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折金枝》破铜烂铁金水

1、招亲

　　“轰隆隆”
　　一声惊雷震天，大雨下地急切，将檐外青瓦打得啪嗒作响。
　　黎明修从梦里醒来，觉得有些凉浸浸的，将身上描花绣金的绸被拢起来。她今日难得想偷个懒，没有同往日一样，早起温书。
　　望向外面，看不清天时，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漂泊的日子。
　　难怪昨夜睡不安稳，原来又梦到了母亲失踪那天的场景。
　　其实，从救下明玉后，黎明修已经很少会去想从前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生活。她自认懦弱，不敢再想起从前。
　　想起梦里的模糊场景，黎明修的心里像被长满青苔的石头压着 。
　　“哥!哥!明修哥哥!”黎明玉一面喊一面把房门拍的震天响，黎明修心里叹口气，扬声回道：“黎明玉，男女有别，我这会子衣服还没穿好，你要是敢进来!”
　　黎明修的语气平淡，黎明玉身子却抖了抖，趁黎明修话没说完，急忙挤出个讨好的声调，“好哥哥，今日有雨，梁夫子定不来讲课，自从夫人罚我，到如今，我都闷了快一个月了，今日真地很想出门，你就陪我出去逛逛罢。”
　　黎明玉也知道自己上次做的不对，所以不敢多说，但又实在想出去解个闷，只暗自心虚气短地来找哥哥讨价还价。
　　“吱呀”一声，黎明修已经穿戴整齐打开房门站在了门前,“你应该知道我每日念书是有定量的，就算先生今日不来，我也要到午后才有空，这么早来找我作甚？”
　　黎明玉圆嘟嘟的小脸上是个不算规矩的笑，“嘿嘿，还是您老人家了解妹妹我，这不是听说咱江都城来了个极美貌的公子哥，说是来招亲的，我这不是好奇嘛。而且，听说他是从闽州城来的!”
　　听说是闽州城来的，黎明修心里就有了数。闽州城位置特殊，有其特有的“契弟”风俗，来招亲的又是个美人。确实让人好奇。
　　黎明修点点黎明玉的脑袋，“你小心点，不要再惹出是非。”看着眼前与自己同甘共苦快要长大的这个娃娃，黎明修还是没舍得说重话。
　　毕竟黎明玉今年才十一岁，自从黎明修被于氏夫人收养作义子后，她也跟着黎明修不再漂泊，又学了武，性子变得飞扬些。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黎明修装作没听见明玉刚说的想看美人之语，在心里已经默默劝好自己，准备带明玉出门。只是又不想叫她看出来，以后骄纵，由不得多嘱咐她几句。
　　黎明玉自然感受到哥哥要陪自己出去的意思，胡乱点点头，带着点庆幸，就连蹦带跳地回房间挑衣服去了。
　　黎明修看着她活泼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被江南湿腻闷堵的天时影响的心情终于缓解。

