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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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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余漾裹着睡袍倚在自家门框,看着另外一个人在和翻卷的T恤领口作斗争。
那件黑色T恤叛逆得很,死活不肯从对方汗津津的后背褪下来。
“你每次都这么无情!”
年轻人好不容易把脑袋从领口扯出,原本堪称英俊的脸庞此时写满气急败坏。
面对这样的指责实在习以为常,余漾一边解锁手机锁屏,一边说出刻薄话语:“说好上来只是喝酒,还能趁我不注意连衣服都脱了,满脑子下流物料,就想着睡我。”
男人突然转身,球鞋在地板蹭出刺耳的滑音:“我不是想睡你!我是喜欢你!”
“那就更危险了。”
这么说着,余漾随手展示出手机屏幕,微信删除界面亮得刺眼,他笑意深浓,“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楼道感应灯随着摔门声猛地亮起,不甘的骂声在电梯井里回荡:“再喜欢你我就是狗!!”
余漾转身回房,毫无留恋。
凌晨四点,余漾蜷缩在床上。
他的眉头紧皱,脖颈间的冷汗沾湿了枕头,喉头滚着断续的呜咽,却连半句求救都挤不出来。
梦中的琴房里,那架施坦威的高音区琴键泛着诡异的油光。
琴凳上坐着穿校服的小女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百褶裙摆下,那只戴着铂金婚戒的手正在缓慢上移。
她转过头来,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死死粘在琴键上,正不受控制地弹着那首《玛丽有只小羔羊》。
“停下……”
钢琴突然渗出血,粘稠液体漫过他的指缝!!
余漾猛地坐起,那剧烈鼓动的心跳,随着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这样在噩梦中惊醒的夜,他已经经历过无数遍。
颤抖的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后,“肖骋”两个字躺在谷歌搜索栏里微微闪烁,他狠狠抓紧了手机,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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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照亮了卧室一角,浴室的水声已经持续了三十分钟。
手机在床头不停震动,余漾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皱眉拿起手机,看到店员小妹董悦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最新一条是张照片:三花猫坐在对它来说实在不算宽敞的纸箱里,琥珀色眼珠正对镜头,下巴沾着可疑的泥渍。
【老板!它跟着我进后门了QAQ】
【给点吃的就蹭我裤脚!!】
【您看这个眼神!妥妥的道德绑架啊!】
余漾擦着头发,想起昨夜那个年轻男人在路灯下吹萨克斯时,这只猫也是这样蹲坐在阴影里,尾巴尖随着爵士乐的缠绵节奏轻轻摆动。
【别让它进厨房。】
他回复完就把手机扔回床上,消息提示音带着某种欢欣雀跃的意思又响了三次,通通被他无视。
一个小时后,停好车的余漾打开诸境后门,穿过员工区走到前场。
吧台后面,董悦正跪在地上用湿巾给猫擦爪子,听见脚步声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它、它自己跳上去的!”
董悦慌张地解释,“我已经立刻把它抱下来了!求您不要杀我!”
余漾看向吧台料理区,尽管已经擦拭过,但空气中还是残留着安格斯苦精特有的草药味。
他没说话,反而在董悦身旁蹲下,盯着那只猫。
三花猫正疑惑地低头嗅自己的爪子,随即被苦精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没跟自家老板有过这么近的距离,本来董悦正受宠若惊着,猛地被猫逗笑,又想起老板还在旁边,赶紧收起笑容,把她忙够呛。
猫突然歪头看向余漾,它耳朵微动,在下一刻走近,抬爪就去够余漾手腕上的黑色皮筋,这个动作让藏在绒毛里的暗红色血迹露了出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伤口要带去处理。”
余漾这么说着,随手解下手上的皮筋,站起身的同时把自己散落到脸侧的微卷发丝绑好。
老板难得流露出来的圣人光辉,让董悦瞪圆了眼睛,正要说什么,思路却被开门声打断。
“小爷来也!”
