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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独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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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定时消息发送之前,谢朓正坐在曹子玉的车里,两人准备前往原主在城郊的出租屋。
被强行抓来当司机的曹子玉忍不住控诉他的剥削行径:“你找一下你家司机不也可以吗?”
谢朓朝他微微一笑:“你当我是备忘录?我哪里记得王叔的电话。”
他确实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但仅限后面带了金钱符号的时候。
又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天才,怎么可能连好几年没联系过的司机电话都记得。
“行吧。”曹子玉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小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哥们上班都没这么勤奋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谢朓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昨天被江妄拍到桌子上的黑卡,“那确实还是有点功劳的。”
鎏金的卡片从左晃到右,存在感极强,仿佛在他手上散发出了金钱的味道。
曹子玉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他父母是生物学教授,大学的时候因为一项医疗器械专利发明,曹子玉跟着顺顺利利地当上富二代。
他也见过谢朓拿黑卡付账的时候,对,那动作就和现在一样,随意得仿佛扔到路边也不心疼。
如果放曹医生这里……起码也得戴个卡套吧!刮花了多心疼呢!
不过显然,这东西在谢朓手里除了付账没有裱起来上供这个选项。
谢朓昨天就看过上面的卡号了,“是原来那张,老规矩。”
“我*!”曹子玉震惊地吐出一句脏话,手不自觉地按到喇叭,响起一阵鸣笛声,“不是?你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认出你了?”
真的假的?
谢朓重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一周时间,江妄已经把自己的黑卡上交了?
“有一点吧。”谢朓把黑卡随意地揣回口袋,回想了一下江妄最近的表现。
曹子玉做了两次深呼吸,避免自己过分激动下酿成车毁人亡的惨剧,他“啧”了一声,不理解这两人现在闹得是哪一出。
“那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一切不就皆大欢喜了。”
谢朓轻叹一声,感慨道:“有时候真想像你这样活得轻松点。”
曹子玉:“……你是不是骂我呢?”
“哈哈,哪有。”谢朓假笑一声,语气无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说不准哪天就……”
“万一只是一段时间怎么办?万一身体不好又留江妄一个人怎么办?”
“起码……”
曹子玉听懂了,“起码得在你确认不会出其他意外之后再坦白,这不就自欺欺人吗?”
“你懂什么。”谢朓坐在车后排,脸上的表情平淡,并不觉得这种大包大揽有什么奇怪的。
谢朓只是习惯独自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在他和江妄之间,他年纪更大,人生阅历更丰富,还给江妄当了半个月的监护人,所以他自然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引导的位置上。
什么事情他都要确保不会发生意外,才会交到江妄手里。
他就这样把江妄从十八岁,养到了二十一岁。
谢朓用三年时间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直到他死之前,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事,永远是他在做决定。
曹子玉听完沉默片刻,忍了又忍,“江妄有没有说过你其实挺独裁专断的?”
谢朓于是抬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独裁怎么了?你难道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谢朓从来不是个做慈善的。
倒不如说,他只是爱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装点门面,就和谢氏旗下的几个慈善基金会一样,做给外人看的,是否落到实处也只凭良心。
若非有所图,他决计不会把当时只是个小少年的江妄纳入羽翼之下,只不过后来的发展多少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罢了。
谢朓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他摆了摆手,“开你的车。”
曹子玉在驾驶位上嘟囔了一句,也不再搭茬了。
谢朓摇下车窗,清晨的冷风带着些许凉意往脸上扑,吹得人清醒了不少。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恰好跳动到八点整。
谢朓点开聊天框,他定时发送给江妄的讯息已经出现在屏幕上。
没过几秒,一个视频通话申请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他按下拒绝键,往前面伸了伸手,“有耳机吗?”
恰好遇上红灯,曹子玉从包里摸了个蓝牙耳机出来递给谢朓,就听语音通话的申请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前后间隔不到两秒,看得出来另一边的江总是真的很急。
曹子玉吐槽道:“你这次再回去如果进了小黑屋,记得联系我给你送饭。”
最近开始研究厨艺养生的曹医生信誓旦旦,对自己很有信心。
“你那焦炭鸡翅还是自己吃吧。”谢朓怼了他一句,按下了接听键。
然而明明方才的通话申请一个接着一个不肯停,真接通了江妄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约莫两三秒之后,才听到江妄冷沉而嘶哑的声音,他问:“……你在哪?”
