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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被埋藏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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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当一个人持续地想象某一事物,他的想法就会得到实现。
这种在心理学上被称之为“吸引力法则”,周闻希原先便知道,但他却不想居然应验的如此之快。
贺昕手握一瓶饮料,被他喝的只剩半瓶不到,此刻瓶子里的液体也随着主人的气息而晃动不止。
他是先瞥到了周闻希才想着上来打招呼,走近了才看清扎堆的几个,不巧的是正好听到自己的大名。
“怎么又是你们?”贺昕走至周闻希跟他们几人的中间,注意力直接被带了过去。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们还没找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那个被称“虎哥”的人朝他走了过来,走姿有些奇怪,周闻希后知后觉才发现他有一条腿有些不对劲。
贺昕丝毫没感到畏惧,反倒面露几分嫌恶,“你们除了找人麻烦还会干嘛?仗着人多就到处耍流氓,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
拿篮球的人直接把手中的球甩飞了,球砸在地上又飞弹出去差点擦上贺昕的脸皮,好像在略施警告,“姓贺的你少他妈在这逼逼,你不就是跟着景祺混了几天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告诉你,别说景祺早夹着尾巴滚蛋了,就是他今天在这,老子也能连着他一块揍!”
贺昕扯了扯唇角,这下连废话都省了,直接挥起手中的半瓶饮料朝他的侧脖颈狠狠地砸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这股力道着实不小,实在跟他的身形不太匹配。
对方惨叫一声,双手敷上被砸的部位,看他的眼神一副不可置信,“你他妈敢打我...”
那瓶饮料被甩了出去,周闻希早已起身走到贺昕身后,两方积怨已深,他顾不上劝架,只是担心贺昕会吃亏。
“你刚才说要揍谁?”贺昕语气平静,但却听出十足十的愤怒,“你们是不是忘了,之前是谁跪在地上求我景爹放过他们,现在倒是会装逼了,来啊,先打得过我再说!”
贺昕刚说完胸口就被人猛推了一下,正是那位“虎哥”,他满脸阴翳,看似已经忍无可忍了,“还在这认爹呢,这么喜欢叫爹不然我勉为其难地收你做个儿子好了,贺昕,你到现在还以为有人能罩着你呢,老子现在就打得你叫爹!”
那人说话间就扣住了他的肩膀,同时拳头砸向他的脸,周闻希迅速将人拉到一边,没有打到。
贺昕大意了,仍有些惊魂未定,周闻希关切问,“你没事吧?”
贺昕摇摇头,不太想把他牵扯进来,可已经晚了,在场的都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俩认识。
最初看向周闻希的那名学生恍然大悟,“我说这个人刚才一直看我们,搞了半天是一伙的啊!”
被贺昕打了的那位趁机讥讽道,“姓贺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认了新爹?不过没看出来你还喜欢这种小白脸呢?看他这副样子,好像不怎么能打吧...”
贺昕刚被拉回的理智又被愤怒给压了回去,不管不顾地挑衅道,“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他跟你们可不是一类人,不就是想打架吗?来啊,爷爷我奉陪!”
火线一旦点着,就很难有掐灭的机会了,贺昕上去就跟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动手前还推了周闻希一把,交代说,“你先走,你要是伤了我没法跟景爹交代!”
周闻希一时不知是该为他的冲动默哀还是为他的义气而感动。
一对四,即使贺昕再能打,也绝不会讨多大便宜,拦是拦不住了,撇也撇不清楚。
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帮衬的功夫,已然卷入其中。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一般学校里都会安装自动报警系统,以防发生安全事故,他们身处操场,理论上说,观众看台周围应该会有此类报警装置。
周闻希抽身出去,沿着看台转了小半圈,终于让他在楼梯转角的墙壁上发现了报警按钮。
贺昕体力有些不支,对方几个人将他围住按倒,然后有人就照着他的肩头踹了两下,还没逮住机会狠狠教训他,校园内突然响起报警声,在空旷的操场激荡散开。
操场上还有零散几个人,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发生火灾了,整个校园里出现一阵骚乱。
没多久一名保安就朝这边赶了过来,寻着声音看到他们几个,“哎你们几个干嘛呢?谁按的铃!”