程乐凡咋咋呼呼地推门进来,狼尾发梢微翘,他一巴掌拍在吧台上,目光灼灼,“奇哥昨晚来了吗?!演得怎么样?!我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程乐凡,一米六五的小个子穿着oversize的花哨T恤,顶着一张让他看起来跟这里格格不入的娃娃脸。
但只要让他握住吉他,那种暴风般的演奏张力能打脸所有胆敢小看他的人。
他是厉奇的前队友,自从乐队解散后,便立刻拉上同校的沈彦组建新团,今晚他们正是下半场的表演者。
“你昨天不是说你要来吗?”
余漾把抹布在不锈钢料理台上叠成规整的方形,推到一侧。
“别提了!都怪沈彦!”
跟在程乐凡身后进来的,就是沈彦。
这个戴着棒球帽的冷脸帅哥慢悠悠地卸下肩上的两把琴——自己的贝斯和程乐凡的电吉他。
他冲余漾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动作,右边耳骨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了闪。
然后,他熟练地把两把乐器靠到墙边,就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学姐和学弟为了他打起来了!连消防车都出动了!”
说话的时候,程乐凡已经自顾从冷柜里拿出一罐可乐,“弄得差点上热搜!还好学校压住了!”
余漾挑眉看向沈彦:“这么有意思?”
“还有意思?我真的服了,隔三差五整这一出!”
这么说着,程乐凡猛地把易拉环拉开,可乐泡溅了自己一手。
像是已经习以为常,沈彦默默从旁边桌面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余漾问:“怎么会连消防车都出动了?”
“他们两个在楼道里抱一起互扯头发!两颗脑袋一起卡到楼梯的栏杆里!全校围观!”
程乐凡描述得绘声绘色,一指指向沈彦,“然后这个人!他还在旁边拍照!!”
沈彦耸了耸肩,不作回应。
就在这时,他们的萨克斯手小罗捂着屁股踉跄进门,脸色发青。
程乐凡瞪大眼睛:“咋了?痔疮炸了?”
小罗偷瞄一眼余漾,火速改捂肚子:“吃、吃坏东西了……拉八回了……”
闻言,连面瘫如沈彦都往后仰了仰。
“卧槽!”
程乐凡肃然起敬,“都这样了还来?”
小罗虚弱扶墙:“为了音乐!我爬也要爬上舞台……”
“兄弟牛逼!”
程乐凡刚竖起大拇指……
“啊!我死了!”
喊了这么一句,小罗就直挺挺扑向程乐凡,结果被沈彦及时挡住。
“不是吧……”
看着被沈彦扔到沙发上的小罗,程乐凡眼角抽搐,“今晚演出要开天窗了?!”
而此时沈彦正眯眼盯着那具“尸体”——小罗的眼皮在疯狂颤动。
于是他默默转头看向余漾,后者正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吧台的某个方向。
“萨克斯手的话……”
余漾慢悠悠开口,“最近倒是有个闲人。”
仿佛收到信号,吧台另一端的青年从高脚凳上转身。
“嗨~”
他举起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需要替补吗?我还会用萨克斯模仿救护车的声音哦!”
小罗的“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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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Livehouse挤得水泄不通,满场都是举着手机的年轻女孩,镜头齐刷刷对准舞台。要不是禁止荧光棒,这里恐怕早就成了彩色的海洋。
“萨克斯手换人了?”
“那个帅哥是新成员?”
“没听说啊……”
议论声中,演出正式开始。
第一首歌是程乐凡的原创曲《我不累》,轻快跳跃的爵士旋律像夏日气泡水,带着他特有的俏皮感。
沈彦用沉稳的贝斯律动托起整首乐曲,每当程乐凡的吉他即将飘远,那道低沉而富有弹性的音浪便会悄然缠绕而上,将旋律轻轻拽回正轨。
那两人默契无间,肖骋的萨克斯就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每一个转音都漂亮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程乐凡拨动着琴弦,忍不住朝肖骋投去赞赏的眼神。
“谢谢大家来看我们!!!”
表演间隙,程乐凡活力十足地和粉丝互动。
台下窃窃私语:“那个萨克斯手真的好帅啊。”
“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吗?”
