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21、替我挡风的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斜斜洒落，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为冰冷的地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影随风轻摇，在地面上投下不断变幻的、斑驳的光斑。放学铃声刚刚结束喧闹的尾音，走廊上人声渐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教室，结伴而行，轻松的笑语声飘散在春日午后的空气里。

　　在逐渐密集的人潮之中，鹏飞一眼就望见了独自一人从课室出来的秦逸。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熟悉却略显疲惫的身影上。阳光从侧后方温柔地笼罩着秦逸，在他清隽分明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边，却也让他眼下那淡淡的青色和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阴影显得更加清晰。

　　鹏飞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老逸。”他唤了一声，声音刻意压低，却足够沉稳。
　　秦逸闻声抬起头，眼神似乎从某种短暂的失神中抽离，聚焦到鹏飞身上。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权作回应，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似乎蒙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倦意。

　　鹏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也学着他靠在冰凉的护栏上，语气放轻放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伊然的事，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秦逸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望着走廊尽头，那个被午后阳光完全笼罩、明亮得有些刺眼的角落。护栏的凉意透过校服传递到他手臂上。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会处理。”

　　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走廊里的嘈杂声淹没，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沉甸甸的、被强行压抑住的力量。

　　鹏飞侧过头，紧紧盯着秦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试图从他眼底捕捉那一闪而过的、被刻意掩藏的情绪波动。他太了解眼前这个认识多年的兄弟了——秦逸这个人，往往越是显得平静无波，内里就越是波涛汹涌。

　　鹏飞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伸手拍了拍秦逸的肩膀，力道克制而带着安抚，“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和处理方式。但是，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受。校园里的那些话有多难听，你我都清楚。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只会更难熬。”

　　秦逸的肩膀似乎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躲开那只带着兄弟温度的手。他只是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干净的鞋尖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了些。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激烈交战，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低语：“……我知道。”

　　这一声“我知道”，与其说是在向鹏飞承诺什么，不如说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进行某种艰难的确认。

　　阳光透过走廊上方的天井洒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斑斓跳跃的光块，有些刺眼。几个高一、高二的学生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好奇地投来几道探究的视线。秦逸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在极力控制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相信我。”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鹏飞，补上了这一句。眼神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份平静背后，隐藏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倔强。

　　鹏飞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他看着秦逸那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几分萧索的背影，一言不发地、一步步朝着楼梯口走去，直至消失在拐角，心底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明白秦逸从来不是冷酷无情，只是习惯了用沉默和距离来掩盖和压抑自己。可现在的伊然，像一株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幼苗，最需要的，恰恰是有人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坚定地为她抵挡那些呼啸而来的风雨。

　　——

　　次日放学，梧桐树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更长。下课铃声刚响彻校园，鹏飞就迅速合上了面前的练习册。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下午的阳光格外温柔，如同碎金般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为正在逐渐抽出新绿的梧桐枝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和相熟的同学点头致意，然后便迈开长腿，以一种不紧不慢、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高一的楼层走去。

　　放学后的校园，总是弥漫着一种喧闹与宁静奇妙交织的独特氛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空气中充满了轻松的交谈声和自行车的清脆铃声。几只胆大的麻雀在光秃的树枝间跳跃嬉戏，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为这个放学时分增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机。

　　然而，当鹏飞的身影出现在高一教学楼的走廊上时，那种平和的氛围似乎悄然改变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到自己身上。他甚至听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一边偷偷打量他，一边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快看，那不是高三的鹏飞学长吗？”

　　“他怎么来我们这层了？不会是……来找那个林伊然的吧？”

　　“嘘……小声点！我可听说了，他和秦逸学长为了林伊然，好像都快闹翻了……”

　　鹏飞听着这些夹杂着好奇、猜测甚至恶意的议论，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和议论，而是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高一（5）班的教室后门。

　　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伊然确实比前段时间瘦弱了些许，那个总是阳光灿烂的女孩，现在却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书本，动作缓慢而迟滞，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和……落寞。她的头发随意地垂落在耳畔，遮住了小半张脸，眉头依旧习惯性地轻轻蹙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伊然！”鹏飞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门框，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教室里仅剩的几个人都注意到。

　　伊然闻声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迅速被一层浓浓的担忧和不安所取代：“哥？”她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轻得像是怕被人听见，“你……你怎么来了？”

　　鹏飞无视了教室里其他几道投来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迈步走进教室，径直走到伊然课桌前。他脸上带着一贯的、阳光开朗的笑容，故意用一种轻松自然的语气，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教室里外的人都听清楚：“你傻啊？当然是来接你放学啊。”
　　伊然似乎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更加不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焦急地压低声音：“哥，你快走吧，别来了……最近那些话传得那么难听，我不想连累你……”

　　鹏飞看着她微微发白、用力绞着衣角的指尖，和那双写满了惶恐不安的眼睛，心里微微一疼。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是叫我哥吗？那我就是你的避风港，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扛着，懂不懂？”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略显沉重的书包，挎在自己肩上，然后用下巴朝着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脸上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走啦，我送你回家。”