打架的几个人见势不对赶忙跑了,贺昕受了点伤,有点吃力,最后关头周闻希及时出现将他带走了,身后回荡着保安的喊声,“小兔崽子,让我发现是谁按的铃,你死定了!”
周闻希带着贺昕离开操场,询问校医室怎么走。
贺昕伤的不重,就是肩膀隐隐作痛,肚子上也挨了几拳,不过唯一明显的就是眼角青了一块。
他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让周闻希看了笑话,好在周闻希没什么事,不然他得懊恼死了。
他不怎么想去校医室,觉得丢人,但周闻希执意要确认下他的伤势,贺昕拗不过就妥协了。
路上,周闻希觉得有些好笑,想他在一中的时候就总跟景祺去校医室,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没躲开校医室,这种缘分,真是不要也罢。
最有意思的是,还都是跟景祺有关系。他其实对贺昕印象不错,虽然性子粗糙了点,但跟景祺一样的热心、讲义气,果然是物以类聚。
到了校医室,大夫仔细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初步判断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大问题,顶多擦点药就完事了。
周闻希接过药,就被贺昕拉着离开了,他不喜欢校医室这种地方,转而把周闻希带到校园里一方僻静的角落。
两人并排坐在木椅上,周闻希颇为熟练地用棉棒蘸了药膏在他眼角边涂抹,动作比医院的护士姐姐都轻,要说这上药的经验还是从景祺那儿积累来的。
“疼的话告诉我~”周闻希说。
贺昕居然有些感动,自从景祺转学后,好像没人对他有这么好了,他鼻子有些囔,“你人真好!”
周闻希继续给他上药,突然不知道要接什么。
下一秒贺昕就感慨道,“我总算知道景爹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周闻希手下倏地重重一压,贺昕吃痛地叫了出声。
“抱歉...”意识到自己弄疼了他,周闻希赶忙收回棉签,不过他还是迟疑道,“他,都跟你说了?”
贺昕脑子转的快,结合周闻希的反应,突然就改了说法,“这个你放心,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乱说,不然景爹都得回来追杀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闻希解释。
这下贺昕有点搞不懂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周闻希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夜间的凉意,头顶一片黄叶摇摇晃晃地坠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肩头,他两只指头捏了起来轻轻拨到地上,再抬头,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开口。
“贺昕,”周闻希突然喊他的名字,贺昕疑惑地看他,便听到他问,“你能告诉我他以前的事吗?”
这个“他”自然是景祺,而景祺以前的事情贺昕也确实知道,但景祺对他交代了许多唯独没交代这个。
到底该不该说呢?
贺昕有些纠结,他急躁得抓了抓头发,周闻希打定主意要了解,进一步为他打消顾虑,“你放心,今天算我问你的,不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我保证他怪不到你头上...”