　　“嚯!早上还阴雨绵绵，这会儿又出太阳？”说话的人穿着折枝青衫，手里收着把油纸伞。
　　“您二位可是外地来的？江都天气自来如此。”旁边人一手摇着羽扇一手举一题着“神机妙算”的幡，忍不住搭起话来。他嗓门粗大，立刻便叫人知道他在向谁搭话。
　　“原来如此，是我少见多怪了。”青衫男子面带微笑，说话谦和。同他站立在一起的是个衣着更精致些的公子，不言不语，静静站着，看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神色懒散。
　　“既然是外地来的，二位怎么想到来此处呢？此处可并不在我们江都美景之列呀。”算命的还在搭话，“可是也听说此处的热闹了？”末一句话已经有些盖不住的八卦味道。
　　青衫男子听到前半句脸上已经挂起疏离的笑，再看到公子有些兴趣地睁开眼睛后，自然地笑着接话道，“什么热闹？看起来大哥是知晓些内情的，可否分享一二？”
　　“好说好说。”算命的摇着扇子，自得道，“这儿啊，是我们江都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可以说，能住进去的客人，也算非富即贵的。这几日，听说住进去了个美人，出自闽州蒋家…”算命的说到这儿，拉长了音，看那位白衣公子盯着自己，心满意足地接着说道：
　　“闽州那地儿，最出名的，一个是富商蒋家，一个就是他们那儿的‘契弟’风俗了。”
　　“哦？‘契弟’？”
　　“对，他们那儿呀，女子少，所以，本地有许多男丁娶不上媳妇，所以，就有不看性别只管找些清秀的搭伙过日子的习俗。”算命的压低他那破锣嗓子，眼底露出几分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青衫男领会了意思，惊讶道，“男人娶男人？”
　　“正是。所以，一听说这住进来的蒋家公子要在江都招亲，可不就把我们这男女老少都引过来看了。这不就是大热闹了？”
　　算命的还没说过瘾，叽里呱啦地又说传闻中蒋家公子的美貌有多惊人。
　　正说着只见一匹马已经踢踢踏踏地慢步走到街前。算命的看到眼前两位一瞬间起了兴趣的目光，也顺眼望去。
　　马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好像十四五岁的样子，深蓝色衣裳，戴着绣有青竹的荷包，面白如玉，眸黑如墨。身前坐着的是扎着双髻的不过豆蔻的小姑娘。
　　“哥哥，就是这里，你看这儿围了这么多人，多半也是听说了来看热闹呢。”身着绯色裙子的黎明玉把双髻头扭来扭去，只想看传说中的美人。
　　黎明修停下马，从马上翻身一跃，身法轻巧秀气。虽然看着文弱，懂行的人定一眼扫出名堂，他的下盘极稳，定是时时有所练习，下过苦功的。
　　“好好的，人还没出来，你别先疯上了”黎明修轻手轻脚将妹妹抱下来，“要不听话，直接回去。”说着又理了理两人衣服。
　　“好啦，放心吧。”黎明玉脸上表情灵动，黎明修没忍住又摸一下她的发顶。两人便也站在一旁人群里等待。
　　那算命的冷眼看那青衫男子和贵公子盯着兄妹俩良久，冷不丁杵青衫男一下，“我姓周，人都叫我‘周大打听’。也不跟您绕弯子，我呢，就爱打听点人的事，谁人来找我打听，我也都有话说。这样，我看您对那对兄妹感兴趣，不如我给您介绍介绍，然后您回头给我点你的消息，让我也多少挣点，如何？”
　　“原来如此。”青衫男看公子矜持点头，就答应道，“我二人姓萧，烦请您介绍吧。”
　　周打听眼睛一亮，就看着黎明修俩人说了起来。“您看那少年，他算是我们这儿这几年的名人了，一般人不一定会认得出来，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盖因他去年以十四岁的年纪考中了秀才。而且认真算下来可没学几年。真称得上天赋异禀了。”
　　“他就是江都十四岁秀才黎明修!”青衫男子手中伞捏的紧了，“可也没听过世家里有‘黎’这个姓。”
　　周打听也看出来这二人之间以这位贵公子为主，兴致更高地冲着萧公子介绍，“天下之大，十四岁少年英才也不是非常稀奇，奇就奇在这黎明修的身世上。”
　　周打听一时不察，唾沫横飞，“他是被人收养的，听说以前是颖阳城禹州那边的，带着妹妹流浪到江都。听说前两年才被人收养，得人教导。谁料竟学得这么快，一年一年的考试都赶上了，考的也好，听说今年又有恩科，他就要下场乡试呢，可了不得。”
　　萧公子神情异样，周打听却只顾说得火热。
　　“那这收养他的人家什么来头？”
　　“不大好说。”周打听急忙住嘴，一改之前兴奋模样，款款扇起了羽扇。
　　“怎么个不好说？”萧公子眯着眼，他那位手下却追问的急了。
　　“只知道她家姓于，不知模样，不知年岁，不知家底。但看黎氏兄妹的衣食住行，再看黎小公子的恩师是梁老先生，想来于夫人的家底不同一般。”周打听说着就立着不动，看向人群内。
　　黎明修的视线往他们这边虚扫过来，跳过周打听的脸，悄然划过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并未注意，还在同周打听聊着。
　　“于是哪个于？可是上面的那个？”青山男以手指天。要知道，于可是当今国姓。
　　“那可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周打听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又用眼睛示意一下。
　　“旗风”萧公子开了金口，将眼睛挪开，将轻蔑藏在眼底。
　　“这是赏钱。”旗风，也就是青衫男，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
　　周打听眼睛已经瞪了出来，又见他把银票收了回去，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两个银元宝递了过来。
　　“多谢多谢”，周打听顾不上失落，紧忙接过来，一面往怀里塞，一面说“那您的消息我可就不知道了。”
　　旗风满意得微微一笑，萧公子恢复了之前懒懒的模样。
　　突然，人群里开始喧哗声、惊叹声连绵不绝。
　　黎明玉已经耐不住踮起脚来。
　　惊叹声终于涌到耳边，人人却安静下来，原来那人出来且到跟前了。
　　黎明修眼睛还没抬起来，先看到一双腿大步从眼前迈过去，抬起头来正看见这闽州城来的美人耳后还有颗小小的红痣和一闪而过的美人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明修还感受到这蒋家公子眼底有一股浓郁的伤心。
　　黎明玉已经呆住，目光只是跟着那人。
　　这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闽州男儿，真是有幅好相貌。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男人，五官却精致非常，难得的是眉眼流转之间似娇非娇，顾盼神飞间动人心魄。
　　这位美人可不是出来介绍自己的，他是顶着怒气出来逃离这家客栈擂台的。不过美人嘛，生气也活色生香，围观人只记得人美，倒看不见其心情不美了。
　　等美人走远，周围人才又喧闹开。
　　“正如大家所见，犬子相貌还算出色。现家中困难，辗转来此为犬子招亲。听闻江都府文风盛行，士殷民富，大家也知，我们原是闽州来的，这招亲的对象嘛，自然就男女不忌，只要彩礼给的多多，皆可求得犬子。”
　　说话的是紧随美人身后出来的老翁，只是大家只顾美人，如今才看到他。
　　一听清话的内容，俱都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