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剥衣》鸷鸟羽光

9、第009章

　　五月底，在S县那些身体好的青壮年已换上轻薄的短袖，邢升却不在此列。他常年食不饱，身材瘦长像一根弯曲的竹竿，过少的体脂让他裹紧了已不合身的外套。

　　自那日后那五人消失在邢升的生活里，谨慎地过了几日，确定他们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邢升松口气的同时再次回忆起那夜的情景。

　　当时光线暗淡，但邢升的视力很好，加上那般近的距离，他其实看到了黑影的外貌，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他总会下意识否定自己所见。

　　只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促使他在随后的二十多天里不断绕路来这里，他被救下是不争的事实，向救命恩人表达感谢，在他十几岁的人生里是必遵的信念。

　　今夜月色明亮，即使失去路灯的光源，袁媛依旧清晰地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此处地处偏僻鲜有人来，尤其这一段路没了光源，空气中连一丝人气也无。

　　垂下头，袁媛有些灰心，忍着饥饿跑这么远，却果真没有收获。可惜当时没弄清那孩子的身份，不然直接找过去，还有什么问不到的。

　　袁媛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来时路，一阵清风卷到她的鼻尖，身躯一振，她缓缓转头，盯着纯黑的灯柱后。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邢升也不清楚此刻的心情是更惊恐还是更惊喜，他等到了他想见的，他没有看错，那是真的。

　　然而很快，那激荡的心情就被压抑的恐惧彻底取代，巨大的黑影一步步朝着他而来，似乎风中也夹杂了特殊的气味。

　　邢升仰着头，袁媛垂下头，一小一大两个眼球对视上，同样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袁媛轻咳一声，想要率先打破此刻的沉寂，刚张嘴又快速合上了。

　　邢升捂住耳朵，刺痛让他回魂，紧抓着书包带的手缓缓举起，他扯开嘴角。“嗨，你好。我是上次被你救下的...”

　　袁媛将头凑近邢升，他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指团紧，屏住呼吸。

　　书包还是那个书包，先前被她撕开的口子已仔细地缝补好，那个东西的气味也彻底被浅浅的皂香取代。

　　袁媛不死心地用指尖拨弄书包，邢升被一股巨力甩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抬眼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庞然大物，他才本能地升出极具恐惧。

　　牙齿不自觉地打颤，邢升在心里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他怎么会想到还要回到这里，期望再见一面了，那一切只不过是走运罢了，野兽永远是野兽，邢升后悔了。

　　但恐怕上天没有给他再选一次的机会，那张能轻易将自己吞下的巨嘴此刻正不断朝他靠近，他只来得及举起手挡在面前。“不要。”

　　袁媛很烦躁，本来这样的身躯作细致的动作就很不方便，这人还拒绝配合。弯下腰，袁媛用指头轻轻将小孩的手划拉开，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用指尖极缓地点了点书包。

　　视线再一次对上，袁媛露出最和善的眼神，眨了眨，视线最终落在书包上。邢升跟着袁媛的频率眨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书包。

　　“啊，我知道了，你要这个。”邢升灵机一动，似乎明白了袁媛的意图，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从书包底部掏出一包牛肉干。

　　袁媛看清邢升手中的东西，直起身体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她感觉自己傻透了，居然妄图用这副模样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沟通。

　　邢升愣在原地，他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它为何就要离开？

　　至于为何现代会突然出现一头千万年前便以灭绝的恐龙，为何它没有吃掉自己，还有那么人性化的眼神，他刚刚似乎在一只恐龙的眼中看出了不屑。但这不重要，莫名的不舍超越了恐惧，他不想让它走。

　　“你等等，你不吃这个嘛？你别走，我可以买肉给你吃。真的，这个就是我帮同学写作业挣的。”邢升快步追上袁媛，与她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甩了甩手上的牛肉干。

　　谁要吃你买的肉。袁媛侧过身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继续朝前走。她好饿，不想和小屁孩扯。

　　邢升见袁媛不理自己，早将最后一丝恐惧抛在身后，又急急跟上。“是很大很多的肉，管饱。”双手环了一个大圈，他信誓旦旦地承诺。

　　瞥了眼身侧的小豆芽，自己都瘦骨嶙峋还要自不量力给她买肉吃？先给自己补补，再买一身新衣服吧。袁媛不想再被继续纠缠，朝邢升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邢升果然后退几步，但见袁媛又要离开，终于鼓起最大的勇气拦在了她的面前。“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就被那些渣滓打死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对，是救命恩龙，我只是想报答你。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

　　看着张开双臂拦在面前的小小一只，袁媛在烦躁和再试一次中摇摆，最终那惬意的记忆占据了上风，她觉得可以再给这小孩一次机会。

　　庞大的身躯在小孩越睁越大的眼珠中不断放大，袁媛伸出不太灵活的指头，点了点书包，正是缝补的位置。

　　邢升双眸放出光彩，他猜的没错，它果然不吃人还能沟通，只是，他眯起眼看向书包。它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书包，虽然他看不出他的书包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若它想要...

　　将书包举到它面前，果然见它又点了点书包，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视片刻，邢升还来不及欣喜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只见它绕过自己，似乎是彻底放弃了和自己交流。

　　为什么呢？邢升看了看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又垂眸看向握在手中的书包，抬手给了自己的头一拳。它肯定是想告诉自己什么，我怎么这么蠢，就是不明白呢。

　　盯着补丁处那被他洗了很多次才淡下的浅红色印记，邢升猛地抬头，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想要那个红色的果子，我后天、不明天带给你！”

　　巨大的身躯消失在林间，邢升眼中蓄起了泪水，它肯定不会再来了。眨了眨眼，泪珠滚落，邢升呆呆立在原地，下一刻，那身影又冒了出来，发出低低的吼叫，并快速朝他移动。

　　袁媛骂骂咧咧地转回来，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停在小孩面前，俯下身勾了勾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