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折金枝》破铜烂铁金水

12、名伶

　　一听得那女子会唱戏，黎明修的心内一动，不由重复了一遍。
　　“对呀，不过，想来她们也说的不准，只说听她吊过几次嗓子，真是婉转动听，令人难忘，所以都猜她以前许是唱戏的。”
　　黎明修暗暗记住这个消息，只待过会儿出去时留意打听。
　　“公子，妾不知您是何方人物，不指望得逃死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求公子帮忙，万万把妾二人身后名声与‘风流韵事’隔开，妾在此深谢公子了。”
　　青争矮着身子行了个全礼，声声婉转，抬起小脸，眸中溢出恳切。
　　注意到青争用的自称，黎明修的目光从她低下时的发顶划过，又落在她的眼睛上，手指感受到腰间玉佩的温凉时，轻叹口气：
　　“姑娘宽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还望姑娘在牢里也要好好保重自己。须知，人生在世，处处峰回路转。”
　　“多谢公子吉言，妾，记下了。”闻言，青争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虽然在脸上转瞬即逝，还是被黎明修捕捉到。其实她不信黎明修，但是还是感谢他。

　　从牢中出来，黎明修左右看看，不见吴山和蒋天时，问了守在一旁的小马得知，吴山应是去水袖湖探查新的线索了。再问起蒋天时为何不在一旁时，小马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吴山走后，蒋天时是在一旁等着的，不过，耐不住小马的眼神老是在他脸上来回梭巡，所以他索性就躲去了外边。
　　黎明修一时也说不上话来，只能多看小马两眼，直到他心虚得眼珠转低下头去认错才往外走。
　　蒋天时正在外面百无聊赖地仰天发呆。
　　一旁路过的几个差役也跟着边走边往天上看，一时瞅不出名堂来，还互相嘀咕几句“他看啥呢？天上有什么？你看到了吗？”再慢慢走远。
　　黎明修本来出来乍一感受到天光，想到青争和那位女子，心内已万分感慨，看到此情形，也不由对着蒋天时摇头失笑。
　　听得身后不远有动静，蒋天时急忙把头拧过来，盯着黎明修的方向，将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祖宗，可算出来了，你看看日头，我只道女子之间爱叽叽喳喳胡乱聊上好久，没想到你们一男一女能聊这么久。倒不知道哪个杀人犯有这样多的话？”
　　噼里啪啦地痛快说完，蒋天时才发觉黎明修眉眼之间有些阴郁，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不看眼色地自顾自埋怨上，万一黎明修生气，岂不讨个没趣儿。
　　正静心观察，只听黎明修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聊这么久，不过，好在得了很多新的消息，不算浪费时间。说起来，你怎的不在里面坐着等？”
　　没错，后一句，就是黎明修心里作怪，故意问出来的。
　　蒋天时本在心内感慨黎明修果然脾气好，听他提及此事，又不由气闷起来，“还说呢。本以为府衙众人大约都跟老吴一样，不怎么关注我的脸，谁曾想，来到牢狱里也躲不开，那看门的小子恨不得眼睛长我脸上，我想，你在里面还有正事，闹出动静来打扰到你也不好，少不得躲出来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其实，蒋天时一开始还能忍受，不就是被人多看几眼，早已习惯。没想到那小子不光看脸，还有几眼偷瞄自己胸口，被蒋天时逮到，心内暗恨：被惦记美色就罢，自己也承认自己皮囊不错，不过，竟敢怀疑本人男子气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说给明修听了，没得叫他笑话。
　　某些时候，蒋天时很有些自己的坚持。
　　至于为什么仰天发呆呢，自然是为了不叫路过的瞧他的脸。蒋天时觉得想出这样的办法的自己，也是实在聪明。
　　“那就多谢蒋公子体贴了。”黎明修也不提自己已经问过小马这一茬，只是含着浅笑，一边说着不过心的话，一边拿出府里人给带的素帕擦汗。
　　天气渐热，尤其如今已到正午，阳光直射，照的人无处可躲，且和青争在狱里交流良久，颇耗些心神，黎明修就觉得身上有汗不爽利了。
　　况且，这样的事情，这样活生生的人，谁亲身听到看到，也都一时半会难以平静。
　　看黎明修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仔细擦着脖颈耳后的汗，蒋天时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得劲儿，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他一个男子忒讲究些，弄得自己心里跟“非礼勿视”似的不自在。
　　有心岔开话题，蒋天时急忙问黎明修和青争在里面都聊出些什么，看蒋天时面上关心不似作家，也不见瞧热闹的心，黎明修放缓语气，说了个“保密”，急的蒋天时心里暗暗碎语连连。
　　欣赏够了蒋天时抓耳挠腮又不得不装乖的模样后，黎明修压抑的心情好歹轻松点，终于在蒋天时第好几次追问的时候，正经说起话来：
　　“董长富的那些好名声都是假的，实则是他有虐打夫人的毛病，偏他还想不露痕迹，所以动辄闹出动静后，故意在人前给他夫人道歉，栽赃嫁祸，以致于其夫人反而名声受损。”
　　“这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还跟女人动手，真是败类!”黎明修话说一半，蒋天时已经义愤填膺得不行。
　　听声音不对，黎明修再转头一看，蒋天时一个拳头已经握起来，随着他说的话在空中挥舞着。
　　黎明修接着说道，“他死的那晚，正逢董家店铺有毛贼闯入，许是闻到董长富收藏的那些好酒的酒香，腹内馋虫难忍，当场喝起来。不料，酒香醇厚，将人喝地烂醉，听到夫妻俩醒来的动静，惊慌之下踉跄逃跑。董长富被吵醒，发觉自己的珍藏被盗，看贼人已跑，迁怒夫人，又将其虐打一番。于是，其夫人待董长富睡熟后，惊惧暗恨之下冲动杀人。”
　　蒋天时挥舞着的拳头放下，连那张好看的脸也皱了起来。
　　黎明修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好像在打草稿一般，不过蒋天时也来不及注意，只是很认真地听黎明修接着讲道，“再说那具白骨，恐怕其就是董长富的第一位娘子，而且很有可能也遭受长期虐打，以致于惊惧之下选择自尽而亡。”
　　这样顺下来，也基本吻合事情经过，把所有和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能挂上钩的地方，换成暴力，才能让人们的视线不被“风流韵事”所吸引转移，而让人们关注到事件的本质。
　　黎明修看蒋天时已经全然接受这样的“真相”，愤怒得不能自已，就知道这个说法已经足够给普通百姓一个交代了。
　　接下来，就是打听那位娘子的身份以及抓到那个“毛贼”。
　　就这样，梳理好后面的任务后，黎明修带着怒目而视的蒋天时，一同前往水袖湖与吴山汇合。

