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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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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嘉为了皇室的颜面,隐瞒了齐高盛与卓家暗中私交一事,旁人只知英国公是病故,不知皇帝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妄图干涉自己后宫之人都已沉寂,齐元嘉再无顾忌,公布了皇后其实并未小产,并于祭祖大典之前生下一名男婴的事实。
群臣被突然降生的皇长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庆贺小皇子的诞生。无论如何,皇帝有了继承人,这对大璋来说终归是好事。
齐元嘉亲自出宫去青州,将坐完月子的皇后以及小皇子接回皇宫,大张旗鼓地给小皇子办了满月酒。
“兄长,怀乐,你们觉得皇儿像我还是像瑶佳?”满月酒上,齐元嘉拎着个拨浪鼓,兴致勃勃地逗着小皇子。
齐烨梁瞧了瞧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神色复杂。
齐元嘉如今也才十九岁,谈论政事时不觉得,眼下拿着玩具的模样在齐烨梁眼中和孩子无甚差别。
江怀乐推了推齐烨梁,替他答道:“像陛下。”
这种送命问题,江怀乐自然是谁在眼前答像谁。
齐元嘉第一次当父亲,这时候哪里还能分辩真假,乐呵呵地亲了亲小皇子的小手:“果然,就是像我。”
江怀乐因着发色,身边的孩子不多,这么小的孩子更少。他不由得多看了小皇子几眼,越瞧越觉得小皇子像个面团子,软绵可爱。他有心想抱抱,不过小皇子身份贵重,他又没抱过孩子,怕摔着碰着,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倒是齐烨梁注意到了江怀乐的眼神,凑近道:“你喜欢孩子?”
江怀乐的目光从小皇子身上移开:“我很喜欢小皇子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齐烨梁思索片刻:“那不然,等一切平定,我们去寻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何?”
江怀乐失笑:“还是算了。那是养孩子,又不是物件,以后我们不是要一起游山玩水么,居无定所也不适合养孩子。”
齐烨梁私心并不想两人之间多个小毛孩,只是不想让江怀乐失望,听得青年否定,自然高兴。
然而,皇长子诞生给大璋和皇帝带来的喜悦并未延续多久,五日后,一则急报从平西传来。
“陛下,边关告急,夜寻攻占陇州城,我军退守沙岚,祝大将军……以身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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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将军战死?!这怎么可能?!”
“此前传回的平西战报便不容乐观,祝大将军又非金刚不坏之身,战场上马失前蹄在所难免。”
“夜寻这些年主要兵力不都是在镇压图尔塔残部么?怎地突然有余力攻打陇州?”
“详情恐怕只有平西军才知道了。只不过,若说之前我们对边境部族仍持防守观望之势,眼下一场正面交锋却是避无可避了。”
“唉,祝大将军常年镇守平西,此番不幸阵亡,继任将领恐又要生风波啊……”
平西传来的战报让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此番夜寻攻占大璋城池,杀死柱国大将军,公然挑衅示威,大璋绝无避战之理,哪怕一贯主和的大臣也闭口不言和谈,只是由谁来担任此次远征的统帅却是各说纷纭。
朝堂上,齐元嘉捏了捏眉心,烦躁地敲着龙椅。
刑部尚书刘魁上前一步道:“臣推举兵部尚书任知温任大人。任大人出身平西,与夜寻曾数度交手,战果斐然,是最佳的统帅人选。”
户部尚书周佑年道:“臣推举安南都护府长史晁靖。收复陇州固然急迫,可京城的安危同样重要。任大人身为兵部尚书,需坐镇京城,而晁长史亦从平西一路上京,论战绩不比任大人差多少。”
大理寺卿范守成犹疑道:“甘南国归入安南都护府管辖不久,晁长史怕是不合适在此时去平西。”
周佑年不赞同:“昔日甘南战力比起夜寻可谓天壤之别,何况甘南归降后一直安然无事,若晁长史出征,再派他人前去安南都护府管辖便是。”
除却呼声最高的任知温、晁靖,亦有大臣举荐甘南一战中新冒头的将领,朝臣们提出的名字越多,齐元嘉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么多提名,竟然无一人提到摄政王齐烨梁。
齐元嘉瞟了眼右仆射王崇。
王崇并未进言,可刘魁及周佑年的言论已经代表了他的想法。
他在忌惮齐烨梁。
无论是对夜寻的熟悉,亦或是战功,满朝文武有谁会比从少时便和边境部族交战的齐烨梁更合适?无人提及,无非是担心齐烨梁若得胜归朝,功绩与民望再上一层楼,他们会更加无力抗衡罢了。
