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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纷纷坠叶飘香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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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几转,终于到达墨香轩了。
不愧是才子墨锦的住处,宫殿的外面,全部都是翠竹,看起来可是比紫竹轩中的紫竹要有诗意多了。并且微风拂过,竹叶便簌簌作响,更是让人闻之忘怀。
可是纵管此地真的很好,我也要跟他一起进去么?
还在踌躇时,墨锦已经拉住我的手,往里面走去。里面灯火通明,有太监宫女见他进来,慌忙为他换衣服之类的,看见我后,都不由一愣。
墨锦向他们解释:“紫竹公主有点事情,所以在我这里小住一晚,你们服侍她更衣沐浴吧。”
“是。”那些人应了声,但望向我的眼神,却是更加掩不住惊异。也是,以前墨锦与紫竹,可是最水火不相容的,而现在关系却变得如此亲密,难怪他们会惊讶我这副模样。
我望着他们,笑道:“紫竹叨扰各位了。”
“公主千万不要这般说,简直是要折杀奴才了!”听了我的这句话,他们立即诚惶诚恐起来。墨锦在一边说:“紫竹公主不会怪罪你们,你们也不要如此惊慌。不过若是还不服侍公主去沐浴,公主可真是会怪罪你们的了。”
那些太监宫女的神情,这才轻松起来。立即便有两个宫女过来,走到我面前,恭声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我跟在她们身后,向浴室走去。可是隐约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三皇子,不知公主沐浴之后,该换上什么衣裳?若是穿上宫女的,又未免太不成体统。可是墨香轩中,又没有什么女人的衣裳,奴才不才,特向三皇子请示。”
“哦?”墨锦沉吟片刻,方道,“既是如此,那便将要送给杨姑娘的那套衣裳,给公主换上吧。”
“给杨姑娘的那套?三皇子,请深思啊……”
渐行渐远,我也再闻不见任何声息。可是我的心里,却渐渐升起一个迷团。
杨姑娘?她是谁?为什么墨锦要送衣裳给她?难道她在墨锦心中是个很重要的人么?
几个问题萦绕在我心里,怎么想也想不透。但若要将墨锦看得更透,那个杨姑娘,绝对会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线索。
但是又不好直接打听。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一直凝神思索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一个宫女已经要来为我宽衣。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忙推开她的手。那个宫女一脸惶恐地望着我,跪了下来:“奴婢只是要为公主宽衣沐浴,不知何处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饶过奴婢!”
另一个宫女也在一边跪下,说:“若公主不想奴婢二人服侍,奴婢退下便是,但请公主千万不要降罪凝霜!”
我一脸郁闷地望着眼前二人。她们未免也太敏感了一点吧?我只不过是不习惯别人帮我脱去衣服,以及有人服侍我洗澡之类的罢了,所以才会将她的手推开,没想到却会给她们带来这么个大的恐慌。那么,我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毕竟哪个王子皇孙,不是习惯有人服侍的?而我紫竹一向娇生惯养,自然更要有人在身边候命了。
于是我赶紧笑道:“你们两个快起来,我何时说了要怪罪你们?”
“谢公主!”两人对望一眼,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我望向刚才要为我宽衣的那个宫女,说:“你叫凝霜?”
那宫女慌忙答道:“奴婢正是!不想公主竟知奴婢贱名,真叫奴婢受宠若惊!”
“那么你呢?”我又望向另一位宫女。
那宫女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奴婢叫凝露。”
“凝霜?凝露?真是两个好名字!”我赞道,“三哥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才子,为你们取的名字,竟也是如此之好!”
“公主过誉了!”她们慌忙答道。可是为何她们的脸上,竟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难道我夸奖墨锦,也会让她们欣喜成这个样子么?
难道她们,也是暗中仰慕着他?
我失笑,如果是那样,那我这个三哥的魅力未免也太过大了一点吧?墨香轩的宫女,京城权贵的女儿,还有那个不知名字的杨姑娘。
天,这个被我一开玩笑就脸红的三哥,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红颜知己?难道在这个年代,最吃香的就是像墨锦这样的腼腆纯情男么?
