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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缕织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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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深,御花园中牡丹开得正艳,重重叠叠的花瓣如绮罗堆锦,却不及沈昭妤身上那袭石榴红纱裙夺目。她手持鎏金错银的箜篌拨片,腕间十二枚绞丝银铃随着舞步轻响,在寿宴的鼓乐声中旋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祁砚端坐在丹墀下首的文官首座,青玉笔山压着尚未批复的奏疏,目光却不自觉被那道翩跹身影攫住。沈昭妤跳的是西域拓枝舞,广袖翻飞间金粉簌簌而落,石榴裙摆扫过他膝头时,带着龙脑香的暗纹衣料擦过他冰凉的指尖。他垂眸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某物。
"首辅大人可是累了?"沈昭妤忽然停在他案前,银铃骤然静止,露出颈间一抹莹白。她俯身去拾掉落的金铃,鬓边珠翠几乎要扫过他的朝服,"听闻祁大人最喜《霓裳羽衣》,可愿听民女弹上一曲?"
祁砚微微后仰避开她的靠近,冷白的面庞笼在阴影里,声音像淬了霜的剑锋:"沈姑娘当知,御前失仪该当何罪。"他起身时,袖中突然滑落一方浸透沉水香的素帕,雪白的绢面上,"昭"字用金线绣得张扬。
满座哗然。太子傅临渊猛地攥紧了手中玉杯,骠骑将军连戚按在腰间的指节泛白。沈昭妤却弯眸笑了,银铃在她掌心叮咚作响:"这帕子......倒与民女的绣工有几分相似。"她指尖轻捻帕角,忽然凑近祁砚耳畔,"只是不知祁大人何时学会了偷香窃玉?"
祁砚垂眸盯着那方帕子,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三日前他在刑部地牢提审要犯,血腥气里忽然飘来一缕沉水香,等他发现时,审讯室的烛台上已经搁着这方绣帕。当时他将帕子丢进火盆,却鬼使神差地在灰烬冷却后,从炭灰里捡回了这块边角完整的残片。
"沈姑娘慎言。"祁砚弯腰拾起帕子,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礼部新制的《舆服志》里,可没写世家女眷能随意攀扯朝廷命官。"他将帕子收入袖中时,沈昭妤分明看见他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
沈昭妤指尖划过箜篌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她喜欢看祁砚这样欲盖弥彰的模样,明明冷得像天山终年不化的雪,偏又藏不住眼底偶尔闪过的慌乱。比起那些见了她便丢盔弃甲的公子哥们,这位执掌朝纲的首辅大人,才是最有趣的猎物。
"祁大人说得是。"她直起腰,裙摆扫过祁砚案上的奏疏,将墨迹未干的朱砂印蹭得模糊,"不过民女倒是好奇——"她突然凑近,胭脂香气扑面而来,"大人用这绣帕,是擦过剑,还是......"
"沈姑娘!"祁砚猛地起身,青玉笔山应声而落,在青砖上碎成两半。他看着沈昭妤眼中得逞的笑意,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冷冷道:"陛下赐宴,还望姑娘自重。"转身时,他故意将袖中帕角露出半截,任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
沈昭妤望着他僵直的背影,笑得花枝乱颤。她捡起地上的碎玉,在掌心轻轻摩挲。祁砚越是想要撇清,她就越觉得有趣。这场以金缕为线织就的网,才刚刚撒开一角,而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位冷面首辅彻底乱了阵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