齐元嘉突然有些怀念卓、吕等世家还在的时候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倘若卓氏吕氏等人还在,见此情景说不定反而会站出来推举齐烨梁。
众大臣据理力争之际,太和宫殿门被推开,玄甲加身的齐烨梁长刀在侧,大步踏入殿中。
“陛下,臣请命,率兵远征夜寻。”
一直隐身的王崇出列,刚要开口却被齐烨梁打断。男人环视四周,傲然一笑:“我十二岁便与夜寻骑兵正面交锋,此后数年大大小小交战不下百次,无论是知彼或是知己,朝中无人及我。”
他后退半步,对周围大臣们一揖:“诸位大人们,大敌当前,还望各位以家国为重,摒弃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争执中的大臣们第一次见冷漠高傲的摄政王放下身段,一时间没了言语。王崇眼神微动,缓缓退了回去。
须臾,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齐元嘉咳了一声:“既然众位都无异议,此事便定下了。”
次日,皇帝下旨,拜齐烨梁为定边大将军,统领京城与平西、荆北、河东三地共二十万兵马,合力征讨夜寻。
自璋高祖后,大璋西北边境再一次吹响了大规模交战的号角。
***
战事不等人,平西军又处在群龙无首的时候,为稳定军心,齐烨梁将军需交给任知温,自己带着部分人马先行,与甘南之战不同的是,已经成为禁军统领的乔六留在了京城,乔英则随着齐烨梁奔赴战场。
这厢姐弟分离,另一对姐弟同样面临着离别。
江颜从王府侍卫口中得到消息,立刻匆忙赶来,总算在大军出发前见到了弟弟。
“你……”江颜拉着江怀乐的手,攒了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此番去西北可比甘南危险太多,江颜自然担心江怀乐的安危。可她也明白,弟弟下定决定要做之事,很难改变。
“姐姐莫要忧心,我是大夫,是去救人,并无性命之虞。”江怀乐此番仍是作为军医随行,只不过齐元嘉给他临时封了个参军,以便他在军中活动。
于私,江颜自然不希望弟弟去千里之外,可此次带兵之人是摄政王,若要弟弟留在京城,怕是弟弟终日也不得安宁。许久,她的担忧化作一声长叹:“你放心去吧,姐姐亦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多添烦忧。”
江怀乐笑着拉住江颜的手:“还是姐姐了解我。”
时间紧迫,哪怕与姐姐的一点点告别时间都是江怀乐百忙之中抽出来的,送走江颜,他便与齐烨梁一道出发往平西而去。
此番少了卓氏、齐高盛等人在背后算计,先行军顺利到达沙岚城。沙岚城守将吴顺亲自将齐烨梁一行人迎进将军府内。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齐烨梁刚刚坐定,连口茶都未喝,便指了指吴顺。
吴顺自祝临意外战死,他便临时接过了统领平西军的职责,多日来他顶着莫大的压力,在军心浮动下誓死守住了沙岚。如今终于等到朝廷大军,统领者还是齐烨梁,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
“回将军,祝大将军还在时,我军与夜寻之间一直互有胜负,我军虽无法将夜寻赶回关外,但因图尔塔残部的骚扰,夜寻也无法攻破大璋的城池。一个月前,夜寻骑兵再次偷袭,我们都以为是一场寻常的争夺战。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夜寻只瞄着物资,抢了就跑,绝不硬碰,几番折腾下来,祝大将军被激出了火气,决意给夜寻一个教训,便自己带了一队精兵,全歼了那支夜寻骑兵。”
吴顺咽了口唾液,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悲戚:“谁知本该一心镇压图尔塔残部的夜寻首领乌摩突然率大军压境,将我军团团包围,祝大将军措不及防,被乌摩生擒。据侥幸逃回的士兵所述,乌摩准备了高官厚禄,亲自劝降,祝大将军自然抵死不从,于是那蛮子竟然将祝大将军带到陇州城下,当着我们的面……斩下了祝大将军的首级!”
许是想起了那日陇州城外的惨烈,吴顺哽咽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祝大将军镇守平西多年,就这么死在大伙儿眼前,一时间人心惶惶,军心溃散,乌摩趁机攻城,就此占据了陇州,我则带着剩下的平西军退守沙岚。沙岚本就是平西道最大的城池,易守难攻,那乌摩进攻数次并未攻下,一时间与我军进入了僵持之态,我这才寻得机会,上书朝廷求援。”
齐烨梁听完战况,问了吴顺一个对方从未想过的问题:“你可知那图尔塔残部的近况?”
“啊?”吴顺愣住,万万没想到齐烨梁第一个问的不是平西军,不是乌摩,竟然是图尔塔残部。
齐烨梁补充道:“关外,真有图尔塔残部反叛吗?”
吴顺不解道:“这还有假?我这几年一直在沙岚,夜寻与图尔塔之间的内斗虽然是夜寻胜了,可图尔塔从未死心。祝大将军常说,多亏了图尔塔残部,夜寻无法将全部心力放在我军身上,不然大璋与夜寻的正面对决怕是早就开始了。陇州沦陷,说到底是祝大将军一时不慎,中了敌人的诡计,给了夜寻可乘之机。”
齐烨梁闻言,轻哼一声:“祝临中计不假,却并非冒进被围之计。”他的指骨一下下敲打着桌案:“你们难道从未想过,所谓的图尔塔残部只是乌摩设下的障眼法?”