我叹气,步入那个大大的浴桶之中。不想墨锦的宫中,我沐浴的时候,水面也会有这么多的花瓣。到底是墨锦平时洗澡时也撒满花瓣,还是另有原因?
莫非与那个杨姑娘有关系?
我眼珠一转,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难道三哥沐浴时,也会在水面撒花瓣么?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公主说笑了,三皇子沐浴时怎会撒花瓣呢,那可是女子沐浴时方会用之物啊。”凝霜一边为我搓着背,一边笑着说。
“哦,难道三哥因为我要来,而特地去采花瓣么?”我一副开心至极的样子,随即又皱眉,“可是也不合情理啊,我与三哥才回来,就算你们都去采花,又怎可于这短短时间之内采这么多花回来?难道三哥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晓我会来,所以便先采着鲜花来给我沐浴用么?”
凝霜又笑:“三皇子又怎会有此等能力?只不过是三皇子会命奴婢们每天都要采上一篮花,为了等待——”
她说到这里,凝露忽然轻咳一声,凝霜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将后面的话止住。
果然是有隐情啊。可是两人对这件事情如此紧张,难道会是什么墨锦不许她们透露的秘密么?
我仍然一脸不解:“凝霜,你为何不说下去?莫非三哥这样做,只是为了等一个人来?并且这个人,是三哥心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奴婢不知。”
她们慌忙答道,只是她们那种躲闪的神情,白痴也知道是被我说中了。却还要这样掩饰,难道不知道有个成语,是叫做欲盖弥彰的么?
我无聊地拨弄着花瓣,无奈地叹气:“真是失望呢,本来还以为三哥是有喜欢的人。要是那样,要对付父皇,就容易得多了。可是没想到,现在三哥竟是没有意中人的,那么我也只好据实向父皇说了。”
“不知皇上要对三皇子做什么事情?”果然,她们两个立刻着急起来,凝霜更是急切地问:“公主,能否将此事告知奴婢,也可让奴婢们想想办法?”
我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看见她们更加焦急,便装做颇有苦衷地叹了口气:“父皇不许我在此事办妥之前向外人泄露,所以我也并未向三哥道明。只是现在看你们如此关心三哥,我若不说,便觉十分有愧一般,你们真是让我好生为难呢。”
她们慌忙道:“公主请说,奴婢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绝对不会让公主因此事受任何委屈!”
我望着她们,几乎要将她们的灵魂看穿,见她们信誓旦旦的模样,才一副被她们打败的样子,说:“好吧,既然你们不会泄露出去,并且又如此关心三哥,我跟你们说也无妨。只是你们听了以后,千万不要冲动,好么?”
她们赶紧点头。见准备工作做得足够充分,我才开始编故事了:“那日父皇将我召入御书房,要我与三哥亲近亲近,然后再去探三哥的口风。只因朝廷想以缓兵之计赢得准备战争的时间,天隆帝便欲将最宠爱的朝云公主嫁与楚国皇子为妻。楚国亦是想将作战准备做得更为充分,于是也答应天隆帝的要求。
“只是,父皇的三个皇子之中,只有三哥尚未娶妻。于是娶朝云公主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三哥的肩上。虽关乎国事,父皇也不愿勉强三哥,现今楚国国力已胜过朝廷,纵使不作准备与朝廷开战,也是有胜无败。所以若三哥真有心爱之人,父皇便拒绝这桩婚事;但若三哥没有心上人,接受自也无妨。
“我本也以为三哥有心上人,那样一来,便可拒绝朝廷的婚事。只因三哥这样的人物,怎可娶朝云公主那等既刁蛮又不学无术的女子为妻?但三哥既无钟情之人,那便不好用什么借口来向父皇解说了。”
我又是叹息,满脸惋惜的神情。余光一看她们两个,也是一脸怔忡。
终于,凝霜开口打破沉默:“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打算隐瞒公主了!其实——”
“凝霜你不能说!”凝露打断她的话,“如果被三皇子知道了——”
“三皇子知道又如何?纵使知道,我也一定要说!只有这样,才能替三皇子解除难题!”凝霜一脸激动,“况且,公主也是关心三皇子的,对公主说,又会有什么问题?”
