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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银瓶崩裂 ...

  •   东宫的暖阁里飘着龙涎香,沈昭妤正对着菱花镜描绘新得的远山黛,螺子黛的青碧衬得她眼尾朱砂痣愈发艳烈。雕花槅扇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未及她放下笔,朱漆木门便被撞开,傅临渊握着件染血的玄色战袍立在门口,左眼睑的泪痣因充血而泛着紫黑。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像冻裂的冰锥,战袍上绣着的狼首纹在烛火下张牙舞爪——正是连戚的贴身甲胄内衬。
      沈昭妤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峰,唇角勾起半分:“殿下这是怎么了?”她转身时,月白寝衣的广袖拂过妆台,十二支玉簪叮当相击,“不过是件旧战袍,将军去年北疆受伤时,本宫替他缝过两针。”
      傅临渊突然拔剑,寒芒闪过,十二重鲛绡帐应声而断。月光透过破碎的纱幔洒在沈昭妤身上,她赤足踩过满地碎帛,雪肤在素纱下若隐若现:“殿下这剑,倒比北疆的霜刃还要利些。”
      “利?”傅临渊喉间溢出一声笑,却比哭更难听,“连戚的战袍藏在你妆匣最底层,绣着他的生辰八字——”他猛地扯过她的手腕,按在冰凉的砖墙上,“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沈昭妤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伸手勾住他束发的玉冠。珍珠流苏垂落,扫过她胸前的璎珞:“殿下说的生辰八字……”她指尖划过战袍上的狼首,“不过是本宫闲着无聊,替将军算的姻缘签。”她忽然凑近,在他颤抖的唇上轻啄,“难不成殿下以为,本宫会喜欢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
      傅临渊的剑“当啷”落地,却在她要退开时箍紧她的腰。沈昭妤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像战鼓在胸腔里轰鸣。“昭昭……”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别这样对我……”
      “哪样?”沈昭妤指尖穿过他的发丝,将碎帛系在他颈间,“是像这样?”她扯紧丝帛,勒出红痕,“还是像那样——”她忽然咬住他的耳垂,“在将军的铠甲上画并蒂莲时,故意让胭脂蹭到他喉结?”
      傅临渊猛地抬头,撞见她眼中跳动的火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狡黠,像淬了毒的玫瑰,明知碰不得,却偏要伸手采摘。“你到底要什么?”他捧住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朱砂,“权力?地位?还是……”
      “我要殿下眼里只有我。”沈昭妤打断他,指尖抚过他颈间的碎帛,“就像现在这样,为我疯,为我狂,为我——”她忽然低头,在他锁骨上咬出红痕,“连剑都握不稳。”
      暖阁外传来更漏声,子时三刻。沈昭妤望着傅临渊颈间的碎帛,忽然想起上个月在骠骑将军府,连戚褪下铠甲时,故意让她看见背上新添的狼爪痕。那时她也是这样,用金疮药混着胭脂,在他疤痕上画小狐狸,看铁血将军耳尖发红。
      “昭昭,别离开我。”傅临渊的低语将她拉回现实,他像受伤的幼兽般蜷缩在她膝头,“就算你心里有别人,只要留在我身边……”
      沈昭妤抚着他汗湿的发,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鸦鸣。槅扇上倒映着道修长的影子,玄色朝服的下摆沾着雪粒——是祁砚惯常的站姿。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指尖划过傅临渊的泪痣:“殿下可知道,刚才首辅大人在窗外站了多久?”
      傅临渊浑身一震,抬头时正看见槅扇上的影子晃动。祁砚的声音隔着纱幔传来,冷得像腊月的冰河:“太子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前往御书房。”
      沈昭妤看着傅临渊慌乱地整理衣袍,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剑锋映出她凌乱的鬓发,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味。当傅临渊掀开槅扇的瞬间,她忽然将碎帛往他颈间一扯,笑着道:“殿下可要记得,回来继续陪本宫玩断弦的游戏。”
      雪粒子打在槅扇上沙沙作响,沈昭妤赤脚走到窗前,望着两个男人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祁砚的玄色朝服与傅临渊的月白羽衣相映成趣,像极了她妆匣里的墨锭与胭脂。她忽然想起连戚送的狼牙项链,此刻正藏在妆匣底层,与傅临渊的玉佩、祁砚的绣帕躺在一处——都是她精心收集的猎物羽毛。
      “娘娘,夜深了。”宫娥捧着狐裘进来,却见沈昭妤对着满地碎帛轻笑。她蹲下身,捡起一片绣着并蒂莲的残纱,忽然问:“你说,男人的嫉妒,是不是比任何胭脂都要红艳?”
      宫娥低头不敢答话,却见自家娘娘将残纱贴在唇上,胭脂印在素纱上,像朵开败的曼珠沙华。暖阁的烛火忽然爆了灯花,沈昭妤望着跳动的火光,想起祁砚刚才投在槅扇上的影子——他握紧袖中碎玉的姿势,她隔着纱幔都看得清楚。
      雪越下越大,东宫的琉璃瓦上积起薄冰。沈昭妤披着狐裘倚在窗前,看骠骑将军府方向亮起灯火。连戚该收到她让人送去的伤药了,金疮药里掺着的朱砂,会在他伤口上留下朵小梅花——就像她在傅临渊颈间系的碎帛,祁砚袖中藏的绣帕,都是她留在猎物身上的印记。
      “娘娘,太子殿下留了披风。”宫娥捧着件月白羽缎披风过来,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沈昭妤忽然轻笑,将披风甩在地上:“去把本宫的石榴裙拿来,明日还要去看望将军呢。”
      烛影摇红,沈昭妤对着铜镜补妆,指尖划过耳后未褪的齿痕——是傅临渊刚才失控时留下的。她忽然觉得无趣,这个太子,终究还是太容易被拿捏。比起祁砚的隐忍、连戚的克制,傅临渊的痴狂虽热烈,却少了几分棋逢对手的趣味。
      窗外传来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沈昭妤吹灭烛火,任由黑暗笼罩暖阁。她知道,这场由她织就的情网,早已将三个男人困在其中。而她,正站在网中央,看着他们为她挣扎、为她疯狂,如同看一场永不落幕的戏。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沈昭妤摸着鬓边的金步摇,忽然期待起明日的骠骑将军府之行——连戚看见她裙角的血渍时,会是怎样的眼神?是隐忍的痛苦,还是更深的沉沦?
      黑暗中,她勾起唇角,眼尾的朱砂痣仿佛在发着光。这世间最有趣的事,莫过于看着这些自诩英雄的男人,在她的情网里,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而她,永远是那个笑着撒网的人,等着收下更多的真心与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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