吴顺怔愣间,齐烨梁已经接着道:“我与祝临都知夜寻与大璋迟早有一战,祝临来了平西镇守,我在京城则派人收集了许多乌摩的消息。这乌摩虽是夜寻人,习得却是中原书,他的行动不能用其余边境部族的所作所为来判断。图尔塔残部之事传到京城时我便生疑,残兵败将而已,怎会耗费乌摩如此多的心力?可惜朝中事多,我为了这一战整顿内务,甚至去甘南练兵,没来得及深究。谁曾想,这一拖,便让祝将军送了性命。”
吴顺的冷汗随着齐烨梁的话语不断渗出,他多年守城,并非纸上谈兵之辈,已然听懂了齐烨梁的意思。
“若说此前还是猜测,那么祝临之死便是铁证。”齐烨梁缓慢却坚定道:“乌摩定下此计,目的可不止是柱国大将军,而是整个大璋。”
“将军……”吴顺的内衣已经湿透,他寒从心起,喃喃说不出话来。
“边境部族与中原王朝恩怨已久,但边境部族水土匮乏,不宜种植,是以他们只能靠掠夺中原王朝物资为生。乌摩看得比前任首领们更加长远,应是发觉抢掠不是长久之计,早早便将目光投向了中原的广袤土地。只是我还在平西时,夜寻还未在边境部族中站稳脚跟,如今,夜寻已经是毫无疑问的边境部族之首,乌摩便杜撰图尔塔残部反扑、夜寻无心他顾的假象,又以游走战术消耗祝临的耐心,待时机成熟,引他入局,一击杀之。你以为他占了陇州只是想要城里的粮草过冬?不,那只是他野心的开始。”
今日之前,吴顺悲痛于祝临的亡故,亦震惊于陇州的失守,但哪怕他向朝廷求援,却未想过这是夜寻向大璋正式开战的前奏。可齐烨梁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直接点醒了他。
武将大都行事果决,吴顺震惊后立即便开始思忖接下来的打算。他刚喊了声“将军”,却被门外士兵的通传打断。
“吴将军,夜寻来了位使节,求见定边大将军。”
使节?
吴顺疑惑地望向齐烨梁。他们与夜寻打了这么多次,从未见对方派出什么使节。
“让他进来。”齐烨梁道。
“是!”
不一会儿,那夜寻使节便被士兵带入室内。
“夜寻使节何中宴,见过摄政王。”
意料之外,来者竟然是一副中原人的样貌,且官话流利,名字也是中原人的姓名。
齐烨梁上下打量着何中宴。此人见了自己,不称呼大将军,直呼摄政王,可见对大璋的了解不仅限于交战边境。
旁边吴顺见着何中宴的相貌,却是怒从中来:“以中原之躯侍奉蛮人,背祖忘典的叛徒,呸!”
何中宴被啐了口,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彬彬有礼道:“吴将军此言差矣。我虽生于中原,却因家中贫瘠,被父母当做食粮与他人交换。若非大王路过,救我一命,我早已成为黄沙下的埋骨。我出生之地把我当做蝼蚁,夜寻却将我奉为上宾,给予我荣耀与尊重,我对夜寻忠心才是有恩必报。”
“你……!”吴顺还待反唇相讥,被齐烨梁拦下。
“夜寻使节,说说你的来意。”值此关头,齐烨梁无意探究何中宴的过往。
何中宴清了清嗓子:“大王得知璋国的摄政王重返平西,故人再见,大王特令我来向摄政王问安。”
齐烨梁颇为不耐地挥了挥手:“我的故人才被你们首领杀害,别东拉西扯,乌摩想要什么,直说。”
何中宴也不恼:“既然摄政王无意叙旧,我便说了。夜寻与璋国乃邻居,往来甚多,大王也无意于纠缠昔日恩怨。为了两地百姓着想,大王希望夜寻与璋国可以和平共处。”
“条件?”
何中宴提高了声音:“璋国将平西十郡送与夜寻,大王便即刻退兵,并承诺永世不再犯。”
“混账!你们休想!”吴顺第一个跳了起来,长剑瞬间出鞘,直指何中宴咽喉。
何中宴不躲不闪,任凭吴顺剑尖指着自己。
“吴顺,把剑放下。”齐烨梁起身,制止吴顺。
“可是将军,夜寻这要求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可以随他们揉捏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齐烨梁岂能不知乌摩要求的荒谬之处,可正因为这要求足够荒唐,他根本不会像吴顺那样把这些条件当真。
这不是谈和的条件,而是乌摩给他下的战书。
齐烨梁走到何中宴面前,冷冷一笑:“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他要战,那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