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42、朋友的爱

　　周六的晨曦，像几缕极细的金线，挣扎着穿透窗帘的阻隔，在暗沉的房间里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斑。伊然的意识仍漂浮在混沌的梦海边缘。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喂？”她含混地应着，嗓音带着未散尽的惺忪与沙哑，眼皮重得几乎掀不开。

　　“妹妹，起床啦！过来哥哥家玩！”电话那头，鹏飞爽朗的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热情，像一阵劲爽的夏日晨风，瞬间吹散了她脑海中最后一丝混沌。

　　“去玩什么呀……”她无意识地揉着眼睛，鼻音浓重，语气慵懒而迷糊。

　　“你过来看我们玩魔兽！一群兄弟都在，‘秦逸’也在。”鹏飞的语调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上扬，清晰地顿了一下，像一枚精准投下的饵，笃定她会为此心动。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脊背挺直，睡意被这两个字眼驱散得无影无踪，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现在吗？”

　　“秦逸应该在去接你的路上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鹏飞的语气依旧轻松，却像是在她心头又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让她整颗心都跟着那话语的尾音轻轻一提。

　　“在路上了？”伊然失声低呼，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发丝凌乱、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股热流霎时涌向脸颊，“好好好，我去梳洗，bye bye……”

　　电话被匆匆挂断。她穿着拖鞋疾步奔向洗手间，唇齿间溢出细碎的念叨：“每次都这样，都不提前说一声……鹏飞哥真是的……”话语里是嗔怪，眼底却已盛满了藏不住的期待与雀跃的光芒。

　　镜中的脸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是因了那阵手忙脚乱，还是因为——心底那个名字所引发的细微震动？

　　她几乎是以挑战极限般的速度完成了洗漱打扮，皮肤上还带着水汽。穿上一件素净的白色背心和浅蓝修身牛仔裤，青春的曲线便如一道灵动的风景线。

　　“你到了吗？”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但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像被装上了一个失控的起搏器，不听使唤地狂跳着。

　　“我在你家楼下了。”秦逸低沉的嗓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润质感，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了她心头的躁动。

　　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抓起身边的小包，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楼梯口冲去。

　　他果然站在楼下那棵凤凰木的浓密树荫里。早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冷白的轮廓上，斑驳的光影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她一路小跑过去，气息微促，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她，专注而柔和，仿佛整个喧嚣的背景都因此而安静下来。

　　“你怎么不提前打给我？”她停在他面前，微微喘息着，脸颊因奔跑而泛起自然的红晕，仰起脸看他。

　　“鹏飞已经打给你了啊。”秦逸的声音温和依旧，“你准备好了就会下来，我打给你，倒显得像在催你了。我等等没关系。”

　　她唇角上扬，漾出一个甜净的笑，眼眸弯弯，如初升的月牙。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鹏飞家楼下。那是一处寻常的居民楼，鹏飞家在三楼，一个宽敞的四房两厅。客厅被巧妙地隔出一块区域，五台配置各异的组装电脑在角落呈“L”字型排列摆放，屏幕幽幽地亮着，线材在桌下交错，俨然一个小型的电子竞技角，空气中隐约有股电子设备特有的微热气息。伊然刚踏进门，便一眼认出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谢玮、三木和云栋，他们正对着屏幕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自宽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为这个充斥着键盘敲击声与少年们呼喝声的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而鲜活的色调。

　　“等你们很久了！”云栋眼尖，最先看到秦逸和伊然并肩走进来，立刻夸张地扬声喊道，眼神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嘴角挂着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这次三木带来了他的女朋友，一个叫杨婷的女孩。伊然心头微微一松，目光落向那位眉眼温柔的女生。不再是唯一的异性，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至少，多了个能轻声细语的同伴。她朝杨婷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对方正亲昵地依偎在三木身旁，见她望来，也立刻开心地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

　　午餐时，六个人围坐在颇大的圆形餐桌前，食物的香气与轻松的谈笑声交融在一起。三木与杨婷并肩而坐，不时交换一个眼神，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亲昵，如细水长流般自然。杨婷偶尔会侧过头，对着三木低声软语几句，尾音微微拖拽，带着撒娇的意味，而三木则含笑回应，语气里满是纵容。伊然的目光掠过他们，心头泛起一丝微酸的感受，带着几分莫名的羡慕。

　　她忍不住悄悄侧过脸，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秦逸。他正和兄弟们聊得投入，眉眼舒展，笑容干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放松而愉悦的氛围里。正午阳光正好，他侧脸的轮廓清晰得像金色剪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样啊，我的好妹妹！你以后考我学校，继续做我学妹，我罩你！”鹏飞忽然转过头来，爽朗地笑着，像个未长大的男孩，眼底却盛满了对伊然的真挚疼爱。

　　“你罩我？”伊然故意板起脸，嘴角却偷偷向上翘了翘，佯装不满地撅着嘴，“你现在有暧昧对象了，到时候哪顾得上我啊！”