谢朓正在研究怎么连接蓝牙,听到江妄的声音之后,他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后加快了速度。
然而曹医生是个追求时尚潮流的富二代,蓝牙耳机是最新款的,居然还要下载APP才能用。
老年人谢总只能叹息一声,先按开免提:“去一趟之前的出租屋,有点东西要拿。”
“一个人?”
“曹子玉送我。”
“到哪里了?”
“不知道,拿我当人形地图呢?”
听着两人交流了几句之后,曹子玉原本还有些鄙夷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是他的错觉吗?江妄的语气不太对劲,说话的语速也在逐渐加快。
免提之后,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就连曹子玉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透过后视镜观察谢朓的表情。
少年人神情并无异常,蹙着眉正在和蓝牙设备对抗,好像对此并不意外。
他单手将耳机戴上,蓝牙连接成功,那呼吸声一瞬间拉近,被谢朓收入耳中。
谢朓不自觉歪了下头,伸手在耳廓摩挲两下,无端有种江妄此时下巴正枕在他肩膀上对他说话的感觉。
“我去找你。”江妄语气硬邦邦的,听起来像是要过来兴师问罪,然而谢朓却察觉到通话那头急促的脚步声。
谢朓:“阮阮。”
很平静的,也很稀松平常的一句呼唤。
江妄所有要冲破阈值的烦躁情绪都跟着偃旗息鼓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江妄停在玄关。
谢朓又道:“听我说。深呼吸。”
江妄下意识地做了个几个深呼吸,萦绕在心口的恐慌终于被压了下去。
一觉睡醒谢朓消失不见这种事,对偶尔会陷入幻觉的江妄来说习以为常。
他当然清楚地知道,爱人已经过世,长眠在冷冰冰的坟墓里,说着要回家的人只是在用这话安抚他。
但推开那扇门之后,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是让江妄心跳加速,手机和手里的早餐一起砸落在地。
他从滚烫的热粥里把手机抢救回来,指尖泛红,固执地按下通话键。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听筒那边会传来让他陌生的语调。
曹子玉发誓自己从没听过谢朓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你还在家对吧。联系王叔让他来接你,来找我吧,你知道地址。”
“出门之前把自己收拾好了,不然王叔要笑话你了。”
“别急。”
这话听完,谢朓听见耳机里传来“咚”的一声响。
江妄额头砸在玄关的立式衣柜上,冰冷的木料和隐约的刺痛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江妄缩小语音通话的界面,发现谢朓已经发送了位置共享。
屏幕上两个标记点散着绿圈,谢朓的位置果然正在向城郊移动中。
他走回卫生间,站在镜子前,对上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
镜子里的男人落魄狼狈,和街边被随意丢弃的流浪狗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可怜鬼。
江妄抬手打开水龙头,流水声夹杂着他嘶哑的询问:“什么时候走的?”
“看你睡得像小猪一样,就没叫你。”谢朓语气中带着少许笑意。
江妄和谢朓不太一样。
谢朓每天必须保持足够的睡眠时间,第二天才有精力处理工作,谢总虽然十分敬业,但永远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生活至上。
江妄则是个典型的高精力人群,每天只需要保持五个小时的高质量睡眠就能生龙活虎,就算十几个小时连轴工作,晚上也能固定回到疗养院给谢朓做护理按摩。
恐怖如斯,谢朓一度怀疑江妄是天生为了工作而生的。
谢朓把江妄带回家的第一年,还因为两人总是对不上的时间轴,怀疑江妄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生病了。
去医院跑了一趟才知道闹了乌龙。
被迫做了精神系统检查、深感丢人的江妄足足三天没搭理他。
现在谢朓总算是能和江妄感同身受了,今早六点醒来,精神饱满的谢总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感觉天都塌了。
他在大平层里踩着拖鞋哒哒哒地逛了好几圈,实在没意思,江妄又睡得很沉,谢总不忍心打扰,于是拎着黑卡出门了。
谢朓说得句句属实。
可江妄明显也了解谢朓的习惯,此刻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种说法。
谢朓为自己喊冤:“年轻人哪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不得出门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吗?”