也是,就景祺对周闻希的关照程度,不难看出他在景祺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而且早晚也都会知道的事,应该没关系吧。
贺昕自己给自己做通了思想工作,而且他难得看一个人这么顺眼,于是决定对周闻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夜色更沉了,校园里的路灯也变得更加明亮,将两人的身影斜斜地打在地上。
周闻希跟贺昕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跟他分开,但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仿佛经历了景祺几年的生活,已经猜到的,以及完全不知道的。
贺昕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景祺了,但当时就是个不爱学习的小混混,有一次跟人约架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结果被路过的景祺看到,景祺看不惯以多欺少,当场就帮他教训了那帮人,他对景祺的身手很是佩服,非要跟他混,但景祺却笑着跟他说了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
在那个幽深的巷子里,景祺说,“混什么混,真把自己当□□了?你要真有种,就把精力用到学习上,学霸可比校霸难当~”
他那会一度认为景祺脑子有病,别人要跟他拜把子他却跟人讲学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圣人了。
但回学校后才发现,那天救他的人还真不是什么混混,反而妥妥一枚大学霸,不仅成绩好,样样都行,学生会、班干部基本都做遍了,跑步、打球、唱歌、书法...每个领域都能看见他的影子,越挖掘就发现这个人越优秀,身上的闪光点好像根本数不完。
仰望地久了,就真的忍不住被吸引、被触动,贺昕居然第一次有了好好学习的想法,他想从另一个层面追随他,奢望有一天能跟他成为一个世界的人。
他这样想,却很少有机会接触景祺,只是默默地将他当做自己的学习偶像,毕竟那么耀眼的人走到哪都会被繁星包裹,追随者又何止他一个。
后来再碰面,他已然不是当初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日复一日的刻苦和追赶下,他的成绩也总算能上的了台面了,而最惊喜的是,景祺居然还记得他。
再后来他便一直跟着景祺混了,但之后的某一天,他才发现景祺压根不是因为成绩才跟谁玩或者不跟谁玩,他交朋友的标准其实很简单,投缘就可以了,也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人。
也就是在那时,他也认识了另一个人——何嘉与。
何嘉与跟景祺认识更早,而最开始,何嘉与的成绩比景祺还要好,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不管上课下课,几乎形影不离。
但何嘉与性格内敛,不擅长集体活动,也显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因而关注他的人并不多。
三年初中,景祺跟何嘉与共同学习,一同成长,两个人约好了要一起考省重点高中,到时候继续做同学,以后还要一起参加高考。
景祺一路走来都很顺利,即使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活动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成绩,而何嘉与成绩却出现了下滑,起初景祺都会虚心向他请教,但后来却反向鼓励他。
那时何嘉与已经很沉闷了,话也越来越少,但他对景祺始终很好,也从不曾在景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事,即便他成绩被景祺赶超也只是笑着说是景祺太天才了,天才就该考年级第一。
中考的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考进省重点高中并且进了同一个重点班,景祺却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看似光鲜的分数背后埋藏着多少个夜不能寐的傍晚和多少几近崩溃的痛苦及绝望。
而等景祺真正发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何嘉与家庭条件不好,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是父亲独自把他拉扯长大。他的父亲没什么本事,仅有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一心要供他上个好大学,将来出人头地赚钱养家。
好在何嘉与争气,从小成绩就不错,他父亲就到处跟人炫耀,说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他把对自己失败人生及不幸婚姻的不满通通转嫁到对儿子的期望上,整日把成绩挂在嘴边,不允许何嘉与有过多的社交,也不容许他在学习上犯丝毫的错误,久而久之,他对何嘉与的要求愈发苛刻,变本加厉。
初三时,他父亲因犯错丢了工作,很长一段空窗期内,他的脾气愈发地暴躁,之前攒的一点小钱也被拿去借酒消愁,将全部希望都压在儿子身上的他,开始因为何嘉与的一点失误跟他动手,酒醉时经常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我养你是干嘛吃的?连个第一都考不下,以后怎么给我赚钱?你妈嫌我没出息跟别人跑了,生出你这么个玩意也不说给我争口气!”
