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境》懒到炸毛

5、欺骗

　　又过了一周，谢灵与去医院找季舒樾。

　　陆辞风原本想陪她一块，但是临时要出差，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安排司机小陈送。
　　小陈不是第一次送谢灵与，早早等在她公司不远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里。

　　谢灵与把手头的事情办完，找了个借口离开办公室。
　　其实按照她的职阶还有跟李玖赵莳的交情，无论去哪都不会有人管。
　　只怪谢灵与平日里加班太多，偶尔不在几次会引起注意，她不太想让身边人知道她和陆辞风的关系，即便她很清楚这是掩耳盗铃的行径。

　　“真是麻烦你了。”
　　谢灵与下车前第一句话便是道谢，“让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谢小姐别这么说，都是我的工作。”
　　小陈朝后视镜看了眼，“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在这停车场等您。”
　　凭心而论，小陈很喜欢谢灵与。
　　只是想起陆辞风留下的任务，他就头疼。

　　谢灵与来到办公室，季舒樾正在皱眉看病人的片子。
　　他伸直一双长腿，以脚跟为支点，左右摇晃转椅。
　　“你来了。”
　　季舒樾见到谢灵与，皱起的眉头放松下来，“来，让我看看伤。”
　　谢灵与扯开衣领，露出已经掉痂的红色伤口痕迹。

　　“恢复不错。”季舒樾收回视线，弹了条消息给护士，“要不要给你开点祛疤药？”
　　“不用这么麻烦。”谢灵与摆正衣领，“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她不是疤痕体质，没有留疤的烦恼。

　　“你跟乔曜辉……”
　　“我们大学的时候谈过。”
　　季舒樾点头，目光游移，“其实，你看，你跟乔曜辉这样的人都谈过，也没必要吊死在辞风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他叹了口气，挠了把头发，“我们也算认识有六七年了吧……说真的，眼睁睁看你跳火坑，太考验良心。”

　　谢灵与想说点什么，护士敲门进来送药。
　　“放这吧。”
　　等护士离开，谢灵与冲季舒樾笑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季舒樾撕开针头的无菌包装，面露无奈，“无论是清醒的沉沦还是被牵着鼻子走看不见前方，最终结果都是淹死在泥潭里。辞风这小子，顶多是漂亮一点的珊瑚海。谢灵与，人生中能有多少七年，你浪费在他身上，也够了。”
　　谢灵与掀起衣袖，“你们都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

　　“大家都会这么想吧。”季舒樾慢慢推动针筒，冰凉的药剂注射进谢灵与的身体里，“还记得吗？最开始那年辞风迷恋极限运动，你陪他到处跑，搞得浑身是伤。”
　　陆辞风大二经常旷课跑出去玩。

　　谢灵与刚毕业，学长创办的公司正在紧张的时候。她在公司疯狂加班，挤压出时间去陪陆辞风，明明两头跑那么辛苦，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陆辞风是个混不吝，随心所欲惯了更不会考虑别人。
　　最严重的一次，谢灵与在北欧摔断胳膊，被陆辞风落在交通不便的小镇。
　　到现在，她的小臂遇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后面他对极限运动没兴趣，又去非洲看羚羊。”
　　结果那次陆辞风着急回国，上飞机把谢灵与给忘了。
　　如果不是江添靠谱，她差点回不了国。

　　“看完了野生动物，总算不到处跑，可他……”
　　陆辞风不是沾花惹草的性格，但他来者不拒。
　　这就导致他身边的女人没断过。

　　“你想好了吗？难道，就这样了？”
　　谢灵与突然问：“陆家要联姻？”
　　季舒樾将药瓶跟针头丢进垃圾桶里，“应该……我哥说刘总已经开始在圈子里物色适龄的女生，你也知道辞风那个脾气，他不想的话，刘总不会强迫他。更何况，他也确实到年纪了。”
　　说到这，季舒樾顿了下。
　　谢灵与比他和陆辞风大两岁。
　　其实真要说起来，谢灵与早就被陆辞风耽搁了。

　　“这样啊。”谢灵与反应很平静，“也好。”
　　季舒樾顿时不解，“哪里好了。”
　　“他想结婚的话，那确实应该要早点找。”谢灵与仿佛在说与她不相干的话题，“结婚么，就是要赶早。”
　　“你，没考虑过吗？”
　　季舒樾这才想起一种可能。
　　“你从来没想过跟辞风结婚吗？”

