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金銮惊变 ...
-
天正十八年孟春,太极殿的鎏金香炉里飘着沉水香与龙涎香的混融气息。沈昭妤身着赤纱蹙金裙,外披绣着山河图的云锦大氅,鬓边斜插的十二鸾金步摇随步伐轻颤,每片鸾羽上都嵌着米粒大的东珠,在烛火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正是太子傅临渊亲自督造的、唯有皇后才能佩戴的形制。
“太子妃这一身,倒像是要与朕的龙袍比美。”皇帝端坐在九龙椅上,目光扫过她裙裾上暗绣的江海潮生纹,语气里藏着冰碴,“莫不是觉得,《女诫》里‘牝鸡无晨’的教训,本宫说得不够清楚?”
沈昭妤忽然踉跄着跌倒在丹墀上,大氅滑落在地,露出里衣上绣着的展翅凤凰。她仰头望着皇帝,眼尾朱砂痣在水晶灯下艳若滴血:“陛下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见殿中烛火太亮,晃得人瞧不清天威。”她指尖划过冰凉的青砖,故意让袖口的山河图擦过御阶,“倒是这山河,总让臣妾想起太子殿下说的——”她忽然望向傅临渊,“‘天下之大,皆可入昭昭画中’。”
傅临渊立刻上前扶住她,掌心在她腰窝处停顿半息:“父皇,昭昭素来爱美,并无他意。”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左眼睑的泪痣因充血而泛紫,“何况今日是父皇寿辰,不如让昭昭献支《璇玑舞》,权当贺礼?”
皇帝尚未答话,祁砚已捧着玉笏上前,玄色朝服上的暗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陛下,《周礼》有云‘后妃献舞,乃家国祥瑞’。”他的目光掠过沈昭妤裸露的肩头,袖中滑出方绣着“昭”字的素帕,“臣斗胆,请陛下恩准。”
连戚的甲胄在殿角发出轻响,他握紧腰间佩刀,狼首纹刀柄与沈昭妤金步摇上的鸾羽遥相呼应:“末将愿为太子妃击鼓伴奏。”他的声音像北疆的烈风,震得殿中青铜灯树嗡嗡作响,“此舞若成,必让四夷皆知,我朝有母仪天下之德。”
太极殿的空气骤然凝滞。沈昭妤望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勾住傅临渊的玉带:“殿下可知,臣妾昨夜在东宫,用您的朱砂笔,在《起居注》里添了句‘太子妃观星,见紫微星旁有凤凰来仪’?”她的唇擦过他耳垂,“钦天监的老头儿,可是跪在观星台半日,才‘算出’这是祥瑞呢。”
傅临渊喉结滚动,低头时恰好看见她里衣上的凤凰尾羽,正指向自己胸前的蟠龙纹玉佩——那是皇帝亲赐的储君信物,此刻却被她的绣线缠得难解难分。他忽然抬高声音:“父皇,昭昭心中唯有家国,正如她绣在裙上的山河,每一道水纹,都是北疆将士的血汗。”
皇帝的目光骤然冷下来,落在连戚握刀的手上:“骠骑将军近日调兵频繁,可是北疆又有战事?”他敲了敲御案,“还是说,有人觉得,朕这把老骨头,管不动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沈昭妤趁机起身,金步摇的鸾羽扫过皇帝搁在龙椅上的手:“陛下误会了,将军不过是听臣妾说起,边疆的百姓想看宫里的灯笼。”她指尖划过龙椅上的蟠龙眼睛,“所以才调了三千玄甲军,护送灯会的匠人去玉门关——”她忽然退后两步,展露出裙裾上的烽火台纹样,“臣妾总想着,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恩泽,连北疆的狼都要低头呢。”
祁砚在旁看得清楚,她指尖划过蟠龙眼睛时,指甲上的丹蔻恰好盖住龙眼——那是帝王“天眼”的象征。他忽然想起近日内阁收到的密报,说沈昭妤暗中资助女子学堂,教授《商君书》与《孙子兵法》,学堂匾额上的“巾帼”二字,正是用前朝女皇的笔体所书。
“好个恩泽。”皇帝忽然冷笑,“来人,取《内训》来,让太子妃当众诵读——”他的目光扫过傅临渊苍白的脸,“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本宫的儿媳妇,究竟懂不懂为妇之道。”
沈昭妤却在此时按住傅临渊欲跪的手,转而向祁砚伸出指尖:“首辅大人,劳烦借支笔。”她接过祁砚手中的青玉笔,在《内训》扉页上画了只展翅的凤凰,尾羽缠绕着“女诫”二字,“臣妾觉得,比起死记硬背,不如陛下亲自为臣妾讲解——”她忽然贴近皇帝耳畔,“当年武后临朝,不也改了《内训》么?”