而这些压力以及何嘉与心中的阴郁,景祺在初中都是不知道的。直到上了高一,何嘉与不适应高中的学习内容和紧张的学习模式,成绩波动的更加厉害,而父亲及学校老师的双重施压将他逼得喘不过气,他真的已经快学不动了,甚至不停地在心中逼问自己,人到底为什么非要学习,成绩不好就不能活了吗,但外界对于他的反馈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往绝路上逼。
他开始变得更加胆小、沉默、魂不守舍,甚至连饭都吃不下。景祺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一次次地问他、关心他、鼓励他,却依旧没太大变化。
偶然的机会景祺发现班里有几个人跟何嘉与过不去,总是找他麻烦,他出面教训了两次,尽全力护他周全,却没想到最大的施害者居然是他的父亲。
一个学期过去了,何嘉与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景祺想帮他但不知如何帮,他也想不通,不就是个破学习吗,大不了不学了,考不上大学又不会死,他索性把书扔了,跟何嘉与说,“我陪你,咱们都不学了,你考的差我比你更差,这样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何嘉与把最后的理智和希望都留给了他,安慰他道,“你别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好,比任何人都好~”
终于,高一下学期的第二个月,何嘉与终于崩溃了,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教学楼墙面上映着树影斑驳,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从楼上跳了下来,终结了一切。
周闻希听到这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血液像被抽干了一般,只剩下空洞洞的躯壳。在一个第三人听来,尚且觉得惊骇、惋惜,更何况是三年多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最亲密的人。
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些跟景祺转学之间好像还差了点什么,还有跟操场上的那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贺昕跟他解释,景祺从何嘉与死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也无心学习,倒像真成了个混混,还是会打抱不平,也爱集体活动,但就是不愿意再看书了,好像在拿学习来惩罚自己。
而转学则是因为打架。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他突然从班里之前欺负过何嘉与的一个同学口中得知,以那个“虎哥”为首的几个人一直背地里在找何嘉与麻烦,他们吃软怕硬,知道何嘉与条件不好还胆小,长时间欺凌、侮辱他,逼他替他们写作业或是替他们办事买东西,还警告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跟他关系最好的景祺。
最后一次,是嫌他不听话,几个人把他堵在厕所墙角,扯坏了他的校服扣子,还把人按在地上用脚踩,骂他是没妈的种,还说他妈是婊子专门勾引男人,说他跟他妈一样也会勾引人,长得就一副娘炮样子,还想勾搭被称为校草的景祺。
何嘉与愤怒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起身,猩红的瞳孔盯着每一个人,像要杀人,“虎哥”觉得他出息了,调侃他说就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动手打人呢,更别说杀人了,就是自杀都不敢吧,还刺激他干啥都不行,活着就是浪费,真有本事的话就去跳楼。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
景祺后悔自己居然知道的这么晚,当天放学就在巷子口堵到他们几个人,他有备而来,带了一根球棒,当场把几个欺负过何嘉与的人打到跪地求饶。
那天贺昕也在。
那些人留着血、哭喊着,可一点抵不了景祺心中的愤恨,这些人再怎么凄惨也都还活着,比起何嘉与,还是差的太远。
他抡起球棒狠狠砸在了想要逃跑的“虎哥”的腿上,那人当场倒地,抱腿痛哭。
贺昕见状不对,急忙拦下了红了眼的景祺,这些人是可恶,但何嘉与的心理问题也是事实,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再让活着的人背恶。
何嘉与要是还活着,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景祺这样。
后来的结果便是,“虎哥”整整住了三个月院,到现在走路都留下了后遗症,其他人也都养了很久的伤。景祺的行为在学校造成了恶劣影响,虽然学校层面并没有要给予他开除的处分,但江玉眠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决定给景祺转回忻城老家,换个环境或许能忘记那些事,景辉在忻城也能管教上。
而打架那件事,因涉及何嘉与,学校方面也没有再深入调查,毕竟因跳楼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很严重了,谁都不想再提起,何嘉与的父亲在儿子死后终日浑浑噩噩,拿着学校给的抚恤金糊弄生计,甚至都没想过追究何嘉与在学校的经历。
那几个学生也受到了应有的教训,学校碍于其家庭背景也只是给与一定的惩戒和警告,只是景祺在走之前特意给那几个都上了话,以至于他们见到贺昕也还算客气,就是不知道现在又瞄上了哪个倒霉的学生。
周闻希此刻才真正理解了景祺,理解他为什么讨厌学习,尤其讨厌成绩好的,理解他为什么不顾一切地替受到欺负的廖小佳出头,理解他为什么在看到许言的父亲喝酒打人后会那般情绪失控...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何嘉与,也更是因为他埋藏在骨子里的正气和善良。