　　水袖湖，人来人往，唯有董家铺子前冷冷清清。不过，黎明修发现，今日的水袖湖，人变多了。
　　黎明修长得已经足够出众，奈何出尘气质使然，一般人哪敢多瞧，不过都是偷着多看几眼，生怕冒犯；可蒋天时就不同了，同是男子，他的气质却更纯然，且眉眼娇横，只教人看得眼呆直、 心乱痒，恨不能与其相识一场。
　　这样的两人，在街上走着，得到的目光数不胜数，自然，对人多人少的感受比一般人深切。
　　“明修，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儿的人，比之前咱们来的时候要多呀？”蒋天时不复在府衙的鹌鹑模样，一颗漂亮脑袋愈发乱晃开来，还真叫他发现点东西。
　　足够好看的人，连东瞧西望，都显得出众夺人，感受到周围或明火灭的目光，黎明修心绪不佳。
　　压下心中隐约的一点烦躁，还是回道：“恐怕是青争姑娘杀夫的消息传开，好事者蜂拥而来。”
　　注意到黎明修对董家娘子的称呼不同，蒋天时却没有多问，只是自己也在心里默默改过来对青争姑娘的称呼。
　　两人刚走到赌舫附近，离董家铺子还有些距离，正碰到吴山在和一上了年纪的妇人聊天。
　　看那妇人穿衣打扮，家底应还算不错，想来家中人员往来，不少，也有些见地，不像一般人看到吴山的反应，倒是和他聊的有来有回。
　　两人便也不上前打扰，等吴山和那妇人聊完分开，才发现二人站在路旁小摊处等待。还有路过的人一边不错眼盯着二人看一边赶路。
　　吴山笑着过来，“二位兄弟远远一看，还有些书上说的‘一对璧人’的意思。”
　　蒋天时想说这老吴一天五大三粗地瞎说话，可心里也觉得他说话有意思，就没多说，只装着看那妇人走远的背景。
　　黎明修笑笑，“吴大哥也太看重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时予容貌才是出色，倒叫我高攀。不说我们，刚刚那位夫人与吴大哥你聊什么呢？”
　　蒋天时先是佯装发呆实则暗暗咀嚼吴山的话，没想到听到黎明修的“自贬”之语，在他心里，明修如此出色，哪有配不上的人，几欲开口反驳之际，听又问道远走妇人，遂转回头来听吴山说。
　　“奥，那位夫人，原是我刚上任时就已经在这水袖湖附近住的老人了，她家两个儿子都是做生意的，家里很有些家底，不过人低调，咱江都城里的风头几乎都没粘过，明修你不认识也正常。她和我夫人娘家有旧，这不，今儿碰巧遇见，闲聊两句，邀我夫人过两日有空去她家里做客。哎，不说了，就是闲聊。”
　　吴山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说的没趣，就自己截了话头。
　　“吴大哥太见外，咱们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都是有趣的。”黎明修还是很温和。
　　吴山心里熨帖，还是接着说道，“明修兄弟，你可问出些什么？”
　　黎明修沉默了一下，蒋天时看她眉眼瞬间压下来，忙自告奋勇地把黎明修前面说过的话一学，一边学一边不忘发表自己的感言，“这董长富，照我说，也真是死有余辜，竟然害死两条人命。”
　　吴山听完，却不说话，只是用目光沉沉地压在黎明修的脸上，有一会儿，这三个人的空间里，听不见蒋天时的声音。
　　但是，吴山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这“真相”乍一听很合乎道理，只是，虐打这样的行为会让一个女子怎么也不吐口吗？可想来想去，吴山竟然也不忍细究。
　　“意思是这女子会唱戏？”吴山也注意到这个信息。突然，一个激灵，看他如此，黎明修同一时间，也眼睛睁大，两人又异口同声，“赛百仙？”
　　那个一曲《莲香》技惊四座、名震一时的水袖湖名伶，赛百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