凝露沉默下去。我心里暗暗冷笑,表面却一头雾水地问:“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公主,其实三皇子,早已便有钟情之人!”凝霜说,“这是一个秘密,除了墨香轩中人,外人皆不知道。”
我呼出一口气:“原来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那个姑娘究竟是谁呢?”
凝霜说:“三皇子喜欢的姑娘,是礼部文书(注:礼部文书,是礼部相当于书记员一般的官,没有实权)杨漠大人之女杨烟寒。因为杨姑娘出身微贱,皇上必定不肯两人成亲,况且京城中欲将女儿嫁与三皇子的权贵,也是数不胜数。三皇子为了保护杨姑娘,才不愿意声张两人关系,而三皇子至今仍未娶妻,为的,自然也是杨姑娘。”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地点头。终于知道那个神秘的杨姑娘是谁了,只是她与墨锦之间的故事,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面发生的事情啊?明明彼此相爱,却因门户之差,而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身为一个男子,不能给自己喜爱的女子一个名分,墨锦的心里,该会是很痛苦的吧?忽然心里有种兔死狐悲的哀伤。纵然我是楚帝最宠爱的公主,若是有天爱上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子,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好结局吧?
原来世间所有人,无论身份如何,都会有言说不出的苦衷。
见我沉吟不语的样子,凝霜赶紧拉住我说:“公主,请你一定要帮三皇子的忙,好么?”
我紧紧拉住她的手,信誓旦旦:“你们尚且如此关心三哥,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谢公主!”两人连忙下跪,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呵呵,这两个人的心里,对我应该会十分感激吧?只这样随便捏造了一个故事,就把她们骗倒,看来收买人心,也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困难啊。
接下来,她们又为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件衣服十分崭新,显见是从未有人穿过。并且质地轻软,设计简洁却不失大气,明显是出于名家之手。
见我望着衣服疑惑,凝霜笑着解释:“这件衣服是三皇子特命人所制,本想送给杨姑娘,此次却给公主穿上,公主在三皇子心中的地位,应该不会低于杨姑娘呢。”
“是么?”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可不奢想在他心中,我会与杨烟寒有着同等的地位。毕竟,对他而言,我与杨烟寒,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我宁愿相信,他是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与我身份匹配的衣服,才只好无奈地将这件衣服给我穿。
全部收拾好了,我才在凝霜和凝露的带领下,又回到了那个大厅。却见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已退去,只有墨锦一人坐在茶几旁,端着一杯清茶,一个人喝着。他的头发也是有点湿润,并且衣服也换成宽松的玄衣,显然也是刚刚洗完澡。
看见我出来,他站了起来朝我望来。可是他的眼中,却有一丝奇怪的光芒闪过,望着我的眼神,也是叫我看不懂。
我索性忽视不见,向他走去,边走边笑着说:“三哥,你也刚沐浴完么?”
“是啊。”他的神情,又恢复成平时的清冷,似乎方才的那些奇怪的眼神,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然后,他又望向我身边的凝露和凝霜,说:“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是。”她们跪安之后,便朝里室走去。在临走之前,还都齐齐向我望了一眼。我朝她们微一点头,她们才放心离去。
真是忠心的宫女啊,时时不忘提醒我帮助墨锦。
直到她们两个离去,墨锦才望向我,笑着说:“紫竹,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哦。”我点头,走到他的身边。沐浴后的他,身上那种翠竹清香更加怡人。并且松散的黑发,还有一身玄衣,都远远比白日里身着白衣的他,看上去更加俊逸无比。
见我望着他,墨锦一笑:“我们到凉亭里去坐坐吧。”
我慌忙移开视线,跟在他的身后。很快,便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凉亭里,只是这个凉亭里面,只有一张不算很大的石凳,便再无其他地方可以坐人了。
我和墨锦坐在那张石凳上,相互之间已没有了任何多余的空间。墨锦身上的清香,夹杂着夜晚凉亭边的花香,一齐向我鼻子中袭来,让我不觉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我赶紧让神志清醒起来,一路上,便直觉地感到墨锦有话要对我说,却又踌躇着不说出来。我可千万不能让自己的神志,沉迷于这片暧昧的静谧中,所以,便立即打破这片沉默,转头问他:“三哥,你是否有何话要对我说?”
