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缤纷》边城羽檄

14、拯救

　　小引寻思着该怎样开口询问辛护卫的事，不致过于唐突。
　　“二哥，这是哪里飘来的气味？我们看看去！”
　　循着气味，他们来到后院石亭中。
　　小引说：“这是谁点的驱蚊草？”
　　这药草她认识，小时候张阿婆会用它来驱蚊。暮春天暖蚊虫就开始出现了，入夏之后骤然变多，可以说是无孔不入。阿婆就先燃一堆秕谷或干草，将新鲜的驱蚊草覆盖在上火堆上。待明火灭了，遂腾起浓浓的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火堆周围的一片范围，尤其是下风处就是安全地带了。阿婆在傍晚劳作时，还会将驱蚊草捣烂涂抹在双臂和腿部裸露的肌肤上。小引见了好奇也要抹，阿婆用手指蘸取草汁，在小引的脚背上抹了一丁点儿，小引立时被辣得龇牙咧嘴。阿婆一边爽朗大笑，一边用清水为她清洗，说道：“阿婆早跟你说了，小引细皮嫩肉的受不了这辣草，你偏不信……”
　　杨清远和小引都心知肚明，除了辛立，还有谁能这么细心周到？就在前几天，膳厅里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放了一个香囊，放在鼻子下闻一闻，有一股辛辣的馨香。那是辛立给大家做的用来驱蚊的。
　　小引很感动。小引知道杨清远比她还感动。
　　小引在桌边坐下来，感叹道：“像辛护卫这么好的女子，恐怕全天下都难找第二个了！生活中她如此细心周到体恤人，练武场上又能纵马奔驰、挽弓搭箭，真是堪称完美的一位奇女子啊！”
　　“是啊！”杨清远有些动容了。
　　“只是，有一点令小弟有些不解——为什么辛护卫明明比谁都热心，面上却从不表露呢？有时甚至清冷得令人不敢靠近。辛护卫她一直都这样吗？”小引从怀里掏出一罐樱花酿，递给杨清远。
　　杨清远抿了一口樱花酿，目光定定地落在院墙边的一棵古木上，悠悠地说起与辛立相遇的事。
　　五年前，杨清远随辛影外出办理差事，夜晚经过一条街道时，路遇几人当街追逐一位一身喜服的女子。二人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将女子救下。
　　女子看面相不过十五六岁，是个生得俊秀的小娘子。她受了刺激情绪不稳，浑身颤抖，啼泣不止。夜渐深了，辛影将女子安顿在一家客栈，与杨清远一番好生安慰。为了使她心安，他们还亮明了自己朝廷禁卫军的身份。这位小娘子方才定了神，对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小娘子为本邑刘氏之女，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与鳏居多年的长兄都与在同一县邑的方家有婚约。今日是她成婚之日，准确地说，今日是刘家双喜临门之日：刘小娘子嫁与方家二公子，长兄迎娶方家的女儿。论家境，方家要远远胜过刘家，而方家不仅不计较家境门第之差，且对刘家长子的鳏夫身份也毫不嫌弃，甚至还主动增加聘礼，对刘家这一方却不作任何要求，可谓诚意满满。
　　刘氏一家喜出望外，紧锣密鼓地定事，筹备婚礼，全家上下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人在意她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她从未见过自己未来郎君的面，方家上门议事时都由方家大公子作代表，理由是二公子外出游学尚未归家。她曾在他们议事时看到过一两眼，方家大公子看着倒是长得身姿板正、面容俊秀。她听娘亲说，趁他们议事之余，娘亲曾私下偷偷向大公子询问他二弟的情况，方家大公子只重复一句话：“小弟他就和我一样！”
　　刘小娘子虽然心存疑惑，但除了听从父母之命，她还能做什么呢？母亲说，古今多少新嫁娘，不都是过了门才见到郎君的真面目？
　　直到今日，刘小娘子过了门，盖着红盖头端坐堂中，听着吹吹打打喧闹好一阵过后，被牵引着拜堂、入洞房。
　　当她察觉异样轻轻掀开盖头，见到床上躺着的身形蜷缩、神情痴呆的方家二公子的那一刻，她顿时犹如五雷轰顶，震悚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呆立原地一动不能动。
　　这就是他们给她配的郎君！
　　就算母亲不知道，难道父亲也不知道吗？
　　心死了，头脑反而格外冷静。她没有声张，战战兢兢坐在角落里，关注着床上的动静。眼泪无声地流，她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漫长，她听着门外的动静，终于等到众宾作别之时。方家人忙着送客，趁着他们放松了警惕，她伺机逃了出来。
　　“若不是二位大人相救，小女子现在，肯定被他们抓回去了！”
　　“着实可恨！”听了杨清远的讲述，小引愤怒拍案道。
　　这句话，当日杨清远也讲过。
　　“那刘小娘子想必就是辛立护卫了！”小引道。
　　杨清远点头。小引眼睛静静地看着杨清远，等着他说后续。
　　杨清远饮了一口樱花酿，说：“你一定疑惑刘姑娘为何会变成辛护卫的对吧？”
　　杨清远将樱花酿递给小引，小引摆了摆手。
　　“是啊！刘氏小娘子怎么变成辛立的呢？”
　　杨清远反问：“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引首先想到的是：方家欺瞒骗婚，找他们算账！但方家可是虎口，是万万回不得的！那只有回家让父母找方家退婚。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于方家二儿子的真实情况，刘家是全然不知吗？还是只对刘姑娘一人隐瞒了？”
