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彩带以南

18、婆罗门

　　王安然把小龙虾一股脑倒进水池里，各个生龙活虎，有一两只甚至还跳了出来。楚明连个素菜都不会炒，更没接触过活物，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王安然大笑着一一用筷子捡起来，在蓄了水的池子里倒了些白酒，不过一会儿，小龙虾便不怎么动了。
　　“死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醉了。”
　　楚明不可置信，依旧有些怕怕的，王安然顺手递给他一个锅盖。
　　“干嘛？”
　　“和美国队长的护盾一个功能，保护你。”
　　“少来！”楚明有些羞恼，不愿被学弟看轻，逞强一般将王安然递过来的锅盖推到一边，然后躲了些距离后选择去择菜。
　　王安然被惹得哈哈大笑，楚明也被自己非常不man的样子搞得忍俊不禁。
　　“店里不忙吗？”打闹过后，王安然挑起话头。
　　楚明说：“有墨墨和小叶在，我很放心。”
　　王安然想象了一下楚明当老板时对下属挥斥方遒的模样，又想了想自己今天被主编为难的惨状，不禁长叹一声：“真羡慕你啊，不像我这苦命的打工人，什么都做不了主，还整天被上司为难。”
　　楚明把摘下来的芹菜叶倒进筐里，随意说道：“你知道你的这份工作在县城里属于哪个阶级么？有一个外来词形容你们很贴切——婆罗门。”
　　王安然停下手里刷小龙虾的动作，思考着楚明盖在自己脑袋上的形容词。
　　楚明抬手敲了下王安然的额头：“所以别羡慕我，咱俩的阶级存在质的差别。”
　　“要不是你这一脸认真的模样，我还真信了你的话，”王安然把辣椒递给学长，“先别提什么县城婆罗门还是乡镇刹帝利，总之我现在过的比你惨就对了。”
　　“听不到我语气里的羡慕？”楚明无视他的诉苦，继续调侃他。
　　王安然神色顿时萎靡：“换做平时我可能真能听得出，可是婆罗门今天着实没什么心情。”
　　或许是王安然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又或者他纯粹只是想关心一下免费厨师的心情状况，楚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昨天回家被骂了？”
　　王安然苦着脸拎过一只小龙虾，分别抓着小龙虾的两只钳子道：“家庭、事业双夹击，其中，”他提了一下左钳子，“昨天家庭大批斗，”又提了下右钳子，“今天方案被主编全方位否定。”
　　“否定代表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诶？”王安然神情一怔，眼神立刻亮晶晶地看向楚明：“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说不定你能帮帮我呢，毕竟在上市公司里工作过！”
　　楚明立刻回道：“打住，我现在就是个和面的。”
　　王安然不听，上前用湿哒哒的手去抓楚明的胳膊，无所不用其极地恳求：“拜托了楚明，就看在我今天给你做麻辣小龙虾的份上，你帮我一起想想呗，还是之前金溪的案子，求你了。”
　　王安然外表虽不说身壮如牛吧，但好歹是个阳光体育生的模样，此刻为了让楚明帮他看案子竟不惜屈尊降贵扮可怜，姿态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过了好一会儿，楚明实在受不了他生硬的撒娇，便双手投降道：“好，停！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儿。”
　　王安然得逞一笑，立刻放下小龙虾，将自己的想法以及主编的意见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楚明，后带着期盼问道：“你觉得怎样切会比较好？”
　　楚明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大纲带了吗？”
　　“带了！”王安然立刻擦手跑去客厅，从背包里把今天被打回来的文件塞到楚明怀里。
　　因之前王安然跟他说过金溪的事，所以这份采访大纲对他来说并不难理解，他只随意翻了几页后，心里便有了些想法，说道：“我还是很认同你们主编的看法的，你们是生活频道，挖金溪老总的商业经营的确不讨好，但凡能做出花的，对方估计早就已经做过了。”
　　“那怎么办？”王安然快绝望了。
　　“你看，”楚明翻到最后一页，那是金溪董事长的履历，“这个人出身农村，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考进了大学，是家里的希望之光，然后在工作5年后又公费去了国外读书，回来创立了金溪。他叫金溪，公司也起名金溪，不难看出这个人肯定是极其自信且有些虚荣的，毕竟从底层混到现在，他也深深认定自己是很多人奋斗的榜样和目标。”
　　王安然不禁怀疑楚明是算命的：“一份简历能看出这么多？”
　　“随便猜的，具体可以找财经部的同事问一问，”楚明又翻到前几页里，凑到王安然眼前，“之前的报道里似乎均刻意地避开了他的出身和奋斗历程，只罗列他近几年的辉煌，应该是怕揭他人之短，得罪了金主。”
　　王安然接话：“所以你建议我也避开？”
　　楚明摇摇头，反其道行之：“我建议你提一提，访谈时看对方的反应，反应好就多聊，反之就打住。”
　　王安然心里没底：“万一那是他的雷区一踩就炸呢？”
　　“我倒认为那是他的骄傲，”王安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楚明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他现在四五十岁，我还真不建议你这么做，可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就过了维护敏感自尊的年纪了，再说，他现在的成就完全可以覆盖住自己曾经的贫苦，且那贫苦的过往或许还能为他的今世成功增光添彩。试想一下，能有什么比寒门状元更让人钦佩的素材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王安然依旧有顾虑，“还有其他可提的吗？一整个专题里总不能全扒拉他的出身吧？”
　　楚明合上金溪的材料继续去择菜：“你们主编说的很对，生活频道就要有生活的气息，这是你们的基础，不可摒弃，我建议你结合他的价值观在中途转到企业经营和用人策略上，如果能再带一嘴他的教育公益、把他的个人精神拔高到薪火相传上的话，这场访谈就可以完美收官了。”
　　“……”王安然握着刷小龙虾的刷子，像一尊被施了魔法的石头一动不动。
　　楚明不知道王安然是不赞成自己的意见还是在想什么其他的，看着对方傻乎乎的模样，不禁说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而已，你要是……”
　　“楚明！”王安然忽得大叫一声，连脏话都飚了出来，“你踏马太牛逼了！！！”
　　“哈？”楚明黑脸问号。
　　“抱歉抱歉，一激动忘了分寸，你等等，我好像理出了些头绪，现在就去写！”王安然说着就要去解围裙。
　　楚明忙指着筐里的小龙虾说：“我可处理不了这些家伙……”
　　王安然不以为意：“写完出去吃，我请客。”
　　楚明拦住他，“你做饭，我来写，等你做完我这儿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怎么能行呢。”王安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楚明向他投过一丝颇有意味的视线，王安然心里一空，生怕对方反悔，然后立刻改口谄媚：“求之不得，那就提前谢谢楚明学长啦！”
　　“小鬼，真拿你没办法。”楚明好笑地帮他重新系好围裙，抓起材料就回了房间。
　　这边王安然眼见着工作有了帮手，哼着小曲儿喜滋滋地转身重新刷小龙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