“咚”的一声,江妄不知道又把什么东西摔了,这回肯定是气的。
谢朓转而顺毛捋,开口讨饶:“你不觉得你那霸王条款对我来说有点过分了吗?”
江妄沉默片刻:“你昨晚自己同意的。”
谁知道都是敷衍。
谢朓委实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有点为难他。
谢总欲言又止,这辈子没怎么向人低过头的男人瞥了前面的发小一眼,压低声音道:“不上学了行不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准备扔下自己的未来和黄毛小子私奔。
黄毛小子还是劝学的江总本人。
曹子玉听得在驾驶座上憋笑憋得很痛苦。
谢朓觉得自己现在和当年把课本一摔说自己要直接接手江家产业的江妄没什么两样。
有够叛逆的。
不过这两件事没办法混为一谈。
谢朓起初根本没想把江妄留在身边。
只是想让江妄回去读书,拿一份看的过眼的学历,进谢氏历练几年,然后就能顺顺利利地平稳接过江家剩下的产业。
谢朓当年的名声在圈子里太烂,他对江妄的好意也被曲解成各种难听的传言。
江妄那时候性子急脾气炸,随便有人在他面前说两句难听的都能跟人动手,少年人的自尊心很是让谢朓头疼。
江妄要为自己打造无坚不摧的铠甲,以应对未来所有难堪的攻讦。
他早晚要走到更高的位置上,而不是成为所有人口中,一个被谢家家主买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而现在,谢朓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当年那一套。
不就是给自己当替身吗?这种小事以谢总的脸皮,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接受了。
现在的江妄这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
或许是谢朓的话太诚恳,江总犹豫片刻,回答得很矜持:“可以。”
谢朓沉思,随后道:“先休个学再说?”
江妄反问:“然后呢?”
“唔。”谢总沉吟一声,嘴上又没把门的:“去感受一下大千世界的美好?”
“……呵。”江妄用鼻子发出威胁似的冷哼,大有种再说下去他就和谢朓同归于尽的感觉。
“我开玩笑的。”
谢朓从听筒里听见沉重的关门声,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
谢总顿时听出江妄又炸毛了,于是他安抚:“我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不好。”
“我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我就喜欢你这种老男人。”
江妄:“……我不是老男人。”
“嗯嗯嗯,江总很行。”谢朓脑子里昨晚的事一闪而过,他不假思索地敷衍式安慰:“我还能在江总的腹肌上滑滑梯。”
“我天天跟着你去上班总行了吧?”
江妄矜持:“可以。”
“在三十四楼给我修个单独的画室?”
江妄呼吸一滞:“可以。”
“你顺便在总裁办休息室里再给我放张床?”
江妄嘴角疯狂上翘:“好。”
谢朓:“?”
谢朓觉得自己就算提出让他把手里的谢氏股份转给自己,江妄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好个屁。”谢总恨铁不成钢似的,开始不满意地指指点点:“你应该说,‘做为一个替身你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有些事不是你能妄想的’,懂吗?”
江妄顿时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说话了。
一直被迫听墙角的曹子玉翻了个白眼,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电话那边的江妄此刻有多无语。
“网络小说看多了吧……”他嘟囔了一句。
车后座的谢朓目光锐利地戳在曹子玉身上,伸手到前排拿走了曹医生的公文包,顺利在里面搜刮出了曹子玉的存货。
在曹子玉惊恐的目光下,限量版Zippo打火机被谢朓捏在手里把玩。
“啵”的一声,曹医生顿时开始求饶:“哥哥哥哥哥!错了错了!”
江总耳朵够尖:“别抽烟。”
“……好。”谢朓应了一声。
谢总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曹子玉提心吊胆了一路,听着后座一对狗男男互相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都替这俩人觉得心累。
十分钟后车子在城郊的一处巷口停下,曹子玉看了一下定位,确认无误。
他问:“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谢朓朝他晃了晃手机,“这有个随身保镖呢。”
说着谢朓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丝滑地把曹司机丢在了身后。
行吧,人家有人陪了他算哪个小饼干。
曹子玉在驾驶坐上一摊,打了个哈欠。
他拿回自己的公文包准备来一根烟提神,半晌没摸到东西,他低头一瞅,对着空空如也的公文包顿时怒火中烧:“我*#%¥@!谢朓你这个b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