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梅村（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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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许潜略有一愣，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你相信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泽若敛眸思索，说：“所以，你也不清楚……”
“是啊，我也不清楚。只是某天忽然一睁眼，发现我记不得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永远也不能离开，只是日复一日看着别人进来，又目睹他们留下。”
曲泽若怀疑许潜可能是被人算计，与这个结界绑定在一起。
这几日与许潜的相处来看，他本性并不恶劣，甚至可以说是善良，他精通医术和草药相关知识，在被困入结界之前他可能还是位医者。
因此，与人结仇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只听许潜继续道：“所以，在看见你的时候我才感到惊喜。这么多年，有无数人进入结界，但你是唯一让我感到熟悉、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
许潜并不想通过曲泽若去追寻那些关于自己的飘渺的身世。
他被困在这里那么久都没人来解救，或许他此前的人生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出去了。
所以，对于曲泽若他只有一个目的。
“我想要你留下。对不起，但我真的不能控制这种自私。只要你留下来，我们不再谈论那些遥远虚无的‘前世’，一切都会变得很好……我只要一想到今生能与你共度剩下的时间，那么无论在这里重复多少日夜，似乎都会变得不再漫长。”
“我能理解。所以，这便是你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几日的相处并不能让一个人决定永远留下。”
许潜悠悠度步走向那棵巨大的白梅树，仰头看着枝头雪白的花苞。
“我知道。所以除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以外，我也有别的目的，比如让他们悄无声息中毒，以此来要挟你留下……对不起。”
曲泽若并不怀疑他每一句对不起中所包含的歉意。
这么多日的相处，她早已把许潜当做朋友，而既然是朋友，也不可避免产生几分恻隐之心。
她不会答应他，也不认可他的做法，但她理解许潜的处境，因为就算是自己也不能保证始终捍卫道德底线，不向私心低头。
“我接受你的道歉，包括你在我身上做的手脚，你都不用愧疚。”
许潜顿时诧异，看向曲泽若时脸上的复杂毫无掩饰。
初遇时曲泽若便知道他另有目的。
“但我不会答应你留下，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但绝对不是因为你不好。作为朋友，你很真诚，如果……算了。
倘若真的有前世，我想，就算我们没有深交，我也一定很乐意认识你这样的朋友。这几日你的照顾虽然某些时候另含目的，但我真心感谢你，因为，那些菜的味道，真的一模一样。”
许潜勉强勾起唇笑了下，说：“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至少我做的努力也不全是徒劳。”
曲泽若笑意浅浅，半开玩笑道：“从这里出去以后，我怕是再也不可能尝到和他做的一模一样的菜了……说了这么多，也到时候了，动手吧，不必留情。”
说完，她闭上双眼，口中低声念着什么，手中渐渐显出一把剑的轮廓，剑身光芒褪去，露出明亮锋利的剑刃，剑身细长而线条流畅漂亮。
整把剑与其主人一样透露着脱离尘俗的清然之气。
而剑刃上用细瘦凌厉的笔锋勾勒出两个字——
“萤雪”。
许潜心底一空，看着那把剑，有一瞬感到莫名的熟悉，却根本无暇去想。
他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你想好了，解药在我手上。”
她从容自若的转了转手里的剑，顷刻间长剑化为短刀，在她手中轻盈流转。
“任何药物和毒物对我都没用，而我也有能力解他们所有人的毒。”
那一刹许潜才恍然，自嘲的笑了笑，道：“是我小看了你，也太过自以为是……美好的事物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话音落下，霎时间四面八方涌来汹涌的风，吹得那棵高大的白梅树也不禁摇曳，许潜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曲泽若一身青衫在风中凌乱，衣袖翻飞，额前发丝被吹乱，眼神却如同静水毫无波澜。
这一战其实并不吃力，也并不漫长。
耳边风声呼啸，手中挥刀迅速，似乎不过十招一切便停止了。
只是过往回忆一幕幕闪现，将记忆中的时间无限拉长，让她感觉自己打了很久。
最后一招她打算将刀刃抵在许潜颈前便结束，却不想他躲也没躲，胸口撞上了刀尖！
温热的血浸湿了她的手和衣袖，怀中许潜喘了几口气，缓缓道：
