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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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赵兰辞借着苍穹梦叶木的灵气腾空而起，“为了活下去。”
“就这么简单？”叶梦真笑了，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就这么简单。”
叶梦真的红色流珠飞蛾一般扑上来，擦过赵兰辞的衣袖便留下一片火烧过的灼痕。一场红雨翩然而落，细密雨丝中密不透风，赵兰辞撑起一片伞盖，脸颊还是被划伤了一道，被削断的一缕头发，瞬间化为齑粉，如燃烧后的灰烬，他心中一慌，发现被叶梦真触碰过的东西，都会化作它们腐坏灭亡后的样子，每一样物什，都达成了“道”的尽头，那么即使是看似不朽的苍穹梦叶木，也难逃一死。
赵兰辞周身萦绕的碎叶刷地一声散开，如同李竹霜的灵气化剑，在身后蔓延开一面圆弧，将他的血雨尽数弹开，趁机反方向向他攻去，叶梦真竟也不躲，站在原地摊开双手，任由银白飞叶将他撕成碎片，化成一滩腐肉。
赵兰辞警惕盯着，他确信自己连眼都没眨，他突然看见叶梦真溃烂的身体，复原了。
而他自己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
叶梦真自己将自己的头颅摆正：“打得倒是很漂亮。只可惜……”
“我能看见你即将做出的每、一、步。”
他不知什么时候闪到了赵兰辞的身后，手中鲜红化作一柄血刃巨斧，突然猛地一击。
赵兰辞根本看不透他的轨迹，可是他却能预判自己的，他要逃的方向，正是叶梦真等的方向，去势难收，看上去竟然像他自己撞上斧尖的。
“啊！”他一声惨叫，反而引得叶梦真痴笑出声。赵兰辞背后被横向贯穿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要将他拦腰斩断，赵兰辞想要站起来，腿变成了沉重的负担，他只能用手向前爬行，在地上疼得扭曲打滚，枝条不受控制地伸出来又缩回去，不知道要伸向何方。
叶梦真不急不徐地赶上来，站在他面前，踩上他手背：“你说你为了活下去，那就继续啊？让我看看你还能怎么活。”
赵兰辞抬起眼从地上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因为手指的疼痛惊呼出声，在叶梦真耳中成为灵宠哀叫一般悦耳的求饶。叶梦真笑了一会，突然说：“你说我要是把你四肢都砍断了，你还想继续做‘赵兰辞’吗？”
赵兰辞被他这可怖的妙想惊出一身冷汗，见他逼近，突然自闭耳目视听，将全身的灵力都放出来环绕周身，为自己铸成一层银光护身。这法子还是他从文颂祺那学来的，只不过此刻要用于防御。他必须得站起来，在天外有利于苍穹梦叶木吸取灵气，可是也同样有利于叶梦真，他缓过这一遭，必须速战速决。
云天玉坚固如金石，苍穹梦叶木的枝条是钻不透的，赵兰辞留着一丝灵气，从身下钻出，不着痕迹地向外探寻。
叶梦真果然被阻了一刻，不过他也不恼，赵兰辞在他眼里无异于困兽犹斗，他觉得赵兰辞无非是尚舍不得这一世的喜怒哀乐，他也乐于和他缠斗一番，痛楚也别有意趣，能为无尽的天道带来全新的体验。叶梦真从口中吐出一颗红珠：“这回是自闭耳目，很聪明，全身孔隙都闭紧了……下头也是吗？”
赵兰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那枚红珠杀进了他的身体，熟悉的酸痛和被贯穿感从身体传来，他听不见叶梦真的声音，只能通过附在云天玉枝条感受他的意图和行走间细微的震颤。
“你里面可真软。”叶梦真额头上的红色眼睛在眼眶中左右转了转，他咧开嘴，“颜色也漂亮。”
赵兰辞再也受不了了，最里面的窒口被碾磨扩张，说不清皮肉疼痛和体内折磨哪个打败的他，他松开被咬出血的唇，睁开了双眼，那红珠却没有被驱离，绝望地看见地上甚至还有自己开出来的花，他的下腹颤抖，声音沙哑：“你说你是天道化身，能号令一切生灵，可是在我看来，你无非是拥有了某种力量，便以为自己有救世济人之能的，一个旁观者。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修真吗？是因为那时灾年饥荒，家里没有多余的口粮，所以我跟着云游方士走，幸而还有些天赋灵气，因为出家还有一条活路！简单吗？可笑吗？哪怕我后来辟谷，飞升，我再也不需要为活下去担忧了，就因为填饱肚子这么小一件事，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了，叶梦真！
