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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仙 ...

  •   云璟七岁的时候,被家里祖宗拉去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师面前看相。

      大师面过相后,叹了口气,找到小叔说:“此子纯阳之体,天生阴阳眼,天赋不可估量,但过聪易折,八岁那年命中有死劫,我修行有限救不了。若是想日后安宁些,可找人封了他的阴阳眼。”

      正在一个狗都嫌的年龄的云璟:“……哪来的骗子,张嘴就咒人早死。”

      那大师坚持推辞,连钱都没收就跑了,事后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两年后超度厉鬼的途中又正好路过此地,大师想到两年前的那命中早逝的孩子,心中唏嘘,决定去公墓悼念一番,烧个纸钱,也算了个心事。

      然后——

      “你怎么还活着?”

      活蹦乱跳的云璟:?
      “啊?不然呢?”

      大师不信邪,平常命格看走眼就罢了,这种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的死劫能看走眼他回家养老去得了。

      他当场又起了一卦,这次卦不负所望,又是一副死相,大师惋惜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天妒英才,他走眼了,但没眼瞎,这孩子还是活不过十岁。

      大师自觉面上无光,行道多年竟在栽在这小孩身上,他刚想走,被云璟拉住,小孩两眼放光盯着他腰间符纸。

      “刚才你是用这个把那个墓碑上的奶奶带走的吗?她在那里哭了好久了,每次来都能看见她。”

      “可以教教我吗?”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给人家少算了两年的补偿,大师索性送了几张往生符,又教了云璟手诀。不愧是纯阳之体,天生灵力,一点就透,要不是命中早逝,遇到这种老天赏饭吃的好苗子,他非得把人拐回观中修行。

      算了,明年再来看一眼吧,就当告个别,也算有始有终。

      临走前,已经聊出点感情的大师有点可惜的想。

      当时大师还不知道,这场“你还活着”的戏码会成为一项一年一度保留节目,每年鸡飞狗跳准时上映。

      *******************

      “新年快乐,师父。”云璟一边给司机转账付车钱,一边接到不知道在哪鬼混的师父的每年例行检查电话,“我还没死,暂时没有暴毙的迹象,如果不出意外近期应该也不会出意外。”

      关车窗慢了一步导致听见云璟在说什么的出租车司机:……

      平心而论,这位客人长得实在不错,五官温和俊逸,身段修长,谈吐温和有礼,打扮的也非常…有风格,半长头发柔顺的扎成低马尾,戴着一副单片无框眼镜,零下□□度的天穿着一身浅灰色单薄风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机觉得这一路似乎冷的过头。

      但再怎么衣冠楚楚都不能解释这位的客人诡异的行为,三更半夜加付了三倍车钱,跨过半个市区,跑到荒郊野岭,发出自己还在生物圈的声明,简直不能多想,细思极恐。

      “近日,锦川市前市长张鹏磊因严重违纪违法被纪检监察机关依法采取留置措施。经初步调查,张鹏磊涉嫌贪污受贿、故意杀人、组织强迫□□、为儿童非法交易及违禁药品交易充当“保护伞”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性质极其恶劣……”

      钱难赚屎难吃,司机越想越害怕,广播还在播报贪官落马的新闻,他已经从□□交易想到间谍窃取国家情报,又联想到恐怖袭击,连客人背上的长窄黑包看起来也像是藏着什么美式居合妙妙工具或八个蛋,一时间只觉屁股上长满钉子,如坐针毡。确认钱到账后,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踩了尾巴一样飞奔离去,只给听见动静回头看的云璟留下一道冒尾气的潇洒背影。

      云璟:〒_〒
      算了,人跑得太快来不及解释了,这时候追上去怕是得把人吓出个三长两短。

      电话另一半传来一阵“糊了”、“四条”,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热闹。老头子扯着嗓子喊道:“知道了,我又给你算了一卦,劫数今年应验……碰!嘿,糊了!糊了!”

      电话那头有人笑道:“小张你还给人家算命呢,上次就是在这儿,你指着来找你算命的那个男的就说人家小情人给他戴绿帽子了,差点没被打!”说完一群人哈哈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们懂个屁!”老头气急败坏,“那男的命犯白虎,天庭偏移,抛弃糟糠之妻……跟你们说了也不懂,不跟你们计较,反正老子懒得哄他。糊了!快交钱。”

      云璟:“……您每年都说我今年要死,还没放弃呢?”

      “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的?劫数,叫劫数。”那边老头收了一圈钱,喧哗洗牌声音渐渐褪去,老头压低声音道:“莫道诳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要讨债的讨债,该还账的还账,一因套一果,死了也逃不掉。”

      也许是相隔太久有些失真的缘故,手机另一头的声音竟有些低沉,一点不像平日里不着调的快乐小老头,恍惚间听着有几分感伤。

      感伤和师父的大师形象一样,只持续了一瞬间,两秒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你还打不打,轮到你做庄了”打破了师徒间难得的正经氛围,老头中气十足回了一句:“这就来!”