　　谢灵与意外地看向他，“为什么？喜欢，就一定要结婚吗？”
　　这反而把季舒樾问住了。
　　确实，喜欢不一定非要结婚。
　　可谢灵与分明不止是喜欢。
　　她可以为了陆辞风跳下万丈深渊，也可以为了陆辞风爬上高山之巅，从来没有人能像她一样为陆辞风做到那种地步。
　　这难道不是爱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
　　谢灵与盯着空虚，低声说：“等那个时候，也不需要怎么办。本来，我们不能算是在一起，更没有什么需要切割的东西。这样，挺好。”
　　季舒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不会觉得不对吗？付出总是会希望能有所回报……”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季舒樾对上谢灵与的双眸，被其中的空洞吓了一跳。

　　谢灵与推开门，跌跌撞撞走到电梯前。
　　季舒樾的话语还在她心头回荡。
　　陆辞风要结婚了……
　　她根本没有季舒樾以为的那么平静。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陆辞风要结婚了。
　　她就真的没有借口留在他身边了。

　　电梯门打开，她低着头走进去。
　　电梯里已经站着几个人，是来看病的病人和就医指导。
　　谢灵与不敢抬眼看向前方，光滑的电梯门像是一面镜子，她的不堪一击无所遁形。
　　她不是没想过陆辞风结婚的可能。
　　但是没到那一刻，人总是会习惯性骗自己，也许呢？万一呢？
　　看来，这个也许和万一要失效了。

　　谢灵与上车时面色苍白，看着很虚弱。
　　小陈以为是她刚打完针的副作用，没有多想，“谢小姐，小冰箱里有水，你要不喝点？”
　　“谢谢，我想休息。”
　　“哦，好。我送您回公司，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叫我。”

　　小陈舔了下嘴唇，心里发虚。
　　陆辞风要求他这几天风雨无阻接送谢灵与，顺便确保谢灵与不再联系乔曜辉。
　　苍天有眼，他只是一个专职司机。
　　他总不能学江特助那个黑心肝的去偷谢灵与手机吧。

　　好在接下来三天时间小陈接送谢灵与都没有出现意外，他紧绷的心弦渐渐松懈。
　　“对了谢小姐，陆总明早回来。”
　　谢灵与正准备下车，听到他这话愣了下，“哦，我知道了。”

　　每次跟谢灵与见过面，陆辞风的心情都会好上不少，对身边人潇洒大方，也不刻薄阴阳。
　　小陈占过最大一次便宜，是陆辞风想给谢灵与换一台好车，但是被谢灵与拒绝。也不知道谢灵与说了什么，陆辞风没生气，转手把车送给了小陈。
　　小陈可乐坏了，江添带他去办手续全程都能看见他咧着大嘴笑到露出来的上颚。

　　小陈忍不住开口，“谢小姐，陆总明天不回家，住在k酒店，那个套房都帮他留好了。”
　　谢灵与慢吞吞问：“你跟我说这个，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他的意思？”
　　小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他干脆回答，“我是觉着你们这也快一周没见，正好明天休息日嘛！两个人相处久了，偶尔来点小惊喜什么的，会过得更开心吧？我媳妇就很喜欢这种，我偶尔回家给她带点花，她可开心了。当然，陆总这么有生活品味的人，光是花肯定不行。”

　　其实那些花也是小陈帮陆辞风买花送人时让花店顺手捡几支包起来。
　　反正花的是老板的钱，陆辞风从来不会对账单。
　　这年头，不占老板便宜的牛马绝对不是好牛马。

　　谢灵与不懂小陈的想法，但是小陈的提议她听进了心里。
　　她性格太无趣，这点陆辞风也抱怨过。
　　既然总要分别，那还是给自己留一点美好的记忆。

　　“好，我知道了。”谢灵与抬起头冲小陈一笑，“谢谢你的提醒。”
　　温柔的桃花眼弯成月牙，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小陈看呆了眼，听见车门关闭声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扑通扑通紧张起来的心脏。
　　原来，谢小姐的眼睛这么漂亮。

　　谢灵与卡着下班点冲进车库。
　　k酒店位于市中心，高峰期路上容易堵车。
　　她怕耽搁时间，马不停蹄拨出k酒店客房经理的电话。
　　陆辞风很喜欢住这家酒店，在顶楼一直保留着总统套房。

　　经理听到谢灵与装饰房间的请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您就放心好了。这方面我们是专业的，保证陆总跟您都会满意！”
　　客房经理美滋滋地招呼手下去打扫房间，还特地跟合作的花店打点好，要新鲜漂亮的鸢尾花。
　　她站在总统套房的主卧门口，员工们正往墙上贴彩带，心里盘算着这次陆总开心能给包多大的红包。