殿中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戚的佩刀终于出鞘寸许,寒芒映得沈昭妤眼尾朱砂愈发妖冶。傅临渊忽然跪下,将沈昭妤护在身后:“父皇!昭昭口无遮拦,儿臣愿代她受罚——”
“罚?”沈昭妤笑着绕过他,指尖划过连戚刀刃,鲜血滴在她赤纱裙上,竟与绣着的烽火台浑然一体,“陛下若要罚,便罚臣妾今后每日替陛下批奏折如何?”她望向祁砚,“首辅大人日理万机,臣妾学过《盐铁论》,总比那些只会磕头的言官强些。”
祁砚忽然明白,她方才划破手指,是故意让鲜血染红裙上的山河——那是“血染山河”的谶语,却被她用胭脂与鲜血,绘成了女皇临朝的预言。他上前半步,玉笏轻叩地面:“陛下,太子妃心系家国,臣恳请——”
“够了!”皇帝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的《内训》,“即日起,太子妃禁足东宫,无诏不得外出!”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沈昭妤鬓边金步摇上,“至于你们——”他忽然按住胸口,咳出的血滴在御阶上,“莫要忘了,这江山,姓赵。”
殿中太医的慌乱声中,沈昭妤被傅临渊半抱半扶着退下。经过祁砚时,她悄悄塞给他片染血的丝帛,上面用朱砂画着太极殿的舆图,龙椅位置被圈成红色,旁边写着“亥时三刻”。连戚经过她身侧时,故意让甲胄擦过她裙摆,狼首纹蹭掉些许胭脂,却在他铠甲上留下个“皇”字。
东宫的宫灯在子夜时分突然亮起,沈昭妤望着案上摊开的《周官》,指尖抚过“内宰”一职的注释:“掌书版图之法,以治王内之政令。”她忽然轻笑,听见窗外传来甲胄声——是连戚的玄甲军,正以“护驾”之名围住太极殿。
“昭昭,你早就知道父皇会禁足你?”傅临渊握着她染血的手,眼中倒映着案头的冕冠,“所以才让连戚调兵,让祁砚修改诏书?”
沈昭妤望着他,忽然吻去他眼角的泪痣:“殿下可还记得,你说要做引火的柴?”她指向窗外,祁砚的官轿正停在月华门,轿帘上绣着的暗纹,正是她今日在《内训》上画的凤凰,“现在,该是柴火燃起来的时候了——”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前的蟠龙玉佩,“让这天下,看看凤凰如何踏过龙鳞,展翅九霄。”
太极殿方向传来钟鼓齐鸣,沈昭妤知道,祁砚已将“太子监国”的诏书捧上御案,连戚的玄甲军正以“清君侧”之名控制禁军。她摸着鬓边金步摇,忽然想起白日在殿中,皇帝望着她裙上山河时的惊恐——那不是看太子妃的眼神,是看天敌的眼神。
“娘娘,首辅大人求见。”宫娥的通报打断思绪,沈昭妤望着祁砚递来的黄绫,上面“女皇临朝”的朱砂字尚未干透,墨香混着她惯用的沉水香。他望着她的眼神,不再是隐忍的爱慕,而是谋士对主公的臣服:“臣已让钦天监重排星图,三日后,紫微星将移至女宿。”
沈昭妤笑着接过黄绫,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辛苦大人了。”她忽然贴近他耳边,“等本宫坐上龙椅,第一个要改的,便是‘女子不得干政’的律例——”她咬了咬他耳垂,“让天下人知道,这祸水,是该浇在龙庭上的。”
窗外传来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沈昭妤望着案头的冕冠,忽然觉得,这顶曾让她觉得沉重的礼器,此刻竟比金步摇还要轻盈。三个男人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傅临渊的痴狂,祁砚的谋略,连戚的武力,都是她织就的“女皇之网”上的经纬。
金銮殿的惊变,不过是开始。当晨钟响起时,沈昭妤知道,自己即将踏出从太子妃到女皇的第一步。那些被她勾住魂魄的男子啊,终将在她的野心面前,成为最锋利的刀刃,劈开这千年来压在女子头上的青天大石。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