口。”楚明继续拒绝，打定主意要跟学弟拉开距离。
　　王安然依旧坚持：“你脸色太差了，我怕你半夜醒来饿得找不到吃的。”
　　楚明退后一步，表情逐渐淡漠。
　　王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追着给人喂饭的行为似乎有些失礼，随即也顿住脚步：“这样吧，我陪你到家好不好？等你休息了我就走。”
　　楚明严肃道：“安然，你不觉得你太渗入我的生活了吗？”
　　“我……有吗？”王安然愣了一下，小狗一样热切的面庞迎上楚明冷冷的目光后渐渐垮了下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能力和空间，别说我今天状态不好，就算生病发烧晕过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你明不明白？”
　　“你生病了？”王安然一听，想也没想，上去就摸楚明的额头。
　　楚明比他稍微矮了些，没躲及，下一秒就被人呼上了额头。
　　王安然在楚明头上贴了两秒，又回摸自己的额头，奇怪道：“不热啊。”
　　楚明被他的行为气笑了：“你听话能不能听重点？”
　　“重点就是你生病了呀。”
　　楚明多少有点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
　　王安然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走吧，我送你回家。”
　　“安然！”楚明如触电一样倏地挣脱，大声阻断，“我话还没说明白吗？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有我的生活，不想被你打扰！今天、现在，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回家睡觉。”
　　“……学长。”王安然本能地发了声响动。
　　楚明神色慌了一瞬，深知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些重，更不该狼心狗肺地摒弃学弟递过来的好意，他在这个小城里生活了三年，安然是他除了小叶和墨墨之外深交过的第三个人，是他的大学学弟，也是一个热心让自己开心的阳光少年，他愉悦地享受着学弟带给自己的热情，并难得地间断忘记了临安的事。
　　……直到墨墨提醒自己。
　　他那难以启齿的性向，不堪回首的过往，支离破碎的家庭，以及烂烂糟糟的自己……楚明心知肚明，用不着墨墨提醒，不久后他一定会自己觉醒，认清现实，将那个即将踏入自己人生沼泽的少年推出去。
　　王安然被楚明的低吼吓住了，在傍晚微凉的风中缓了好久才找回想法，语气有些尴尬和慌乱：“对不起，是我太没分寸了，那……那你早点回吧，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抬起头看向楚明，见对方几乎没有要挽留或客套的意思，便转身回面包房门口骑车。
　　在少年转身后的下一秒，楚明终于绷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王安然的背影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
　　不过，他的道歉并未持续太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熟悉的号码，临安的归属。
　　楚明神经再次一绷，知道他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楚明握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
　　“您好，请问是楚明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公事公办的女声。
　　楚明一声不吭，嫌恶地以为电话里的人是那人的老婆，刚想挂断，对方又问：“请问你是楚连征的家属吗？”
　　家属？楚明重新将手机话筒放回耳边，回了句：“有事吗？”
　　电话里的女声松了一口气，呜呜啦啦像倒豆子说了一大堆楚明听不大懂如生命体征类、密度阴影之类的专业名词，只模模糊糊地捡了重点来听：“您父亲在工作期间晕倒了，临时送到了我们医院，我们医院为他做了初步的检查，发现胰腺上有个阴影，我们这儿设备有限，但怀疑是癌症。他给了我您的电话，希望您能来医院一趟。”
　　晕倒？癌症？楚连征生病了？
　　楚明脸色阴沉：“他家属呢？”
　　对方愣了一下：“您不是他家属吗？可他只给了我们您的电话。如果您有他家属联系方式的话……”
　　“没有！”
　　电话里的人也很为难：“那您看……如果迟迟不来人，我们可能就移交公安了。”
　　“知道了，谢谢，”楚明做了个决定，“我尽快赶过去。”
　　电话挂了后楚明立即转身折回店里，正巧与在店门口刚推上车的王安然打了个擦肩。
　　视线里的楚明脸色比刚刚更为难看，王安然想也没想就扔了车跟着一起进了面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