墨锦垂头一笑:“不想我如此掩饰,还是被紫竹看了出来。”
我也笑,却直觉地感到他将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那么究竟会是有什么事情,令得他如此欲语还休?
他转头看我,脸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见我一脸错愕地望着他,又垂头轻叹一声,说:“紫竹,你告诉三哥,那个宫女的死,是否你所安排?”
我心里暗叹,他问的,果然是这件事情。也是,在宫中活了这么多年,就算他再清高,对于这种诡云谲波,应该也是经历不少。再加上那时我也露出了一些口风,所以假如他不知道,反倒还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三哥真是明察秋毫。”我叹气,“不瞒三哥,其实紫竹所处的环境,远比三哥想象中的,还要凶险三分。死掉的那个宫女,名叫云双,是碧草安排在我身边的内应。而为我们举灯笼的,则是对我忠心的宫女,名叫百灵。”
我顿了顿,见墨锦正听得仔细,于是又接着说:“百灵早已打听到会有那事发生,便与我制订好计划。那时百灵拿着灯笼跑开,就是不想让那凶手看清我的容貌,然后,我便拉着你跑入树丛之中,等待着云双前来。
“其实云双过来,只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却被凶手以为是我而被误杀掉。因为不想让三哥也牵扯入我与碧草的风波之中,所以才没有把真相告知三哥。但若三哥问起,紫竹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看来我编故事的本事,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啊,看墨锦的神态,便知已被我骗过。
他皱眉道:“我当真不知紫竹身边有如此多的危险,想想以前一直对紫竹如此冷淡,以致令得紫竹屡次险被奸徒所害,三哥真是对你不起。”
我垂首一笑:“三哥何必要如此自责?想来还是以前紫竹不懂事,所以才会令得所有人对紫竹积怨甚深。而经过这些劫难,紫竹也已明白,所以才会勤习诗书,勤学礼仪,以改先前形象。”
“难怪我会觉得紫竹与先前不同。”墨锦沉吟着说,“可是似乎碧草对紫竹的怨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得了的。”
“是啊。”我皱眉,“想来此件事情,还需三哥帮我一个小忙,不知三哥是否乐意?”
“紫竹但说无妨。”
还真是爽快啊,也不怕我会设个陷阱让他踩。不过我要他帮的,的确也只是小忙。
“三哥请答应我,此次虽是我拉着三哥躲避,但对外人说时,还请三哥说是你觉得事情怪异,所以才拉着我躲起来,好么?”
他没有问原因,便点头说:“好,三哥答应紫竹便是。”
“多谢三哥!”我喜出望外,这样一来,百灵便不会怀疑我已识穿她的身份了。
墨锦望着我,又转过头来,一脸缅怀:“我想起以前紫竹与我最好,可是自从玄羽出现之后,紫竹对我,便生疏了许多。好在今日,终于又与我亲近起来。只是我不知,是否对于世间所有女子,情郎,都是比哥哥要重要些呢?”
这句话,我当然无法回答,毕竟我又不是紫竹。但紫竹对他疏远,却绝对不是这个原因。虽然确实是因为玄羽,却不是因为情郎与兄长之间的无法协调。
“三哥为何要这样说?紫竹不是已跟三哥说了么?是紫竹自惭形秽,怕三哥耻笑我,所以才会故意疏远三哥。”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况且,三哥也已有了心上人,我又怎可继续缠着三哥不放?”
他浑身一震,转过头来,满脸震惊:“紫竹,你说什么?”