      转头对便宜徒弟说:“为师这里有正事要忙,知道你还活着了,快去忙吧,小心些。”

      电话“嘟~”的一声挂了,反正自打这老头神叨叨算了一卦又一卦,对云璟念叨今年你要挂起,师父神棍形象就深入人心,云璟就没指望过此人能靠谱,因此也不是很在意。

      “你家老头子给你来电话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鬼话从风衣口袋传来。

      “半夜十二点了,”云璟从兜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向一路制造冷气的罪魁祸首问道,“要不要出来溜个弯,周娘子?”

      “行吧。”睡了一天,鬼也要舒展下筋骨,令牌冒出一团黑雾,黑雾散去,一个身着飘逸的黑无常工作服的青年走了出来,长发飘飘,五官阴柔秀美,像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只是脸上一道狰狞黥文破坏了柔和的面颊,手上戴一条沾血的锁链,怎么看都是个男的。

      云璟眨眨眼,右眼透过镜片看去空无一物,左眼看见这鬼吊了啷当地伸懒腰。

      周娘子原名叫周良梓,是个本地鬼,两百年前意外端上阴间铁饭碗,成为一名(被迫)光荣的地府公务员,091黑无常,被分配到本地工作,负责引渡方圆百里的滞留魂魄。
      按他攒功德的速度来看应该早就能功成身退,去投个好胎了。但可能太热爱这份007全年无休的工作了,他一直坚守岗位,迟迟没走。

      “那小子不对劲。”周良梓伸伸老胳膊老腿,打个哈欠,“太干净了,虽然有鬼气沾在身上,但一点恶意都没有,简直不是乙级的案子。”

      特行局会根据案情危害划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然后派出相应等级天师去处理。小打小闹的一类归到丁级,沾上一两条人命划进丙级,性质恶劣、影响广泛或是出现厉鬼的案子才会纳入乙级。

      至于甲级事件,修真界历史上也只有过一两次,出现就是天灾人祸,血流漂橹,死伤无数。

      这个能请动云璟的案子就是乙级的,时间跨度十年,不仅出了四条人命,疑似出现厉鬼,还牵扯到政商界人物,一次满足所有条件,乙得不能更乙了。

      第一位死者是个司机,十年前的某一天晚上丢下床上安睡的妻儿,夺门而出。三天后,清洁工在一处叫慕缘小区的废弃之地发现了他的尸体,是被自己捡起石块一下下砸在心口砸死的。十年前的监控没有普及,只在一段路口录下他跌跌撞撞向前跑的身影,没穿好鞋的脚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第二位死者是个律师,四年前刚回国,在第二天晚上的接风宴上,他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推开宾客,发疯一般冲出大厅,随手抢过一辆刚停好的车,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扬长而去。反应过来的人匆忙跟到了慕缘小区,只看到满身汽油的律师打开了他本人从意大利定制的纯银打火机。

      第三位死者是个一位当红流量小花,半年前她出差参加综艺,晚上在旅馆与粉丝互动直播,即将下播时一言不发离开居所,直播间四万多人看见她穿着吊带睡裙甩门离去,第二天就接到了这位娱乐圈名人的死讯。她的死法比前两位体面点,在慕缘小区被自己用手掐死的,被发现时美甲与脖颈血肉已混在一处。

      如果说第三起案子把事件推上风口浪尖,第四起案子直接让还犹豫是否升评级的特行局在乙级评价表上盖了章。半个月前,被判处死刑的锦川市前市长被押送途中制服两名随行狱警,徒手掰开了铁窗,逃离押送车。最后自然也在老地方找到了他的下落,对着一片烧焦的废墟磕头磕到颅骨破裂,血液脑浆流了一地。

      云璟戴上蓝牙耳机,即使被拍到也可以狡辩说是在打电话,防止被认为是精神病患者对着一片空气说话,“他的前兆反应与前几位受害人相似,在晚上来到慕缘小区,但那小孩连续去了四天什么事都没有。”

      蛊惑被标记上的猎物,吸取阳气,直到猎物精神脆弱到可以被一举吞灭魂火,这是邪祟常用的手段。在这个过程中,猎物往往会不自觉重复一些动作,例如在三更半夜重复来到一个相同地方,疯狂喝水照镜子等等,这种行为叫做前兆反应。

      “张志士,20××年生,今年十九岁,阳光之家福利院长大,十七岁辍学,在4S店打工学修车,晚上当网约车司机……看上去以前没接触过特殊事件。”

      周良梓:“那你不在车上问他出什么事了?光放张符有什么用?”

      云璟:“不要在开车上刺激司机,万一他害怕了脚软,踩到油门怎么办?”

      周良梓:“…你人还怪好嘞。”

      云璟谦虚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还有你怎么会来凑这个热闹,加班没加够吗?”

      周良梓:“路过顺便,至少五十年没出过能在乙级邪祟头上蹦迪的普通人,看看长什么样子。我们不是要去慕缘小区吗?”

      云璟:“是啊,怎么了?”