“我自认根本没有什么济世的理想，也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我不是你口中的三清之一笑忘生，我只想活下去，而且想要活得好！活得有尊严！我还想要更多和我一样的人，和我相似的人，同样有尊严！
“没人能救得了别人，也没人有资格和我说该当如何，即使你是天道，你是神仙，也不能。”
赵兰辞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浸透了下半身的裙裳，坠在腿上，脊椎一阵一阵地传来钻心的痛楚，他掌心一直握着一枚细枝，身下的枝条撑起他半个身子，叶梦真以为他站不起来了，实则他在诱敌，只等机会，撑起身体，向他的眼睛刺去。
叶梦真又被刺中了，一只眼睛流下血泪，还有些透明的液体，他向后退了两步，站在离赵兰辞不远的地方，依旧恢复如初。
“早就和你说过，别傻了。”叶梦站在原处，“我不是那个畜生，你是杀不死我的。你以为你建立的洞天福地就和我等天宫有什么不同？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世间和我给你看的一样藏污纳垢，只有重新回到天外，你才能真正从人世间解脱！”
赵兰辞用枝条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叶梦真挥袖一击，他向旁边躲去z，又一次正中肩头。赵兰辞倒在地上打了个滚，那枚红珠在体内又磨了一次，磨得他双腿发软。
他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叶梦真不该有自愈的能力，连应雪晴都没有，他到底是如何恢复如初的？苍穹梦叶木与叶梦真应该是同等位格，就算不是，也该与太阴月亮相同，没理由月亮能砸死玉尘子，苍穹梦叶木刺不死太玄。
他知道叶梦真司掌的权柄，赵兰辞还发现，叶梦真两次恢复，都站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天道，天道……
难道说他恢复如初，其实不是恢复，而是……回溯？
他手握天道权柄，能任意回溯自身状态，也就是说，他操纵自己回到了未受伤之前！
所以他才会站在稍远的地方，不是他后退几步，而是他回到了一瞬间前。
赵兰辞有了几分猜测，他又一次撑起了身体。
叶梦真被他弄得有些烦躁，摊开双手，让红色的珠玉包裹全身，露出神明本相——一枚鲜红的眼睛：“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的一切最后都会归于虚无，整个世界不过是一颗红珠，再变成一颗红珠，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变化，大可一晃而过。”
赵兰辞一面躲他的攻击，一面记他的位置，一面还要分心查看他回溯的时间。正如他所说，叶梦真并不想真杀他，更多的是想和他玩玩，猫抓老鼠一般的调笑，他甚至不用多回溯片刻，也不需要躲闪赵兰辞的袭击，伤了就伤了，赵兰辞能刺到他，他反而笑，笑容明媚如春日。
赵兰辞身上已经被插出几个血洞，若不是还有灵木修补，早已血流如注，可是他又发现了一件事，自己掉落的血液能帮助他记住叶梦真的位置。
他便不再用灵气修补，让血蜿蜒如游鱼一般在云天玉上铺陈，像极了乾坤照影中闪耀在天地山野间的河流。
赵兰辞已经不知道被刺、砍、劈、削了多少次，他感应到，有一缕微弱的灵力，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叶梦真周身的红似乎要与地上的红色河流融合在一起，像一团蠕动的血肉团，又像剥了皮的活人，反射着晶亮的光泽，赵兰辞躺在地上，胸前、背后的衣服都已被血液浸成紫色，下裳更是泥泞不堪，他的指尖在颤抖，似乎还想站起来，却力有不逮，以至于只能徒劳地动一动末端的肢体。
叶梦真走到他面前，还带着些许惋惜：“你若不那么固执，或许我可以在你变成笑忘生之后，也为你这一世留一缕魂魄在，储藏起来，可惜，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作对。”
他叹了一口气：“再见了，小主人。”
他举起那柄红斧，正要从赵兰辞头上兜头劈下，却见地上那具尸体一般的人，从口中伸出一道利剑一般的长枝，袭向他眉心！
叶梦真早已形成本能，向后一退，另一柄更粗、更有力的树剑，劈开了红玉织成的血肉，分开了他的头颅。
怎么会……他的红色眼睛在眼眶里颤抖。