　　忽然，她腰上的无线电响起来。
　　“陆总已经到了。”
　　“这么快？”
　　门童的声音里透出古怪，“那个……陆总还带了人。”
　　“陆总带人不是很正常——”
　　客房经理两眼发黑，嗓音变尖，“他带了谁？！”
　　所有员工扭过头看她。
　　但客房经理已经顾不上这些。

　　“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明星林恬呀！”门童八卦的声音响起，“卧槽还没进电梯就亲上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外面狗仔恐怕能拍十几张亲嘴照……”
　　完了。
　　客房经理茫然地瞪大双眼。
　　这要是撞上可怎么办？！

　　酒店员工们也这么想。
　　有人问：“那这，咱们还布置吗？”
　　酒客房经理一脸哀莫大于心死，但还是专业素养占据上风，“布置。简单搞搞，别整一半不好看。”
　　她心里窝火，暗骂一句陆辞风傻叉，快步走出套房。

　　“喂？江特助，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客房经理用自己手机拨通江添的电话。
　　没想到对面鼓乐声大震，人似乎在吵闹的酒吧里。
　　这还是大白天！
　　一个两个都在白日宣淫！

　　客房经理暗啐一口，用谄媚的声音开口，“是这样的，刚刚谢小姐给我打电话，希望能布置一下陆总常住的套房，给陆总一个惊喜。”
　　她没有说得特别明白，但她知道，以江添的脑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江添沉默着远离吵闹的背景音，找到一处稍微安静的区域。
　　“你是说，谢灵与主动找你？”

　　“对。”客房经理说，“谢小姐刚刚才出发，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陆总已经在电梯里……嗯，他上来了。”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客房经理。
　　她用最礼貌专业的眼神默送陆辞风和林恬走进套房，还听见林恬娇俏的笑声。

　　“哇！真好看！陆总，你泡其他女孩也这么用心吗？”
　　陆辞风眼底划过一抹意外，但他很快便忽视了这点，揽住林恬柔软的腰，低头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怎么？不喜欢？”
　　“当然喜欢呀！”

　　关上房门，客房经理努力维持专业形象，重新拿起电话。
　　“喂？江特助，您看这……”
　　江添突然轻笑一声，“算了，由他去吧。”
　　“啊？”
　　“就是麻烦你们了。”江添云淡风轻开口，“晚上恐怕需要你们帮忙收拾残局，到时候账单直接发给我就行。”
　　客房经理心中勃然大怒，嘴上依旧伏低做小，“哎，好的，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江特助。”

　　江添垂下手，靠在酒柜上。
　　他低垂着眼睑，灯光从头顶洒落，黑影遮住大半张脸，也掩住了他的情绪。
　　手臂纹有一只皮卡丘的金发调酒师绕过酒柜走进来，低头找酒，“电话打完了？出去出去，别在这占地方。”
　　“老金。”
　　调酒师抬起头，金色刘海扫过漂亮的眉眼，“嗯？”
　　他听出江添的声音不对。

　　“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不对，我们也算不上朋友。那个人在谈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或者说，没人看好，你会劝吗？”
　　“不劝。”老金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糊开口，“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看客就好好当看客，不要主动去惹一身骚。”
　　他说着，抬头去看江添，“嗯？你这人可比我冷血多了，能让你问出这种问题——老江，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江添冲老金飞去一个眼刀，“你这眼用不到可以捐出去。”
　　老金干脆换成半蹲姿势，将整个体重压在右脚上，“那你这个机器人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可能是见不得真心被辜负？”
　　说出这种回答，江添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好扯的理由。”
　　“你那个老板，样貌财富能力该有的全都有。”老金伸手整理酒瓶，摇头叹道，“这种人，注定不可能只为一朵花放弃整片花园。”

　　“她知道。”
　　江添轻声开口，“她为了陆辞风付出那么多，我想任谁都不可能拒绝她。”
　　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名利接近陆辞风。
　　要么是被他那张漂亮的脸所迷惑，当他们看清这副皮囊之下可怕的灵魂，又自觉远离。
　　只有她，是为了陆辞风这个人。
　　“她一直都很清楚这点，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老金问。
　　“她为什么不会生气。”
　　是人都会有独占欲。
　　可谢灵与对陆辞风没有。
　　她一直放任陆辞风的自由。
　　这一次，江添想看一看谢灵与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