      周良梓:“你走反了,那是南,慕缘小区在北边。”

      云璟:“…哦。”

      一人一鬼一起赶夜路,周良梓坚持贯彻落实“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鬼生理念,溜达几步后就嫌无聊,留下一句“有事喊我”,又回到令牌里安心躺下了,顺便给云璟这个路盲指路。

      云璟脚步快,几分钟就到了此行目的地:慕缘小区。如果司机知道云璟真正目的地是这里,怕是加再多的钱也不会接这一单。

      时间差不多了,云璟算好了步程速度,果不其然在慕缘小区生锈的铁门下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出租车。

      被脏东西盯上了,跑得快可不等于跑得过。

      “你最好走快点。”躺回令牌的周良梓突然提醒道。

      ?

      符咒没有被触发啊?

      “人民快把自己吓没了。”

      云璟:……
      ────────

      怎么会这样,张志士趴在方向盘上颤抖,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面条,浑身瘫软。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每天这个时候──

      “噔噔噔。”

      车窗传来敲击声,急促又有规律,在他耳中如催命丧钟般炸开。

      别过来,别过来。

      “噔噔。”

      求你了,别过来。

      “先生,你──”

      “啊啊啊啊!!!”

      云璟远看着疑似心脏病发作的司机大汗淋漓瘫倒在车上,生怕出人命,连忙冲上前去检查一下劳动人民的身心健康,敲了两下车窗,刚想问问是否要帮忙,就见劳动人民“嗷”的一声抽了过去,头吐白沫彻底不省人事。

      兜里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幸灾乐祸:“你把他吓晕了。”

      云璟:……

      云璟看了一眼锁得严丝合缝的车窗。

      ──────────

      一杯凉水浇了下来,顺着脸流向头皮。

      “醒了吗?”

      张志士猛喘一口气,醒了,花了几十秒双眼才成功聚焦。向上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戴着单边眼镜的俊脸,正关切看着他。
      转头看,自己的新车就停在离自己不到三米的路牙边,地上还有几片颜色熟悉的玻璃渣子。

      见人醒了,云璟直起身子,把人扶着坐起来。

      “我、你──”张志士脑子乱成浆糊,看看把自己弄醒的云璟,再看看自己被放开的领口,最后目光停留在只开了两天就被暴力破窗的新车上,结结巴巴吐出一堆鸟语。

      “我刚才有事想问你,结果看见了你趴在车上,看起来很难受,叫了你一声你就晕倒了。我怕你犯病,所以情急之下把车打开给你做了个检查。”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云先生温和地把前因后果告诉瘫在地上软成一片芝士的张志士。

      “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受惊吓昏过去了。车窗很抱歉,我会赔偿的,能站起来吗?”

      “不,不行,这不能让你赔。”虽然完全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张志士下意识回答道,“我刚才──”

      地上没有破窗锤或者石头一类的东西,防爆玻璃车窗是怎么被打破的?疑惑在张志士心头一闪而过,然后他想起发生了什么,还没干的冷汗再次浸透了衣服。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云璟叹了口气,掏出一张证件,露出警徽,在张志士眼前一晃,“这位同志,我在负责调查一起连环凶杀案,具体案情不方便透露,根据现有情报显示,之前几位受害者遇害前都来到了慕缘小区。”

      “张志士先生,您四天前开始在每晚十二点十三分准时来到慕缘小区门口,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

      “…… ”

      “我不知道,我没有害人。”张志士身上的羽绒服快被冷汗和水浸透了,小风一吹,一百四十斤的小伙子活像一颗地里恹黄小白菜,凄凄惨惨好不可怜,语无伦次,“别人肯定都觉得我疯了,我能看见我来这里,像做梦回家一样,但就是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就感觉有人拉着我裤子往前走一样,然后一到这里我就醒了。”

      “你看!”他看见裤腿上的被撕烂的缺口,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我出门时穿的新裤子,你下车的时候还是好的,就这么一会就烂了!我,我──”

      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上,暖意从天灵盖流入,渗入五脏六腑,唤回冰凉手脚的知觉。云璟站起身,把人提了起来,拉直捋顺放在地上。

      “这起案件已被我局接手,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深呼吸,别慌,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不会出事的,相信我们,可以吗?”

      张志士:“可,可以。”

      云璟:“好,现场可能会有致幻剂残留,无论一会听见或看见什么都不是真的,保持安静,不要离我两米以外,千万别──”

      别再晕过去了。

      “等一下,我想问个问题,那,那是什么?”

      云璟顺着张志士颤颤巍巍的手指转头看去,周良梓在令牌里呆得无聊,早在现场唯二两个活物交流感情的时候就闲的没事干,跑出来踢地上的小石子玩。

      月光和路灯灯光照射下,一条沾血铁链在手上摇摇晃晃,没有影子的脚下空空荡荡,比张志士的钱包还干净。

      空气凝固了。

      半晌,陡然被点名的周良梓侧过脸,脸颊上青蓝黥文像是坟墓上的鬼火,幽幽问道:

      “你看得见我?”

      张志士诚实的用身体给出了答案,他应该是想要大声惨叫的,但嘴都张开了又想起云璟保持安静的要求,生生憋了回去,两眼一翻,一言不发再次昏了过去。

      云璟:“…你把他吓晕了。”

      周良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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