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似飞鸿》1148

1、风起风定

　　后来我还常常想起飞鸿君自云端翩翩然落定的样子，他背后霞光万丈。复生宗宗主——他的师父玉清真人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动荡，我在近处仰脸看到他颌部冷硬又不知所措的抽动，还有他压低的眉毛下藏不起来的爱恋和无地自容的情绪。没人会观察得和我一样细致入微，我庆幸这一点，因为他们也不会投以和我一样友善的目光。
　　飞鸿君和他师父一样是修剑的天才，少年才俊，名扬天下。他生得非常俊俏，唇上总是挂着柔柔的笑，腰间佩一把锋锐的剑，剑意骁勇而轻灵。他的身法和快剑配合，能化解所有笨拙和蛮横的力量。所以他在同龄修士都在宗门听法与冥想的十六岁，就在万剑峰上留下剑影并新悟剑道，震动天下。数尽才能卓异的少年天才，同辈剑道与之比肩者唯有青云峰李青涯，大梦阁方照影和孤灯宗楚放歌。
　　飞鸿君与玉清真人在宗内时有切磋。玉清真人沉默，少点拨。两人之间来往的唯有剑的嗡鸣和战意的交接，沉冷的重剑时时拨开轻剑。我辛苦地完成洒扫工作后，发现两人又从桃花树下走开了，交谈着相错一步走到屋内。飞鸿君个矮，跟在后面，歪头笑眯眯地问候师父，撒着娇请求赞赏。他有说不完的话，在师父身边绕来绕去。玉清真人坦诚他仍然是自己对付得最容易的对手。我目送两人挺拔和整肃的背影。
　　飞鸿君在论道大会上一剑惊艳天下的时候，玉清真人被同阶层掌门和宗主们竞相祝贺。他在飞鸿君起剑的一瞬平静地放下茶杯，已准备起立致谢。他极有技巧性地避开所有握来的手，接住了所有贵重的贺礼，他谦逊地接受着周围人的赞美，坦诚他的徒弟实际上是百年一遇的天才。飞鸿君朝这里做了一个骄傲的手势，头扬扬，钻入他的朋友圈里，兴高采烈地和朋友们勾肩搭背。他和楚放歌等人关系均不错，四人之中，楚放歌促狭，李青涯稳重，方照影孤冷，晏风动飞扬。李青涯时常注视我们复生宗的飞鸿君，楚放歌有个泼辣的大嗓门，方照影落落寡合。飞鸿是晏风动的字，飞鸿君乃其自称，平日无人称呼。
　　直到他在那个跨世纪战役里身影单薄地浴血，以惊鸿一剑扭转战局，后才以飞鸿君著称。人们怜他体态轻盈，爱他剑里的强大与正气，那一剑唬破了妖者魔者的胆，也是晏风动怒恨下的全力爆发。那个断角的魔将撤退前向他投去带毒的凝视，魔的畏惧和杀机同生，它们不具有正面情感，而只靠贪婪与恶意争斗与扩张。修道者可入魔，人可入魔，身边人可入魔，仰慕的人可入魔，爱人可入魔，翩若惊鸿的飞鸿君也可入魔。
　　战毕，飞鸿君养伤，玉清真人与之同住。我只愿意写到这里，因为这是飞鸿君光风霁月的前半生。
　　此刻看到飞鸿君归来我的眼泪要止不住了，我好久未见他，好久未听人不用憎恨的口气提起他。我更该写尽这一天，他终于又立在霞光之间，清白地，一尘不染地，身侧没有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