我轻轻叹气:“紫竹已知杨姑娘之事,三哥又为何要隐瞒?不过三哥尽管放心,紫竹必定不会对外人说起。反而,也许还能助三哥一臂之力!”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紫竹。”他无可奈何地苦笑。
“对于此事,三哥心里必定是极为苦闷的吧?毕竟杨姑娘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文书,所以父皇决计是不会同意,你与她之间的事情。”我徐徐说着,“并且,京城中还有那么多权贵的女儿都那么仰慕三哥你,如果被他们知晓杨姑娘的存在,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正是如此,所以三哥才不愿让他人知道杨姑娘。但是这样一来,无法与所爱的女子相守,无法给她一个名份,三哥的心里,对杨姑娘必是极为愧歉的,是么?”
他沉吟不语,望向亭外的繁花,良久,才轻叹一声:“紫竹,你为何要如此聪明?”
“要是不放聪明点,又怎么能帮三哥?”
“你想到什么办法帮我么?”
“自然。”我笑得意味深长,“只不过是要等待时机罢了。还需等那样一天,有着足够的权力,让杨漠不再是区区一个礼部文书,而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那么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娶到杨姑娘么?”
墨锦一惊,望着我,讷讷地说:“紫竹,你怎可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话?”
“此事只有天地知你我知,再无别人知晓,只要三哥你不说,我决计不会说出来。”我趁热打铁,“如今大哥及二哥都在为储君之位斗得你死我活,若此时三哥略施计策,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须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这样一来,储君之位,便非三哥莫属了。”
墨锦仍然苦笑:“你为何要说这些?”
“自然是为了三哥和杨姑娘?”我说,“当然,同样也是为了我自己。三哥也知,紫竹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虽有父皇宠爱。但若父皇有朝一日驾崩,紫竹便会完全失去庇护。而三哥哥哥之中,只有三哥与紫竹最好,所以只有当三哥继位,紫竹才不会被人所害。三哥,你必也是知晓其中利害。为了紫竹,为了杨姑娘,更为了你自己和珍妃娘娘,你便听紫竹之言吧!”
他避开我的视线,又望向一个虚无的远方,叹气:“紫竹,我以为你懂我的。”
我的眼,迅速黯淡下去。他果然是对权利相当淡薄。不但不会同意我的提议,并且还对我与他说这些话语感到失望。但这样一来也好,我接下来的那个计划,便不会将他牵扯其中了。
忽然有种错觉,我的三哥墨锦,其实并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谪仙下凡。人世间一切纷争,都与他并无干系。
看着他,我也只好叹气:“紫竹何尝不知三哥之心?只是纵有一丝希望,紫竹也是要试试的,不试,又怎可知晓没有机会?只是三哥对权势毫无兴趣,紫竹也只能用他法来帮助三哥与杨姑娘了。”
听着他说起杨烟寒,他的视线使又收了回来,望着我,说:“紫竹不要为我的事情如此操心。虽然与烟寒时常不能相见,只要彼此心中仍存想念,也并无什么遗憾。”
我心里又是感慨,似下定决心一般说:“三哥你放心,紫竹终有一天,会帮三哥实现心中夙愿!”
他微笑:“那便多谢紫竹你了。”
“三哥为何对我如此客气?未免也太生疏了一点!”我嗔道,又问,“三哥可曾听过牛郎织女的传说?”
“自然听过。”他点头。
“那便好了。既是如此,那我便作首词,赠给三哥吧。”
他一脸欣喜:“紫竹请稍等,让我先将文房四宝拿出,将紫竹所作之词记于笔下。”
说完,他便跑回屋中,将笔墨纸砚拿了出来,然后将宣纸铺好在凉亭的石桌上,笑道:“紫竹请说。”
“好。”我点头,开始吟了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每说一句,他便写出一句。我以往对书法也是有点研究的。虽不是很深入,也是能看出墨锦的字写得真的很好。苍劲中带着飘逸,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溶于字中,难怪是名满天下的才子。
墨锦写完最后一个字,望着纸上之字,喃喃念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词啊,真是好词!不但文字优美缱绻,并且意韵无穷。紫竹,你真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女!”
“三哥过誉了。”我自然不敢当,心里只希望秦观不要从阴曹地府里蹦出来,告我侵犯他的版权。
“我知紫竹之意了。不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沉吟片刻,又转头问我,“紫竹曾说每首词均有词牌名,不知此词的词牌名是什么?”
