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38、思念时风起

　　夏日的余温尚未完全褪去，九月初的校园已重新被熟悉的热闹填满。晨光穿过教学楼走廊的玻璃窗，在干净的瓷砖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书本和青草的混合气息。一切似曾相识，又因某些人的缺席，平添了几分微妙的空落。

　　暑假结束，开学第一天。天气预报称今日「晴转多云，28℃，东南风3级」。

　　伊然独自站在教学楼的走廊，目光越过下方宽阔的学校中庭，望向远处的校门口。那里，曾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沐浴着同样的阳光，背光而行。她知道，那些画面，如今只存留在记忆里了。

　　这个假期，她和秦逸之间，似乎真的有了些许不同。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只有最初的清冷克制，而是添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柔和。那种不动声色的关心，像冬日里悄然洒落的一缕暖阳，不炙热，却能在心底留下持久的温度。

　　可如今，校门口再也等不到那个身影。秦逸去了大学，而她，还要在这间既熟悉又因他的离开而显得有些空荡的校园里，走完剩下的高二旅程。教室、走廊、操场、楼梯拐角……校园的每一处，都可能因为曾与他擦肩而过，变成触动思念的开关。一旦不小心碰到，情绪便如潮水般涌上，漫过心头。

　　“高二第一次化学测验，大家都认真准备。”班主任不苟言笑的声音在讲台前响起，将伊然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高二的学习节奏明显加快，老师讲课语速飞快，作业也陡然增多。伊然低头翻看笔记，却发现草稿纸的角落，不知何时被自己无意识地写上了“秦逸”两个字。她心头一跳，指尖的圆珠笔几乎要戳破纸张，随即匆匆拿起橡皮，用力擦拭着那两个字，直到纸张微微起了毛边，指尖也有些发烫。

　　周二下午的体育课，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落，褪去了盛夏的灼人，添了几分初秋的温和。操场边，风吹过高大的梧桐树，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几只麻雀落在枝头旁若无人地叽喳着。

　　“今年和我们一起上体育课的是高一新生。”薇薇一边与伊然并肩走向操场，一边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伊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些刚升入高中的学弟学妹们正精神抖擞地列队集合，脸上写满了对新环境的新鲜与好奇。她却忽然有些恍惚。半年前的自己，不也正是这般模样吗？对新学期满怀憧憬，又带着些许不安。那时，她总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只为了那偶尔一次不期然的对视。

　　她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一些零散的片段浮上心头：他和鹏飞在跑道上并肩奔跑时矫健的身姿，他独自走过阳光下那略显孤峻的背影，还有他偶尔从楼梯口抬眸投来的一瞥……这些曾被她悄悄定格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心头一寸一寸泛起微疼的记忆。

　　“我好想好想他啊。”她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

　　“我也好想好想陈霖……”晓珠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倦意，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心事。

　　两个女孩并肩站着，目光一同投向前方。操场辽阔如昔，却少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显得有些空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薇薇故作深沉地摇着头，语气夸张得像在念旁白，试图打破这份突如其来的感伤。

　　体育老师尖锐的哨声响起，将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人们唤回现实。学生们陆续沿着操场跑道开始热身跑步，阳光在深色的柏油地面上拉出一串串晃动的影子。

　　伊然也慢慢迈开脚步，汇入人流。脚下是熟悉的塑胶跑道，发丝随着奔跑轻轻飞扬。微风拂过，汗珠从额角滑过太阳穴。她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跑步上，但那些过往的片段却不听使唤地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跑步结束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鹏飞笑着递过一瓶冰水，那瓶身贴在她滚烫脸颊上，带来一瞬间的激灵，让她暑气顿消；篮球场边，她和朋友们经过，秦逸若有所觉般望过来，淡淡地点一下头，仅仅是那一眼，却曾让她心悸不已，他身上那种清冷又带着一丝温柔的气息，足以让她胡思乱想一整个下午。