赵兰辞抬起头，艰难地看向他，吐出两个字：“回溯。”
赵兰辞在战斗中记住了他的行动轨迹，他算到叶梦真会回退一步，回到他受伤前的那个位置。赵兰辞用放出灵力的办法，用一丝小藤，沿着天空，不着痕迹地寻向天外苍穹梦叶木的本体。
其实他也在赌，但他做到了，他的藤蔓搭上苍穹梦叶木的原身，识海震颤，他稳定心神，握紧手上的碧玉扣，苍穹梦叶木原身的力量，他至少能用七成。
这七成足以割开太玄帝君的本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死！”叶梦真捂住脸，红色如玉的血肉和五官都在从他脸上脱落，他的权柄被剥离了，他徒劳地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赵兰辞，可是他的手已经破碎难以成型，只有一片指甲抓破了赵兰辞的眉心，留下了一道红痕。
“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荡涤天下……不可能！吞下天道，你就是天道……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你也需要天宫那些草包，你也一样要凡人为你供奉……杀了我你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就是笑忘生！”他无助地喊着。
他看着赵兰辞眉心那枚红印，而赵兰辞体内那枚涌动不息的红玉珠在翻涌，要将太玄帝君逐渐平息湮灭的本相都压过去，叶梦真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要我的死。我竟没看透，我自己的道。”
可是过了片刻，他又呜呜地哭起来：“不行……没有你我要怎么走到那个尽头啊！这个凡间会消弭，天外也会逝去，最终又重归于太玄……没有你在，只有我一人我要去看着谁呢！”
赵兰辞抬起脸来，眉心被抓破的红色伤口流下一道鲜血，被挺直的鼻梁分为两滴，从脸上滚落，又将他的面容分成了三分碎片，他仰起头，看着天外无穷尽的夜幕，脸像一只碎裂的面具。他举起一只手，以星鸥衔住月亮的力量，拾起一束月光，牵丝如弦，以梦叶木作弓，像他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一叶银枝搭在弓弦上。
飞箭命中红心。
太玄帝君已经彻底剥离了那些血肉与肢体，他连嘴都不剩下了，赵兰辞面前的地上只剩下了一颗圆润的红球，这就是太玄所说的……世界的开始，与尽头吗？
赵兰辞艰难地爬过去，坐起身子，像它伸出手去，手指在触碰到的瞬间缩了一下，又坚定地握住，将那枚红球抱在怀中，很亮，很烫，他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温暖，再一低头，那枚红色圆球已经不见了，仿佛这天地间，从来没有天道来过。
他睁开眼睛，两只眼瞳中各跳动着一抹灼灼红光。
天外回荡起啪嗒一声，赵兰辞吓了一跳，猛一抬头，竟然是那个小椟不知何时摔在地上，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除了红珠子，里面自然什么也没有。
他再也撑不住了，倒在冰冷的云天玉台上，眼皮越来越沉。
似乎有温暖的东西靠近他，赵兰辞无力地撇过头去，扑扇翅膀的声音响起，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五彩羽毛，还有炙热的暖意。
太阳……是你啊……
他想开口，可是喉咙似乎被碾碎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太阳，许久不见。
他朦胧的视线里只有一团又一团彩色的光斑，有东西在蹭他的手和脸颊，可他都没力气去摸一摸太阳的头。
他未曾开口，太阳却神奇地理解了他的话，咕咕的声音落在他耳中，竟也能听懂。
日日相见，何曾久别。
是啊，每日不都见到太阳么。赵兰辞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可他实在是太困倦，太冷了。
能不能请你，送我去见一见应雪晴？我想到雪晴身边。他想。
这个念头也就仅仅出现了片刻，在他茫然的眼中停留了一会，又像日光一样溜走，终于他什么都无法再去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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