　　伊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坦荡磊落的笑容，看着他眼神里那份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维护与关切。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眼眶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这段时间，秦逸的沉默和回避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将她隔绝在外，让她独自承受着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攻击。而鹏飞的这份毫不犹豫的守护，却像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实实在在地将她从风口浪尖上拉了回来，挡在了她的身前。她看着鹏飞那张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清朗坚定的脸，最终低下头，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哥……谢谢你。”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在安静下来的走廊上。身后，依旧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伊然能感觉到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肩膀下意识地微微绷紧，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然而，走在她身侧的鹏飞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默不作声地、极其自然地往她这边靠近了半步，用自己挺拔的身躯，几乎完全将伊然护在了靠墙的那一侧，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了大部分从走廊各处投来的探究视线。

　　“别怕。”鹏飞目视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伊然耳中，“我在。”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抚平了伊然心中大部分的惶恐与不安。

　　回去的路上，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依旧像幽灵一样潜藏在四周的空气里。但鹏飞始终走在她身侧，步伐稳健，神态自若，那份笃定与坦然，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奇迹般地替她抵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恶意。

　　过去这几天，阳光越是明媚灿烂，伊然低头缩肩的身影就显得愈发格格不入，阴影沉沉。但至少，在这一刻，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坚实的守护，她终于可以稍稍抬起头，不必再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冰冷的目光。

　　快到校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鹏飞哥，其实……你真的不用每天来接我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也被别人误会……”

　　鹏飞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傻丫头，我不介意！”

　　伊然闻言，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他的侧脸。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温和而坚毅的轮廓，那张总是带着阳光般温暖笑意的脸庞，在这一刻，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令人安心。

　　——

　　从那天开始，鹏飞几乎真的做到了风雨无阻，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高一（5）班的门口，接伊然一起回家。他从不避讳旁人的目光，甚至有时候在人多嘈杂的地方，还会故意提高一点声调，笑着对伊然说一句诸如“我妈让你这个周末过来吃饭”之类的话，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宣告着他们之间亲近而坦荡的关系。

　　自然，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猜测他们的关系；有人依旧不怀好意，当面或背后冷嘲热讽；更多的人，则只是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默默地看着他们并肩远去的背影。但无论外界如何评说，鹏飞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退缩或迟疑。

　　而秦逸，则像是彻底隐没在了这场由他间接引发的风波之后，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他依旧每天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看书、写字，偶尔会出神地望着窗外变幻的天光云影。他没有再主动联系过伊然，也没有再出现在她家楼下，伊然家的加菲猫座机也再没有半夜忽然的那一声短促的嘟声。

　　但是，每当放学铃声响起后，走廊窗边似乎总有一道目光，会不动声色地投向校门口的方向，在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短暂停留片刻。

　　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那种深藏在平静之下的、复杂而压抑的情绪，连作为旁观者的鹏飞，有时都能隐约感受到。

　　——

　　又过了几天，校园里的谣言因为鹏飞每日雷打不动的公开陪伴，似乎真的开始渐渐转了风向。虽然依旧有人在私下议论，但内容慢慢从指责伊然“脚踏两条船”、“勾引学长”，变成了猜测“鹏飞学长和林伊然是不是真在一起了”。虽然这并非事实，但至少，那些恶毒的、指向伊然人品的攻击少了很多。可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份每日的同行与陪伴，无关风月，只是一种纯粹的、坚定的守护。

　　与此同时，伊然的班主任最终还是将那天发生在教室门口的冲突事件，上报给了高三年级的级组长。后续学校层面如何处理不得而知，但至少从那以后，刘雅萍再也没有明目张胆地来找过林伊然的麻烦，只是偶尔在校园里迎面遇见时，会狠狠地瞪她一眼，或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便高傲地转身离去。

　　而秦逸——他依旧固守着那份刻意的距离。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安静地看书，或者只是单纯地望着窗外某个固定的方向出神，不言不语，像一座孤高的冰山。

　　每天下课后，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高一教学楼的方向，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他看见她和鹏飞站在一起说话，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虽然依旧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勉强，但那份重新凝聚起来的光彩，却是真实不虚的。

　　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一瞬，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针扎般的刺痛，又像是某种尘埃落定后的怅然若失。他会沉默地、迅速地合上手中的书本，站起身，快步离开教室，视线刻意避开那个方向，仿佛多看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既不能靠近，也没有资格去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或许，就这样远远看着，看着她在另一个人的守护下慢慢好起来，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

　　校园的生活，如同潮水涨落，喧嚣过后，总会慢慢归于表面的平静。那些曾经甚嚣尘上的谣言绯闻，如同所有热点话题一样，热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冷却、消散。虽然在某些不明真相的人心里，伊然可能已经被贴上了一个片面而不公的标签，但至少，她不必再像最初那两周一样，时时刻刻被那些恶意的目光和尖锐的言语反复鞭挞和凌迟。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在经历了这场如同暴风雨般的绯闻是非洗礼之后，伊然仿佛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许多。她似乎也看开了一些事情，骨子里那份韧劲让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她也更加笃定地明白了，谁才是真正值得信任和珍惜的朋友——那些无论外界有多少明枪暗箭、流言蜚语，都始终选择相信你、并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的人。

　　——

　　伊然日记小结：

　　2005-04-11

　　他们说他像堵墙，
　　可我知道——
　　他是故意站在逆风处，
　　让所有锋利的话，
　　先刺穿他的胸膛，
　　才轻轻落在我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