　　“怎么会？女朋友是有可能换的！妹妹是一辈子的！”鹏飞伸手，习惯性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温热。

　　伊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落进了细碎的星光，嘴角的弧度明媚而灿烂：“你说的啊，要做我一辈子的哥哥！”

　　“当然！”鹏飞的回答掷地有声。

　　——

　　午饭后，男生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回电脑前，戴上耳机，迅速投入到激烈的魔兽对战中。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以及他们不时发出的呼喝与指令，交织成一片富有活力的背景音。伊然和杨婷并肩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阳光自窗外斜斜投入，光柱中尘埃缓缓浮动，空气里弥漫着午后的慵懒。

　　“伊然，你是秦逸的女朋友吗？”杨婷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的温柔，忽然在耳边响起。

　　伊然微怔，一股热意悄然爬上脸颊，快得让她来不及掩饰。她下意识地摆手，语气有些仓促：“我？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我看他对你很好，以为你们在一起呢。”杨婷了然地笑了笑，语气真诚且温柔。

　　伊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秦逸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一个细微的念头如水底的气泡般悄悄浮了上来：我也好想……他是我男朋友啊。

　　“我还没见过他们之前，三木就和我说过，说秦逸这个兄弟很高冷，从初中开始就很多女生和他表白，他都是秒拒。但今天看他对你说话的态度，看你的眼神，好像也没有那么冰山嘛。”杨婷偏过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压低了声音分享着她的发现。

　　伊然声音里顿时多了一份爽朗，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回忆的柔光与不易察察的骄傲：“你不知道，他以前真的很‘难搞’！我差不多用了一整年，才算跟他真正熟悉起来。最初那段日子，他简直像座闯不进去的冰川。”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种不自觉的亲近，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杨婷眼神一亮，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可能你对他的意义不一样吧！你有研究星座吗？他是摩羯座的吧？”

　　“是啊。”伊然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垂落的一缕发丝。

　　“摩羯座对在意的人都会反复推开来确定自己和对方的心意。”她语气笃定，俨然一位深谙此道的情感顾问。

　　伊然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心跳在胸腔里悄然加速，一股热切的期待在她心间弥漫开来：“真的吗？是这样的吗？”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秦逸的方向。恰在此时，仿佛心有灵犀，秦逸也朝她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在两人唇角悄然绽放。

　　正当伊然与杨婷聊得兴致盎然，视野里忽然探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托着一杯盛着冰块、插着吸管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几片鲜黄的柠檬在深色液体中格外显眼。伊然顺着手臂看上去，是秦逸。他另一只手还拿着一瓶冰红茶。
　　“怎么会有冰柠乐？”伊然眼底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眼角因笑意挤出了两条细纹。

　　“你哥买了可乐，我切的柠檬。”秦逸的声线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然而“他切的柠檬”这几个字，却像一颗投入伊然心间的蜜糖，漾开一阵又一阵压不住的甜意，悄悄爬上她的唇角眉梢。

　　“你要过来观战吗？”他问。

　　“我和杨婷姐聊聊天，一会过去。”

　　他点点头，转身重新投入到兄弟们的战场。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与鼠标点击声交织成一片。

　　"老逸你卖我！"云栋突然摔下鼠标，"说好的一起冲基地呢？"

　　秦逸屏幕上的亡灵法师独自撤回高地，声音冷静得残忍："你血量不够，送双杀不如保我。"

　　伊然数着他睫毛在屏幕蓝光下的颤动次数——这种近乎冷酷的胜利欲，才是他骨子里的温度。秦逸在操作的间隙，不经意地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伊然投来的视线。

　　“婷婷，帮我倒杯可乐！”三木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杨婷闻声，对着他的背影俏皮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人家秦逸还亲自切柠檬给伊然准备冻柠乐呢，我倒好，还得伺候你这位大少爷！”虽是抱怨，她还是笑着起身，去帮三木倒饮料。

　　伊然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自然又亲昵的打情骂俏，思索中眼睛眨了一下，她拿起沙发旁茶几上的一包薯片，撕开包装，信步走到秦逸身后。秦逸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侧过头，看着她：“怎么啦？无聊了吗？”

　　“没有！我想拿薯片给你。”话音未落，她已经拈起一片金黄酥脆的薯片，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径直递到了秦逸唇边。

　　秦逸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她亮晶晶的眼眸，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杨婷甜蜜互动的三木，他原本下意识想松开鼠标去接薯片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大约三秒，最终却又重新落回，稳稳按住了鼠标键。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微微侧过头，顺从地张开了嘴，牙齿轻轻咬住了伊然递来的薯片。那一瞬间，他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伊然那张明媚又带着几分精灵般神采的笑脸，他轻笑了一声，苹果肌因笑意而微微鼓起。

　　“继续吧。”他说。

　　她再次捻起一片薯片喂到了他已经微张的嘴里，笑容像向日葵般灿烂。

　　时间在键盘的喧嚣与满屋的欢声笑语中悄然滑过。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再至深蓝。屋内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柔和而温暖。游戏激战的呼喝声，男生间的调侃打趣，女生间压低的轻声细语，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在暮色四合的房间里，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又温柔鲜活的青春剪影。

