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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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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平房只有一个卧室,卧室门半敞开,谢灵智瞥了眼,一个木衣柜,一张拉上透明蚊帐的大床,还有一张刚刷完漆崭新的木椅。
床上被子乱糟糟,可见男人是刚刚才起床。
谢灵智沉吟片刻:“家里有多余的床单被套吗?”
正值酷暑时节,空气中热气滚烫,太阳高高挂在正空,灼伤皮肤的阳光悄无声息爬上韩枯的脚背,他挪了挪凳子,坐在阴凉角落。
韩枯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这个天气不盖被子也没事。”
谢灵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受到四周滚滚而来的热,点点头。
无人开口,沉默将呼吸声都衬托得那么清晰,客厅悬挂的老旧时钟滴答滴答响,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11:35。
韩枯站起:“我去做饭。”
客厅的空间本来就小,他一走,逼仄的感觉消失大半,呼吸都畅通不少。
谢灵智坐在竹沙发上,脑袋往外探去,韩枯在小厨房忙上忙下。
他犹豫着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放在最上面的手机,解锁,盯着通讯录上备注为妈妈的号码看了半天。
最终,他拨通了这个号码。
嘟嘟——
两声后,电话接通。
电话对面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是灵灵呀,到家了吗?”
不过短短一天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谢灵智却觉得恍如隔世,鼻头酸胀:“到家了...妈...我...”
他迟疑着,哽咽着,许久都未曾将话说出口。
对面长长叹了口气:“灵灵,我们家这些年也没缺你少你什么,我知道不怪你,都是医院的疏漏让孩子抱错了,但是,归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听不得你的事...”
“以后,别联系了。”
谢灵智看向外面。
世界几乎快热化扭曲,他的手脚被烈阳炙烤,发红发烫泛疼。
平房内却是阴阴凉凉,那股子凉气顺着脚后跟爬上脊背,流窜五脏六腑。
冰火两重天,滋味难以形容。
谢灵智低声喃喃:“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通电话,妈,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电话挂断,世界瞬间模糊。
隐隐约约间,谢灵智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走来,随着人影逼近,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擦擦。”
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地,留下一片深色痕迹。
谢灵智终于能看清了,一包纸巾出现在眼前,他抽出一张。
泪腺如开了闸的水阀,止不住,根本止不住,他又抽出一张。
少年的眼睛通红,泪水一滴接一滴顺着脸庞往下落。
韩枯看着他,眼底一片黑沉。
男人站在前方,谢灵智的眼神便落到他胸口,纯黑的衬衫,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他用纸巾擦掉泪水,声音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哽咽:
“我高考只考了四百多分,最多只能上二本,他七百多分,是去年的省状元。”
“如果我聪明一点,成绩好一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放弃我了?”
话落在耳边,犹如一声惊雷。
韩枯垂眸:“这不重要,真正爱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
时间悄无声息流逝,阳光以霸道强横的姿态占据客厅,谢灵智沐浴在热浪中,泪水停了,温暖让他觉得疲惫,他脱下运动鞋,抱腿卷缩在竹沙发上。
“我懂了,他们不爱我。”
韩枯凝视他片刻,转身做饭。
他的厨艺比起私家大厨,那可真是差太多了。
谢灵智吃了半碗饭放下碗筷。
韩枯余光扫到他,眼睛还红着,情绪正常了。
他问:“吃饱了?”
谢灵智点头:“嗯。”
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韩枯把碗筷往桌上一扔:“去洗碗吧,把厨房也收拾一下。”
目光扫过油腻腻的碗碟,谢灵智玩手机的动作一顿。他将手机放下,捏着食指和中指叠放碗碟,筷子只捏头部的一点点,一副嫌弃又生疏的姿态。
韩枯的眼睛一刻不停追着他,见他拿碗还要抽几张纸巾垫着,问:“没做过家务?”