“哦,它的词牌名,是叫《鹊桥仙》。”
“鹊桥仙?当真是名副其实!”墨锦望着我,“不知紫竹又创造出什么词牌名,也让我试着作一首词。”
我莞尔一笑,又将那些我所熟知的词牌名,以及它们的字数与平仄要求均说了一遍。墨锦仔细听着,等我说完之后,笑道:“那我也作首词,请望紫竹指点指点。”
“我要作的,词牌名是《御街行》,紫竹要仔细听啊。”
我点头,看他凝神思索,然后,边绕着凉亭踱步,边将那词吟出来:“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将那词吟完之后,他向我望来:“紫竹,这首词如何?”
我却只是呆呆站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离我极远,只有他说的那首词。一次一次在我脑中萦绕,怎么也无法消散。
他一惊,赶紧跑到我的面前,抱住我的双肩,急急问道:“紫竹,你怎么了?”
我抬头,望着他,双眼迷离。然后,梦呓般说:“你也是穿越来的么?”
“紫竹,你在说些什么?莫非是中邪了么?”他更加焦急,重重摇着我的身体,想要将我弄得清醒过来。
我仍然望着他,可是神志,却是清晰了许多。但仍有许多迷团,无法解开。
我紧紧握住他的双臂,问:“三哥,这首词,当真是你作的么?”
他见我平静下来,也松开抱住我双肩的手,却是一脸疑惑:“这首丝,自然是我作的了。紫竹为何要如此问?”
我沉默下去,抓住他的手,也渐渐松开。我这样问,自然是有原因,却不能对他说出。
只因,他作的那首词,我在二十一世纪便已看过。
却是范仲淹的作品。
所以我才会问他,是否也是跟我一样,是穿越时空而来。但转念又想,假若他也是穿越的墨锦,早便揭穿我了,也不至于还像现在这样满怀佩服地向我学习作词。
这样一想,心里也放下了许多。那便姑且认为他作的这首词,只是碰巧与范仲淹的思维重合罢了。
可是这样巧的事情,还真是太少见了。
墨锦又一脸关切地问:“紫竹,你到底怎么了,可否对三哥说说?”
“没事了,三哥。”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三哥作的这首词,无论从文采方面,还是意韵方面来讲,都可称为是词中的绝品。只是在这个月夜中听来,未免有点太过凄清。紫竹知晓三哥的心事,也知晓三哥很想念杨姑娘。但三哥也应记得我赠与三哥的那首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墨锦叹了口气:“紫竹虽听出我词中所含的惆怅之意,却也不懂我为何惆怅……其实这种惆怅,连我也无法真的明了。”
他说着这句话时,全身忽然像被无尽的愁郁所笼罩,映在我的眼里,无法再将他看清,而只能看见一团浓浓的哀愁。可是他又会有什么惆怅?对于他这种与世无争的人来讲,除了与杨烟寒的无法相守,我也想不出,他能有什么憾事。
但看见他这副样子,我却不忍起来。于是轻叹一声,说:“三哥,此处夜露甚浓,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哦。”他身上的那种愁郁,随着他开口说这个字,而迅速消散。然后来拉住我的手,说,“我还真忘了紫竹身体一向虚弱,竟还拉紫竹出来散心,真是不可饶恕!”
我笑:“三哥不要这么说,紫竹还未虚弱到如此程度呢。”
两人牵手走出小亭,身边的繁花,都已崭然了露水,轻轻一触,便将袖子弄湿。夜晚清凉的风袭来,将所有郁积的块垒都吹散。我抬头看天,满天的繁星,像级了散乱的棋子,散发着微弱的星光。
而他的手,轻轻执着我的手,让我莫名温暖。缓缓朝墨香轩走去,走至门前的台阶前,忽然掠起一阵风,将头顶树木的叶片吹落,一片一片,坠落在我们的身边。
纷纷坠叶飘香砌。说的,便是如此的情景吧?只是没有词中的那种凄清,而是一片温馨。
真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做完全没有欺骗,没有隐瞒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