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泽长明》心上月无暇

3、白梅村（二）

　　“……嗯？”

　　曲泽若顿时感觉头顶被树荫过滤的阳光都变得更刺眼了，引得人有些眩晕，人也莫名有点飘飘然。

　　“我的意思是，我们似乎中了依恋蛊，而我体内的，是黑蛊。”

　　依恋蛊最早来源于南陵百春山，是据说存在了百年的神秘莫族人所制，他们擅长利用蛇虫鼠蚁制作蛊毒，据说还会巫术。

　　虽然依恋蛊比起传说中的情蛊逊色一些，但因为成本更小，作用温和，反而更受欢迎。

　　其分为白蛊和黑蛊，并不是一黑一白，而是两只外观晶莹剔透色泽莹润的白色蠕虫，体型小拇指指甲盖大小，遇水时会变为透明状态，相偎的依恋蛊虫在水中好似交融了一般。

　　依恋蛊并不是特定品种的虫子，而是选取两只刚出生的虫子让它们日日夜夜相贴，相互依恋，通过后期手段培育而成。

　　白蛊是那只成长更快的虫子，没有黑蛊也可以独立生活，但它会分泌一种特殊物质让黑蛊离不开自己，长此以往，黑蛊一旦离开自己的那只白蛊就会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抑郁自杀。

　　为了区分，莫族人把依赖另一只的蛊虫称为黑蛊，也会在卖出去时把黑蛊涂上标记。

　　曲泽若转头看着楚砚散在背后的头发，不自觉的浅笑起来，说话却语气如常：“原来如此。那需要我怎么帮你？”

　　他斟酌着用词，听到她又说：“我都答应你。”

　　凉风徐徐而来，吹动楚砚披散的发丝，拂过曲泽若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意。

　　她抬手轻轻将他的发丝缠到指尖，一圈又一圈，等他说话。

　　“……牵手就好。”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泽若嘴角弧度上扬了好几个度，她不说话，怕自己一出声就让他听出了笑意。

　　楚砚没听见她回话，耳边只余阵阵风声。

　　后来两人说好，等曲泽若前往末渠把她的事情办完以后，他们去百春山找莫族人解掉。

　　——

　　晚饭时间。

　　“咳。”

　　曲泽若抬眼看向对面的楚砚，他停了碗筷，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说完起身离开了，赵七望了眼他远去的背影，笑着和刘婶解释：“他有时候就是吃得少，跟您的手艺没关系，您多吃点，不用管他。”

　　刘婶有些担心，还是想过去看看，被赵七几番劝慰着留了下来。

　　泽若思量一瞬，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以后，脸上忽然现出难受的样子，留了一句“我有些不舒服，抱歉。”便也离去了。

　　她脚步匆匆，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撞见了靠在墙上，状态已然十分难受的楚砚。

　　“来这边。”

　　她牵过他的手，带着他来到了最后面较为隐蔽的后院，两人在台阶上坐下。

　　侧头见他依然面色苍白，便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关切问：

　　“现在如何，可有好些了？”

　　楚砚注视她面容许久，喘息片刻，恢复寻常口吻，淡淡道：“好些了，多谢。”

　　她手心的皮肤有些茧，大概是多年用剑而得。

　　寻常人很容易被她这般外表欺骗，总是习惯性扬起笑容与人说话，又因为相貌干净，看起来面善，就像那种容易吃亏的正派人士。

　　她身上没有寻常女修士的张扬锋利，更像吞掉所有波澜，表面平静的湖水，看不清深浅，不知底色。

　　“晚上睡觉的话，你可有相关药物服用？”

　　依恋蛊除了莫族人以外没有真正彻底的解法，但是市面上有卖抑制部分蛊虫发作的药。

　　早在船上时她便看出楚砚并非寻常人家出身，却还是怕他偏偏没有带这类药，就还是问了一嘴。

　　他敛眸想了一阵，道：“应该有。”

　　曲泽若皱眉，有一分急切：“什么叫应该有？如果你回去要睡下时才发现没有怎么办？难道要半夜——”

　　楚砚不动声色抬眼看她，无声中氛围有一丝微妙。

　　泽若反应过来，干咳两声，相握的手无意识抚了抚他手背的皮肤。

　　“抱歉……我家中有一弟弟，他有时说话很不严谨，让人容易着急。”

　　好在楚砚也没揪着不放，他点点头，片刻后跟她解释。

　　“平常出门收拾东西的是赵七，因为不是我亲自带的，所以我不能给予你肯定的回答。而且，就算没有药也一定有其他东西。”

　　“原是这样。”

　　两人静坐无言，没多久后便准备回去。

　　这时泽若忽然想起来什么，扫了眼他腰间，问：“那个香囊，你没戴了吗？”

　　“刘婶跟我说了，便收了起来。”