　　杨清远对小引点一点头，表示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点上。
　　“辛护卫当时也想弄清楚这一点，借由对大人和我的信任，她请求我们陪同她一起回刘家获求答案。她尤其想询问自己的母亲。”
　　杨清远叹了口气，接着说：“辛护卫回家得到就是：父亲训斥，母亲涕泣，兄长气恼。若非辛大人和我在刘家门外不远处候着，结果还不知道会怎样。”
　　“看来他们并非全然不知实情。”小引红了眼眶。
　　“我们只有将辛护卫带回客栈。回到客栈之后她再次情绪崩溃，你想象一下，一个弱小女子，在两个初次相见的陌生男子面前，匍匐在地嚎啕大哭……那场面，天地都会动容，何况我们！当时那种情况，无论她提何种请求，无论是谁都会答应的。
　　“于是乎，刘姑娘就成为了辛立姑娘。自那以后，辛立姑娘专注练功习武，呕心沥血，后来就成了辛大护卫，地位都快超过了！哎哎——你怎么哭了小七！你，你这哭得也太惨了！”
　　小引抬起低着的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呜呜呜——哇——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爱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什么？甄小七你说什么？你要好好……爱她？”说这话，脸皮呢？
　　杨清远感觉不太妙，这到头来，不是给自己招来个竞争对手嘛！不过转念一想，就实力而言，这个对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小引知道杨清远想歪了，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像对姐姐一样爱她啊！我难道还敢对她动歪心思不成！我哪不够格呢，我连个正经护卫都算不上。”
　　听了反而有些愧疚，说道：“小南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小引挥挥手，真诚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二哥平日里那么用心地指导小弟练习剑术、骑马、挽弓，可谓呕心沥血，怎么可能会瞧不起小弟呢！而且，我是真的觉得二哥和辛护卫很般配。只不过辛护卫有过那样的经历，要打开她的心扉并非易事。”
　　杨清远也不隐藏自己的心意了，面露苦恼道：“七弟说的是。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小引说道：“只有拿出加倍的诚意，关心她、打动她，让她关注你、欣赏你。”
　　“那我要怎样成为她欣赏的人？”
　　小引道：“女子嘛，当然是喜欢品貌好、才学高，让人又敬又爱的翩翩公子了。”
　　杨清远思索着重复小引所说：“品貌好、才学高的翩翩公子，七弟，你这不是照着咱辛大人说的吗？”
　　小引：“……好像也是。”
　　杨清远苦恼地说：“虽然本公子也不赖，但有一个辛大人在，就是一颗明珠也被衬得暗淡了。她又怎能看得到我呢！”
　　小引：“你的意思是，为今之计，只有将辛大人给除了？”
　　杨清远噌地起身，结实的一巴掌落在小引头上。
　　小引捂着头，连声叫喊：“我说笑的我说笑的，二哥你竟还当真了！”
　　杨清远余怒未消，斥责道：“叫你开这种玩笑！”
　　小引头脑一阵麻，忙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又小声嘟囔一句：“我可不想被你打成傻瓜！”
　　杨清远又将手伸过小引头顶，小引惊恐地一闪。杨清远笑道：“二哥下手重了！来，我给你揉揉。”
　　小引瞪他一眼，说：“不用！”
　　“哥错了，要不你打回来！”杨清远绕过石桌，想给小引一个表达歉意的拥抱。
　　小引使劲推开他，说：“哎呀，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二哥你教我功夫的时候倾囊相授就可以了。”
　　杨清远道：“那还用你说！不过你也得帮我一起想想，我该怎么做，她才能看上我。”
　　小引说：“二哥，你要相信自己！你自有你的光芒，何必跟大人比呢！再说了，你觉得辛大人和辛护卫有在一起的迹象吗？”
　　“没有。”杨清远摇摇头说，“我从未见大人和哪个女子在一起的迹象。”
　　小引道：“就是啊，要是辛护卫与大人互相有意，应该早在一起了。”
　　杨清远点头：“嗯，有道理。”
　　小引道：“所以说，你只要多制造与辛护卫单独相处的机会，多关心她，终有一天能成功的。”
　　杨清远笑道：“想不到七弟年纪轻轻，这方面还挺有经验。”
　　“经验谈不上！”身旁有个多情种云贞小姐，让她比较清楚女子会喜欢什么。小引想到云贞的心仪对象是辛影，那个“从没有和哪个女子在一起的迹象”的辛影。够呛！
　　小引说：“这几日都不见辛大人，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他有时独自一人出去，有时也带一两个部下。但杨清远和辛立二人中必有一人留下。小引也是必留下的一个，她是还没资格被带出去。小引每每望着他们大步流星出“榕庄”的背影，转头就将自己当日的习练量噌噌往上加。
　　“大人自有自己的事要忙。”杨清远说。
　　“哦。”
　　小引用她聪明的脑子想道：也是！捞落水群众，接坠楼儿童，拯救落难女子……哪件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