“其实我确实有心脏病，不过不是病，而是因为我的心脏和这里连在一起了……就在树下，你拿出它，就可以让这里消失了。”
曲泽若看着他的面庞，心头像被人用生锈的钉子磨着，细密的酸涩化在胸口。
“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知道我在用各种手段迷惑你……我能窥见你心中有一位执念的人，他着一袭白衣，天生有心脏的病症，对你无微不至……
可每次我做出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让你迷失哪怕片刻，你却总能在看见他的时候立刻清醒。我猜……他和你那位执念之人长得很像吧？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曲泽若没有说话。
许潜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牵强的作出一个笑来：“真是羡慕他啊。但……泽若，我依然相信我们前世一定见过……我们……”
他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泽若看出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她安抚般轻轻拍了拍许潜的肩膀，轻轻在他耳边说：“来生再相遇，我们也是朋友。而现在……我向你承诺，我一定让那害你之人，付出代价。”
周围的高墙青瓦乃至一草一木皆在以缓慢的速度化为细沙散去，除了白梅树。
那棵巨大的白梅树下躺着真正的许潜，青色外衫之下只剩一具白骨，曲泽若上前轻轻揭开衣物去看，胸膛中的心脏完好无损。
瞥见衣物下似乎有别的东西，她伸手取来一看，登时愣住了。
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刻了三个字，皆用特质绿色墨水描过——
“永济门”。
看清木牌的那一刻，曲泽若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与许潜联系起来。
在十分遥远的从前，一个明媚灿烂的春天，那时候她才十六七岁，少年意气，偶然出手救下了一位永济门的弟子。
回忆与现实重叠，那位永济门弟子的脸逐渐清晰。
那时她是备受瞩目的存在，并没有留意过那些与自己关系不深的人。
可她依稀记得，曾经她深陷绝境时，有人连续几天悄悄给她送来几餐饭食和药膏，那些药里掺了鲜花，有淡淡的花香。
他只留下过一次小纸条，说自己会医术，这些药膏是他亲自调的，可以放心。
后来那个人不再送东西来了，她猜可能是被发现了。
那时她只是简单的想，不再来了也好，免得与自己牵连，只希望那个人一切安好。
那么多年过去，终于故人相逢，竟是这般情景下。
那颗心脏被画满了特殊符文的符纸包裹着，符纸在被拿出土壤的那一刻化为飞灰，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化为细沙散去。
沙粒流过指缝间，被风吹散，风中依然是那股白梅花香。
恍如一场梦，醒来一切不复存在。
四人看着眼前这片依旧茂盛的白梅树林，白梅村似乎从未存在过。
楚砚徒手在地上画了几下，起身时他示意众人后退，一声响指后，丛丛烈火瞬间燃遍整片白梅树林，而这火并没有烧出烟雾，只是将它们直接烧成灰烬。
马车上。
赵七话唠一般拉着泽熙说个不停，泽熙靠在窗边吹风，听他滔滔不绝，时不时听进去了还会问一两句。
“其实我们这次来九州的目的，与这件事有点关系。”楚砚道。
多年前在远尧城曾掀起了一股“食香”的风潮，无论权贵还是普通城民皆对其追捧不已。
最初所有人都只把食香当做普通的娱乐项目，直到上瘾的人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因食香而休克、暴毙的人数不胜数，才逐渐有人意识到了其危害性。
而这一切要从一种花开始说起。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种花来自哪里，它们矮小、不起眼，看起来就和路边野草没有区别，但其青蓝色的花朵开放时却能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因为最初是在一处阴暗的山洞里发现了这种花，那个人便给它们取名小幽兰。
食香的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便是点燃后吸食其烟雾，有的人会将它放入香炉中，闻着其烧出的烟雾香气睡觉或者助兴，也可以将其加入茶水中调味。
但小幽兰只是食香的基础花种，有人通过小幽兰培养出了其他的花，比如金玲兰，蓝玉梅等，它们的香味更多元，食用方法更多，效果也各有千秋。
这场食香的流行风潮几乎差点毁掉了远尧城，经过现任城主雷厉风行的整顿，才彻底杜绝了食香现象。
从此以后这些花也成了让城民闻之色变的“毒花”。只是没想到，无声无息中这些毒花竟然流入了九州。
“我要找的人和毒花有关。而这次白梅村的事情，我想也与他的势力脱不了关系。”
“是香兰会吧。”
楚砚略有诧异的看向她，道：“嗯。”
泽若浅浅笑了笑，眼底却一片寒意，“我何止是知道啊……因为一位故人，我记住了这个组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白梅村（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