谢灵智的脸有点僵:“没有。”
少年皮儿白,气色红润健康,气质样貌更别提,拔尖中的拔尖,也就年纪小脸还嫩着,长开了恐怕不得了。
不用猜,都是钱堆出来的。
韩枯站起来,夺过碗碟:“教你一遍,好好学。”
谢灵智跟着他走到小厨房。
韩枯将碗碟筷子统统丢进大铁锅,倒入两瓢水,挤入洗洁精,直接上手。
男人手臂肌肉青筋鼓起,随着动作更显男人味。
谢灵智羡慕的看了几眼。
下午日头更烈,韩枯关上大门,打开小风扇,半躺在竹沙发上刷视频。
他的块头本来就大,谢灵智被迫坐在条凳上,吹不到风扇,又没有靠背,不过半小时他觉得无比煎熬。
谢灵智悄悄看过去:“我叫谢灵智,你叫什么名字?”
“韩枯。”
韩枯眼神扫过来,他的气质凶悍,这一眼威慑力十足。
谢灵智有被吓到,太热,他不安的在条凳上动了动:“你天天躺在家里,不上班吗?”
收起手机,韩枯侧身换了个姿势,脸正对谢灵智。
“没工作,你呢,看着年纪这么小,还在读书吧?”
谢灵智朝他走来,半蹲在竹沙发前,后背正好挡住小电风扇的凉风,他微微一笑:“没钱读不了,哥有熟人吗,给我介绍一下工作。”
失去了凉风,空气燥热跳动攀升,烦热顺着皮肤钻入心口,不断往上冲击。
紧闭的大门将空间封锁,光线也暗了,距离太近,韩枯的眼中只余下少年浓烈的五官,黑的黑,白的白,红的红,像一根根浓墨重彩的线条,拉扯着,嘶吼着,紧紧将他缠绕。
韩枯垂眸,嗓子似被热得暗沉:“成年了吗?”
背后吹着凉风,燥热消散大半,半蹲着不方便,谢灵智将右肘撑在竹沙发的头部,视线垂下,韩枯硬邦邦的胸肌映入眼底。
他点点头:“十九岁,打工没问题。”
少年的手放在头顶,没有肌肤触碰,韩枯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滚滚热气,夹杂沐浴露、洗发水的清香袭入鼻尖。
他腾的站起:“我改天帮你问问。”
说完拉开大门,走进厕所,将厕所门关的震天响。
谢灵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小风扇老旧,四周缝隙夹着难以清理的灰尘,黑灰色的线斑驳一片。
谢灵智瞧了一眼,躺在竹沙发上昏昏欲睡。
厕所。
厕所外边看着简陋,里面却铺满瓷砖,洗漱池、热水器、抽水马桶一应俱全。
韩枯洗了个冷水澡,再回来,不速之客吹着风扇睡在竹沙发上。
少年仰躺的姿势,腿高高弯曲,裤脚大,一直往下掉,大腿肉平日不见光,又粉又白晃的人眼睛疼。
韩枯忍不住看了两眼,后牙齿咬的咯嘣响,将自己关进卧室。
*
谢灵智睡得不安稳,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他猛然惊醒,对上一双黑幽幽泛着绿光的眼睛,浓烈的酒气在鼻腔萦绕。
他不着痕迹拉开距离:“怎么喝酒了哥?”
韩枯的声音沙哑:“我们一样,都被抛弃了。”
谢灵智愣在原地。
酒鬼的话很多。
“在他们眼里,钱比我重要。”
“我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我很难受,你难受吗?”
太阳下坡,世界失去唯一的光线来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双眼睛亮着,一双清澈沉默,一双暗沉压抑。
谢灵智抱住他的脑袋,轻拍背部安抚:“都会过去的。”
肌肤相贴,韩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香混合淡淡汗味,陌生的,那么好闻。
他深深呼吸。
没多久,韩枯睡着了,谢灵智费力将他扶上床。
晚上,他躺在竹沙发上,压着咕咕叫的肚子,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轰隆——
惊雷闪电划破寂静夜空,几秒后倾盆大雨重重砸下,将闷热驱赶,温度骤然下降。
电风扇对着谢灵智吹了一晚上,早上醒来,他头重脚轻打喷嚏。
感冒了。
他目光落到卧室,里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