　　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陪伴，如今，都不在了。这份认知让她胸口有些发闷。

　　伊然微微仰头望了望天，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眼角泛起些微的湿润。她忽然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那句话：『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此刻在她胸腔里翻涌的，不正是那种跨越了年级、距离与无言沉默的思念本能吗？风穿过操场边梧桐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此刻听来，竟像是有人在不远处轻轻翻动着一本厚厚的书，那书页上，似乎每一页都写满了他的名字。

　　突然，“砰”的一声，正出神的她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前面一位学弟的后背，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对不起！”伊然立刻回过神，脸颊微烫，连忙道歉，并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扶了对方的肩膀一下以稳住彼此。她略带歉意地看了那学弟一眼，见他站稳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快步跑开了，没再回头。

　　“伊然，我真的好想陈霖，我该怎么办？”晓珠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跑着，白皙的脸颊因运动而泛起两团红晕，眼神里却带着掩不住的脆弱和因思念而生的无助。

　　伊然被她这一句带着哭腔的话，瞬间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何尝不是如此？思念的不只是秦逸那张清俊的脸，更是那些具体的、细微的过往：他清晨出现在校门口的挺拔身影，他和她并肩走在洒满金色夕阳的回家路上的沉默与默契，他在梧桐树下微微低着头，安静等她一起放学的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神……这些曾经平凡的日常画面，此刻都像一首首短小却意蕴悠长的诗句，在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每一个字眼，都带着回忆的温度，越是细品，越觉得心口发疼，却又越是忍不住的一遍遍地回味。

　　“晓珠，我懂你啊。”伊然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努力克制的哽咽。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搭上了晓珠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两个同样被思念包裹的年轻女孩，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并肩跑着，无声地交换着一份只有彼此才能深刻理解的安慰与共鸣。

　　就在这时，薇薇忽然像一阵风似的从后面冲了上来，她一手叉腰，一手夸张地指着伊然和晓珠，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俩是有病吧？不就是在洋城读大学？发个短信不行？真的太想了，就打车过去找人嘛，还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她一边连珠炮似的数落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冲她们俩翻着大大的白眼，语气虽然充满了嫌弃和不耐烦，眼神深处却也透着一丝对朋友们那份无法掩饰的关心和一点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奈。

　　薇薇这一番看似不近人情、实则一针见血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瞬间惊醒了两个沉浸在各自悲伤情绪中的梦中人！晓珠和伊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有些错愕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迷茫，以及那迷茫之后，瞬间被点燃的、某种名为“决心”的火焰。她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坚定的模样，仿佛是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意义重大的冒险行动做着最后的准备。薇薇的话，像一把被遗忘了许久的钥匙，终于在无意中，打开了她们那两颗被名为“思念”的枷锁紧紧困住的心房。

　　是啊，思念的确如风，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在吹拂。但风若一直漫无目的地吹着，而她们却始终不采取任何行动，那剩下的，便也只能是日复一日空荡荡的心跳和无济于事的叹息。也许，真的是时候，该为这份沉甸甸的思念，去做点什么了。

　　午后的阳光在她们身后拖出三道长长的、充满朝气的影子，微风轻轻吹起她们额前的发丝，操场上的空气，仿佛也因为她们心中悄然升起的这份勇气，而被瞬间点亮了几分，显得格外清新而又充满希望。

　　青春，从来都不会一直停在原地，默默等待着谁先勇敢地开口，它更像是一场充满了未知与可能的冒险，需要一份不计后果的勇气，去主动回应心底那个执拗又炙热地呼唤着的名字。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不知从何处飘落的梧桐叶，轻轻拂过伊然的眼前，像有人在不经意间，为她翻开了一本尚未写下结局的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诗集。

　　她忽然在心底清晰地明白，所谓的勇气，并不一定非得是那种轰轰烈烈、孤注一掷的莽撞告白，它也可以是，将那句哽在喉头许久、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我想你”，悄悄地、认真地写成一片云的形状，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下一阵风起，穿过城市与校园的距离，将她这份沉甸甸的、独一无二的心事，轻轻地、稳稳地，吹落到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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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然日记小结：

　　2005-09-06

　　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梧桐叶也开始写它的日记——
　　“今日风起，力道刚好，
　　拂得散天边流云，
　　却怎么也吹不散，
　　那句藏在心底，
　　未说出口的，
　　深深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