角落里,本该“病危”的小罗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肖神。”
“啊?你不是原萨克斯手吗?!”
“嘘。”
小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调。”
“他到底叫什么?”
“肖骋。”
小罗的眼里闪着复杂的光,“我们萨克斯圈的……神。”
话音刚落,一个音符划破空气。
全场瞬间寂静。
这不是原定的第二首曲目。
沈彦的手指顿在半空,程乐凡的拨片僵在弦上。
这是少有的带着青草味的爵士乐曲,没有复杂的炫技,萨克斯吹出的音符流淌着跳跃着,像阳光下轻盈旋转的蒲公英。
程乐凡的呼吸节奏开始失控。
他认得这首曲子。
萨克斯的声音像一缕春风,轻轻推开那扇尘封的门。
午后斜照进排练室的阳光下,那个拥有温暖笑容的男子哼着旋律在谱纸上写写画画,转头对他们笑:“记住,这段的感觉要像赤脚踩过柔软的青草地。”
程乐凡的吉他不自觉跟上,手指自己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仿佛过去千百次排练那样。
全场沸腾的尖叫声中,有人大喊: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罗挺起胸膛,骄傲地宣布:“肖骋!英国皇家音乐学……”
他的声音被突然爆发的萨克斯高音彻底淹没。
整整持续了20秒的延长音里,几乎让全场人共同屏住了呼吸。
当台上的青年终于直起身子,胸口因呼吸而起伏,伴随他放下萨克斯的动作,黄铜管身反射的光晃过吧台后余漾的眼睛,让他平静的眸光里出现了0.1秒的震荡。
有人站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复调循环呼吸法’??这他妈是人类该有的肺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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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后,程乐凡沉默地走下舞台。
他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拨弄着并不存在的琴弦,仿佛那首曲子还黏在指尖不肯离去,直到沈彦走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到沈彦的脸,一直强撑着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
“我好想他……”
眼泪砸了下来,程乐凡像个委屈的孩子般抓住沈彦的衣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身把他挡在自己身后,用后背为他筑起一道墙,任由T恤后背被他温热的泪水浸透。
两年前那场噩梦般的演出,他们乐队的键盘手、灵魂人物徐玮宁,在台上突然倒下。
救护车的鸣笛,医院走廊刺眼的灯光,以及厉奇崩溃的嘶吼,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从那以后,他们那支原本前途无量,名为Circulus的乐队就不复存在了。
时间回到昨晚,厉奇离开以后。
“什么?他们的键盘手两年前就不在了?”
肖骋挠后脖颈的动作突然僵住,刚才还游刃有余的脸上此时浮现一丝尴尬。
他低头翻了翻手机相册,指着一段模糊的视频:“我前天看到这个就买机票回来了!所以这其实是……”
“三年前的视频。”
余漾擦着玻璃杯,补充道,“厉奇早就不玩爵士了。”
“那其他人呢?”
肖骋追问,“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吉他手……”
“程乐凡。”
“我想见他!”
肖骋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能帮我吗?”
余漾的手顿了顿:“你刚才说……你从哪回来?”
时间回到现在
“伦、伦敦???”
程乐凡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所以你是专程为了我们回来的?”
肖骋笑着点头,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奇哥已经不玩爵士了。”
再次想到伤心事,程乐凡的兴奋瞬间萎靡,眼睛也红了,“他到现在还一个人住在地下室,连他们原本的家都不敢回……”
“那我们就把他拽出来!”
肖骋一把握住程乐凡的肩膀,“只要他血液里还流着爵士乐的节奏——”
话音未落,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沈彦,额头重重磕在吧台上,不动了。
“又来了!!”
程乐凡瞬间炸毛,“说了八百遍别让他碰酒精!!”
是的,这位沉默寡言的扑克脸帅哥,竟不知何时已经喝醉了。
在一旁整理吧台的余漾看了眼沈彦面前那杯快见底的Blueberry Tea,一脸无辜地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董悦星星眼,掏出手机狂拍:“沈彦喝醉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