　　“走啊，我们出去吃宵夜吧！”鹏飞摘下耳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提议道。

　　——

　　夜幕已然垂落，街灯次第亮起，将暖黄色的光晕铺满街道。初秋的夜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凉意，拂过每个人的发梢。七个人并肩而行，轻快的说笑声洒了一路，融进这城市温柔的夜色里，朝着灯火通明的桥底宵夜摊走去。

　　桥底的大排档依旧是那番热闹景象，塑料的红白桌椅随意摆放着，几乎座无虚席。食物的香气混杂着人声的喧嚣，在微凉的夜风中弥漫开来。他们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张空桌坐下，座位安排自然而然地延续了以往的习惯，鹏飞在她左边，秦逸仍旧在她右侧，那份无言的默契，安静又温柔。

　　“靓仔，呢两个靓女系你地边两个噶女朋友啊？”胖胖的老板娘，熟悉的来到餐桌旁下单。他们几人是常客，老板娘目光扫过两个女生，好奇地开起了玩笑。

　　“短头发呢个系我噶！”三木立刻搭着杨婷的肩膀，看着老板娘。

　　伊然顿时有点忐忑，她微微地侧着脸看着秦逸。秦逸轻轻地抿了抿嘴，仿佛准备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刻，鹏飞迅速拍了拍伊然的肩膀，对着老板娘说，“红姐，呢个我妹，系咪好得意！” 他笑得自然，却没有留意到伊然的眼神还停留在秦逸的身上。

　　秦逸低头用吸管戳了一下柠檬茶里的柠檬，拿起来喝了一口，杯壁上的冰凝水随着他的手腕滴落在桌子上。

　　“靓女，下次红姐帮你介绍个男朋友啊！” 老板娘对着伊然笑了笑，下好单转身离去。

　　伊然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移开的眼眸刚好撞在了秦逸看着她而微微皱起的眉眼里。

　　过了几分钟，男生们又开始兴奋地复盘着下午的游戏战况，间或夹杂着大学里的新鲜事和对未来的憧憬。尽管各自沉浸在热烈的交谈中，伊然小小的瓷碗里，左右两边的筷子便轮番伸了过来，炒田螺、干炒牛河、酸笋牛肉丝、腐乳空心菜……各色菜肴精准地落入碗中，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食山。

　　杨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悄悄凑到三木耳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轻声说道：“你看看伊然妹妹多幸福，有哥哥疼，也有‘朋友’疼。”

　　她特意在“朋友”二字上微微加重了尾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不言自明的意味。

　　秦逸浅浅的一笑回应了这句善意的打趣。他伸出筷子，从盛着炒田螺的盘中夹起一颗，细心地用筷尖拨去上面沾染的红艳辣椒，然后将那颗田螺稳稳地放入伊然的碗中。

　　排档一角的旧电视高高悬挂着，屏幕带着些许雪花噪点，却正播放着一首熟悉的粤语老歌MV——
　　Twins的《朋友的爱》。略带伤感的旋律悠悠扬扬地飘散开来，夹杂着市井的喧嚣，歌词在氤氲的夜色中缓缓弥漫：

　　「为什么只可跟你维持朋友的爱
　　言谈间彼此对望也会觉得不该」

　　伊然夹菜的动作倏然凝滞，筷子悬在半空。那几句歌词像羽毛般轻柔，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正好飘进耳里，精准地触动了心房最隐秘柔软的那个角落。

　　她看着自己与秦逸的柠檬茶杯并排在眼前，杯子上的淡淡唇印还有半个手指的距离就可以相碰。杯壁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杯身，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缓缓落回秦逸的侧脸上。秦逸正直视着电视里的MV，他修长的食指推了一下挂在他高挺鼻梁上的眼镜框，随即视线回到身旁滔滔不绝的云栋身上。

　　自从严丽那番话之后，她心底的感受便不再平静，如今，这首歌更是在她心头引发了强烈的震颤。

　　歌曲恰好唱到“为什么相亲相爱仍然无法恋爱”，她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杯子，把那两个唇印刚好地贴在了一起，指甲在杯壁上划出细微声响。

　　那个一直被小心翼翼藏匿在青春岁月缝隙里的、朦胧的心愿，此刻，竟被这不期而遇的歌声与摇曳的夜风，悄然无声地照亮了。

　　桌子下，她和他的膝盖不经意地碰在了一起，他没躲，她也没藏。

　　她缓缓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着吸管的末端，眼底映着远处霓虹闪烁的迷离微光。

　　他的余光在这一刻落在了紧贴在一起的唇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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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09-17

　　你递来柠檬，我递去薯片，
　　那杯唇印差一点碰上的茶，
　　像我们之间——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喜欢。
　　我不是没想过做朋友，
　　只是从第一眼起，
　　就不甘心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