　　南陵境内有一风俗，夫妻一方会绣一对纹案为双月花的香囊，自己佩戴以外会送给对方一只，一则表达爱意，二则展示已婚关系。

　　而他那只香囊上的正是双月花。

　　“如此便好。不过我那时候没有立刻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

　　二人并肩缓慢度步前往前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并不知道赠予你香囊的人究竟与你关系如何。如果你们关系不错，处于互有好感的阶段，那么我说出香囊的寓意或许无伤大雅。

　　但如若你们并没有到那一步，那么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戴那香囊了，而赵七大概认识赠你香囊之人。这便因为我一句话，让她陷入了可能的不堪境地。

　　以上两种情况我都不清楚。但，能赠送你香囊的人，应该与你关系不会太差。”

　　楚砚听完，微微点头，道：“你说得都对。她是我与赵七的共同友人，我们关系的确不差。可惜她脸皮挺厚的，难为你替她考虑这些了。”

　　泽若浅笑：“听起来应该是一位有趣的人。”

　　——

　　清晨，曲泽若明显感觉到那股香味变浓了，弥漫得更广，走在路上就能闻见。

　　昨日泽熙逛了一圈下来，除了那片树林依旧浓雾笼罩走不出去以外，她还发现这村子里有一处规模不小的祠堂，大门紧锁。

　　与村民打听得知，几日后的“拜花神”活动当天，祠堂才会开放。

　　曲泽若早起打算去一探究竟，正好现在楚砚大概已等在她门前，她便打算带上他一起去了。

　　推开房门毫不意外见到那人，泽若扬起一抹浅笑，走近他后伸出手，意思明确且坦然。

　　楚砚扫了一眼泽若伸过来的手，神色如常牵了上去，似乎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治疗环节。

　　此前泽若了解过抑制蛊虫发作的药物，然而市面上最好的药似乎也只能两天服用一次，抑制的时效不超过四个时辰，这便是楚砚早早来这里等她的原因。

　　实在是莫族人的蛊术太过古老高明，百年来几乎无人能破解他们的蛊。

　　普通人要解蛊也只能去百春山搏一搏，莫族人愿不愿意接待他们进寨子都还未知。

　　楚砚似乎并从未考虑过能不能进莫族山寨，泽若猜他应该有渠道，不过就算他没有，凭她的人脉关系也能实现，这在她眼里都是小事。

　　“我打算去看看村里的祠堂找线索，和我一起吧。”虽然这句话是在征求同意，然而在说的时候她便已经拉着他跟自己走了。

　　“好。”他淡声回应。

　　这村中的白梅说是白梅，其实根本不属于任何记录在册的品种。

　　村里的白梅树上都结满了圆润饱满的花苞，还未开放时花香就已浓郁至此，不敢相信全村的白梅开放以后该是怎样的处境。

　　祠堂从外围看来没有问题，但里面那棵高大粗壮的白梅树太过瞩目，它扎根于祠堂内院，结满雪白花苞的顶部高出了围墙。

　　“要少费点力气破阵，还不惊扰布阵之人的话……看来得从这里下手。”

　　将整座村子布阵，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曲泽若目前并不清楚布阵之人的目的，不知背后之人，所以不打算强行破阵打草惊蛇，但她可以确定这阵已经存在了很久。

　　楚砚将手放在祠堂围墙上，几息以后对她道：“这里有特殊结界保护。”

　　“那看来的确是核心存在了。听说几日后会有拜花神的活动，那时再来吧。”

　　泽若牵着他往回走，时不时还会轻轻荡起手。

　　而楚砚此时并未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习惯的不仅是牵手，还有和她在一起时的距离。

　　走入屋舍较多的地方以后，他们竟在路口偶遇了两个人，是仓擎那两名剑修学生。

　　女子脸上有些不安，男子则垂头苦思，嘀咕着什么，二人见到曲泽若和楚砚走过来，眼前一亮，上前与他们搭话。

　　走近前来瞥见他们相握的手，男子脸上有一丝尴尬，行了一礼道：“抱歉打扰二位……在下李修，这是我师妹赵黎，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教两位。”

　　泽若袖子下的手立刻松开了楚砚，她理了理衣服，神色如常，礼貌一笑对男子回礼：“我姓曲，这位是楚公子，你们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李修舒了一口气，道：“两位也是这几日来的村中？”

　　泽若点头。

　　“你们最近可发现自己有遗忘很多事情的迹象？”

　　“这从何说起？”

　　一旁的赵黎开口：“我和师兄今天看见自己的剑，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我们的另一位朋友甚至想不起来父母的名字！”

　　李修：“并且，最诡异的是我们都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极其渴望留在这里的想法……可能听起来较为荒谬，但我们真的感觉这村子有问题，所以想要向你们询问是否也有这样的状况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